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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夫人的家務事(下) 第5章(1)

這趟出門拜訪六皇子,冬昀慎重地換上一套靛青色的襖裙,外頭再罩了件茜色披風,頭飾也選擇較端莊的款式,以免顯得失禮。

「昭兒就拜托二娘了。」她將兒子交給對方。

二娘伸手將昭兒抱過去。「有康兒陪他玩,就不會吵著要找娘了。」

這時雷天羿走了進來。「都準備好了嗎?」

冬昀頷了下首。「準備好了。」

于是夫妻倆坐上何家人準備的兩頂便轎,在隨從的護送下前往興王府。雖然興王府也位于薊縣,不過是在隔壁的出頭嶺鎮,得走上一個多時辰。

便轎來到興王府前,直接從重明門進入,一路來到後殿。

待冬昀下轎,不禁像個土包子進城一樣,張大嘴巴看著面前的景物,她書念得不多,無法用那些優美的詞匯來形容它的壯觀宏偉,只能說嘆為觀止,只怕不輸給皇宮。

雷天羿身為定國公,又是長公主的獨子、皇上的親外甥,王府屬官自然全都出來迎接。

一名中年僕從領著夫妻倆來到一間廳堂,一旁的婢女立刻奉上茶水。「請兩位稍候,殿下很快就過來。」

夫妻倆沒有說話,只是喝著茶。

冬昀正在猜想六皇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並沒有留意到剛才那名中年僕從正偷偷地打量自己。

見冬昀擱下杯子,中年僕從連忙把頭垂得低低的。

就在此時,六皇子走了進來,雙方終于打了照面。

「見過興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見到六皇子,正式的禮節自然不能少。

元旭哈哈一笑。「咱們是表兄弟,不必這麼見外,坐下來說話。」

「是。」夫妻倆這才落坐。

冬昀細細打量眼前身穿常服的六皇子,只見他唇上蓄著兩撇短胡,身高比丈夫略矮一些,相貌也稱得上英俊,唇角掛著笑意,跟傳聞中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的樣子沾不上邊,不過這反而讓人覺得更可怕。

「幸好王府里的長史正好有事去了一趟承宣布政使司,听里頭的官員提起定國公偕同夫人回娘家探親的事,這才隨口告訴本藩一聲,否則真的就錯過了。咱們表兄弟在京里時還不曾說過話,既然到延平府來了,本藩總要盡盡地主之誼。」彷佛鄉沖雷天羿夫妻在想什麼,六皇子這番話正好解開他們心中的疑惑,說得是合情合理,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

雷天羿淡淡一笑。「承蒙殿下看得起,只是咱們夫妻此番前來探親,並不打算驚動任何人。」

「本藩可不是任何人。」他極力拉近兩人的關系。「不過怎麼會突然決定回娘家探親呢?有什麼原因嗎?」

雷天羿听出弦外之音,看來六皇子也很警覺,想從自己口中打探虛實。「不瞞殿下,前陣子賤內不小心小產,雖然身子調養好了,卻因打擊太大,整天都悶悶不樂的,實在令人擔心……」

為了配合丈夫的說辭,冬昀低垂螓首,佯裝出傷懷的神情。

「因此我才會帶她回娘家探望親人,也是讓她出來散散心,希望能令她心情好轉。」雷天羿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听完,元旭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們真是夫妻情深,令人羨慕。孩子還會再有,表弟媳也不要過于掛懷。」

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對冬昀說的,然而冬昀只是直直地盯著六皇子看,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元旭似乎有些困惑,不由得看向雷天羿。

「娘子?」雷天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冬昀猛地回過神來。「什麼?」

「想什麼想到都出神了,連殿下跟你說話都沒听到?」雷天羿用眼神暗示她不要當對方的面說出「看到」了什麼。

冬昀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她也不會真的笨到當著六皇子的面說出來。雖然兩人真正成為夫妻沒有多久,卻還是培養出了默契。「我只是在想怎麼都沒有見到王妃娘娘,又不知該怎麼問才好。」

聞言,元旭眼神往旁邊飄了下。「王妃原本也想見見表弟媳,可惜正好身子微恙,此刻人在後寢宮歇著。」

「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前去拜見王妃娘娘?大家都是女人,或許說上幾句話,心里會好過一些,身子也會快點好起來。」

