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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騎士(中) 第4章(1)

皎潔的明月,高掛夜幕。

他站在主城樓的窗邊往下看。

她還沒有回來,吃完飯後,她就離開了,或許是去照顧那個男孩。

他不是很確定她把男孩安置在哪,但他看見另外那兩個小兄妹在馬廄二樓那里出入,或許那男孩也在那里;他知道女人們都住在那里,有些年紀小的孩子也是。

男人們洗了澡,搬進了營房和倉庫,城堡里的喧鬧漸漸止息,廣場上已沒什麼人在走動。

城門塔樓里,仍有微光,他看見蘇菲亞端著水盆經過窗口。

他希望那女人沒有傻到覺得她可以不回來睡覺,但他也不覺得晚餐時,他同意她