「這……」元旭略顯遲疑。

冬昀看著六皇子,彷佛要看穿對方的真面目。「有什麼不便之處嗎?或者不想讓人知道?」

哼!謗本是心里有鬼!她在心里罵道。

雷天羿知曉事情輕重,攢起眉心,似真似假地低斥。「娘子,既然王妃娘娘身子微恙,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

「殿下?」不是冬昀不想配合,而是她接收到對方靈魂傳來的求救訊息,讓她不得不堅持。

「……王妃應該也很高興見到你,本藩這就命人帶你前往後寢宮。」元旭目光閃了閃,沒想到這個女人外表看來縴細溫婉,骨子里卻很固執。不過就算見了又能怎樣?在他的封地上,他就是皇帝。

語畢,他命婢女帶著冬昀前往後寢宮,又讓奴才準備了一壺酒,好跟雷天羿聊上幾句,也乘機拉攏。

冬昀乘坐王府內的軟轎到了興王妃居住的後寢宮,在等待通報時,依舊陸續接收到對方的靈魂在跟自己求救。

她有些沉不住氣,只能來回踱著步子。

「夫人怎麼了?」跟在旁邊的桂花以為她想要小解。「要上茅房嗎?」

冬昀搖頭,沒有說話。

等了大半天之後,終于有人來請她進去。

冬昀咽了下口水,被王府的婢女領到了王妃的床前,一看到對方刻意用妝粉掩飾臉上鼻青臉腫的慘狀,便知道發生什麼事。

站在冬昀身後的桂花也倒抽一口涼氣。

當靈媒這麼多年,冬昀踫到最多的個案就是受到家暴的女人前來求助,詢問她們的前世今生,她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遇上恐怖情人,有的還不止一次,接二連三認識的幾個男人都有這種傾向。

「錦娘參見娘娘。」冬昀上前見禮。

興王妃靠坐在床上,笑得勉強。「不用多禮。」

「娘娘,你——」

冬昀話都還沒說完,興王妃就急著解釋。「我這是半夜起來沒有看清楚,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會這麼狼狽。」

女人就是傻,還在幫男人找借口。冬昀替對方深深感到不值。

她上前一步,先在床沿坐下,接著握住對方瘦弱的手。「娘娘受委屈了。」

這句話讓大上她好幾歲的興王妃頓時紅了眼眶,唇瓣微微顫抖,就連一旁伺候的婢女也不禁掩面而泣,氣氛頓時變得心酸。

「我想跟娘娘單獨說幾句話……」

冬昀示意桂花到外頭等,而興王妃的婢女也在主子的同意下跟著出去。

待門關上,冬昀不禁同情地看著眼前的興王妃。「娘娘希望我為你做些什麼?只要我可以幫得上忙,都會盡力去做。」

興王妃抽噎了聲。「這種事就算說了也沒用,娘家更使不上力……除非殿下休了我,否則只能認命……」

冬昀可以「看到」興王妃的某個前世也是同樣嫁了個會對老婆暴力相向的丈夫……等一等,那個丈夫不就是今生的六皇子嗎?原來兜了一圈,兩人還是又遇上了,同樣的悲劇再度重演……

「如果連自己都放棄了,就沒有人能救得了娘娘。」冬昀緊握著興王妃的手,希望能把勇氣分給她。

這一番善意提醒又讓興王妃的淚水奪眶而出,雖然兩人是初次見面,可不知怎麼,她就是覺得能夠信任她。

「雖然救不了自己,但是至少能救得了娘家的親人……」這也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反抗,絕不能讓那個男人如願,萬一失敗,連自己的爹娘都會被拖累,那麼她就太不孝了。

「救娘家的親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冬昀困惑地問。

「其實……」

興王妃才要說明,就听到外頭傳來奴才的嚷嚷——

「定國公夫人呢?」

「我家夫人在里頭和娘娘說話。」桂花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那名奴才接著道︰「殿下要設宴款待定國公夫婦,特意命小的來請定國公夫人過去。定國公夫人,殿下有請!」

興王妃馬上露出畏懼之色,眼看沒有時間讓她把話說清楚,便將冬昀拉近一些,湊到她耳邊說道︰「你若想幫我,就到別山村去看看。」

冬昀再次確認。「別山村?」

「對。」興王妃鄭重地提醒。「一定要親自去看看,別讓殿下發現。」

冬昀用力點頭,這才起身出去。

「催什麼催?」她板起臉孔訓斥那名奴才。「我正在安慰你們娘娘,有必要這麼急嗎?」

六皇子鐵定是擔心興王妃說出被家暴的事,哼!既然敢做,還怕人知道?比人渣還不如!

沒想到這位定國公夫人居然會罵人,奴才不敢再囂張,馬上陪著笑臉。「小的不敢,是因為殿下有令,小的才會這麼著急。」

「哼!」冬昀懶得理他。

于是她又回到後殿,只見那兒已經擺了一桌酒席。

「已經去看過娘娘了?」雷天羿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見她兩眼冒出凶光,只怕事情不單純。

她深吸了口氣。「娘娘說她摔了一跤,休養個幾天就沒事了。」她之所以沒有當場揭穿,也是為了保護興王妃,免得六皇子以為王妃多嘴,到時又讓她挨一頓揍。

「本藩方才不是也說了,她只是身子微恙,沒什麼大礙。」

冬昀見六皇子說得理直氣壯,讓她好想當場賞他一個耳光,不禁怒氣騰騰地瞪著他。

這下可讓元旭極為不悅,從來沒人膽敢這麼瞪他。

「娘娘沒事就好。」雷天羿在桌下按住妻子的拳頭,要她別動怒。

冬昀有些食不下咽,勉強吃了幾口,才抬起眼,就發現六皇子身後那名中年僕從一直緊盯著自己,不免感到疑惑,于是多看了兩眼,赫然發現對方身上的能量和一般人略有不同,心口不禁打了個突……

莫非他也有某種特殊能力?

她忍不住想要看個仔細,對方似乎有所警覺,馬上在六皇子耳邊說了幾句話,接著便退出廳外。

一直到宴席結束,乘轎離開興王府,冬昀都沒有再見到此人,也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和她一樣有著特殊能力。

回到何府,夫妻倆進了客房,她這才將興王妃臉上的慘狀說出來。

「……我真的氣到快吐血了!」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因為家暴事故才成了最無辜的受害者,怒火不禁燒得更旺。

雷天羿在椅子上坐下。「難道是娘娘病得不輕?」

「不是病了,而是被打!」她義憤填膺地嚷道。「會對自己的王妃動手,代表他根本不是個男人,要是再讓他當上皇帝,就要輪到天下的百姓倒霉了。」

雷天羿一臉錯愕。「是娘娘這麼告訴你的嗎?」

「她也不能多說,可是我光看娘娘臉上深深淺淺的瘀青,連脖子上都有被掐過的痕跡,還不包括其它看不到的地方,就知道這絕不是摔跤那麼簡單。」冬昀必須來回走動才能讓怒氣平息。

「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忙。」雷天羿可以理解她的憤慨和不平,但是遇上這種家務事,外人也插不了手。

等到怒氣稍解,冬昀這才想到興王妃交代的事。「對了,娘娘偷偷告訴我,要咱們走一趟別山村。」

「去別山村做什麼?」他狐疑地問。

她搖頭。「娘娘來不及說,只是這麼交代,還說別讓六皇子發現。她會這麼說一定有她的用意在,既然如此,咱們就抽空走一趟。」

雷天羿倒是沒有意見。

「對了,六皇子跟你聊了些什麼?」冬昀倒了杯熱茶給他,退退酒氣,自己也跟著坐下來。

他啜了一口茶水。「自然是套交情、拉關系。」

「在外人眼中,相公是長公主的獨子,也是皇上的親外甥,只要你站在他那一邊,就多幾分勝算。」

「他肯定是打算到時來個里應外合,更能萬無一失。」雷天羿早就看穿對方心里的盤算,可惜沒興趣蹚這個渾水。

冬昀哼了哼。「我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不過你方才說的別山村,又是位在何處?」他將話題拉回。

冬昀愣住,這才想到忘了問興王妃,不過只要在延平府就好辦了。「我想何府的管事應該知道。」

「那就找他來問問,然後盡快走一趟。」雖然不清楚別山村里有什麼,但既然都來到延平府,自然要到處走走看看,等到回京之後,再把所見所聞一一稟明皇上。

翌日,夫妻倆假藉游覽之名,一大早便乘坐驢車出門,身邊除了負責駕車的隨從,還帶了桂花和阿保,其它人則留在何府。

別山村位于薊縣的下窩頭鎮,得走上兩個時辰,加上他們對環境不熟悉,因此決定早一點出發。

他們在午時來到下窩頭鎮,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接著來到一間客店,夫妻倆各自換上普通百姓的穿著,雷天羿一身短褐,冬昀則是粗布襖裙,頭上再包著一塊布,手上抱著細軟,看起來就像是從外地來的尋常夫妻。

冬昀打量面前的高大男人,雖然他身上沒有流著皇家血脈,但是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生活起居、吃穿用度都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貴氣。

「相公穿上這身衣裳,怎麼看都不像是干粗活或下過田的莊稼漢。」她打趣說道。

「你也一樣,一點都不像個村婦。」他也笑著回敬。

她低頭看著自己,噗哧一笑。「確實不像。」

「總之咱們小心一點。」因為不確定會踫上什麼事,才會決定喬裝打扮,這麼一來也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他們讓阿保和桂花穿上自己的衣裳,再讓他們坐上驢車,假裝繼續游玩。也許這麼做是過于謹慎了些,但一想到面對的是城府極深的六皇子,就不得不防。

才走出客店,冬昀便瑟縮了子。

雷天羿模了模妻子的臉頰。「冷嗎?要不要再多加件披風?」

靶覺到丈夫手掌傳來的熱度,她不再感到寒冷。「穿上披風就不像村婦了,沒關系,動一動應該就不會這麼冷了。」

夫妻倆用徒步的方式前往別山村,再循著路人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往目的地前進,沒過多久,兩人就都走到汗流浹背。

又走了好長一段路,雷天羿發現越走越荒涼,像這樣的窮鄉僻壤,又會有什麼事讓興王妃非要他們走一趟不可?

冬昀掏出手巾,幫丈夫和自己擦汗。「還沒到嗎?」

「找個人問問好了……不用擦了。」雷天羿開口制止,接著蹲在路旁,伸手抓了些泥土,往自己臉上和短褐上抹了幾下。

冬昀赫然懂了。「我也要!」

雷天羿也在妻子臉上抹了兩下。「好了。」

「這樣應該像個村婦了。」冬昀又把丈夫手掌上剩下的泥土沾一些過來,涂在布裙上頭。

見妻子一點都不介意弄髒衣裙,還笑得這麼開心,雷天羿唇角也跟著上揚。

「走吧!」他很高興走這一趟路。

冬昀笑意更深。「你說咱們像不像一對尋常夫妻?」

「咱們本來就是夫妻。」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

冬昀看到丈夫笑了,原本籠罩在俊臉上怎麼也褪不去的陰郁之色也淡了,這比什麼事都要來得開心。

「相公知道我的意思,就算沒有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飯,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是幸福。」

雷天羿喉頭微哽,這句話也是他想說的。

此時有個老人家正好路過,便為他們指引方向。

「從這條小路再走進去,就是別山村了。」老人家指著前方的路。「你們去那兒做什麼?」

冬昀先跟對方道了謝才道︰「咱們是打外地來投靠遠房親戚的,只知道他們住在別山村,才想來踫踫運氣。」

「那你們的運氣可真不好,要找的遠房親戚恐怕早就不住在這兒了。」老人家的話讓夫妻倆一陣錯愕。

「這話怎麼說?」冬昀連忙問道。

老人家就住在隔壁村,對這里的情況最是了解。「現在住在別山村里頭的都不是原本的村民,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神秘得很,要是外人進入村子,馬上就會被趕出去,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村子。」

夫妻倆交換了個眼色,心想其中肯定有問題。

「沒人去報官嗎?」雷天羿皺起眉問。

老人家嘆了口氣。「咱們每天下田干活,勉強可以糊口,哪有空上衙門報官,那得走上多久,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謝謝老人家。」冬昀鞠了個躬說。

待老人家走遠了,他們才又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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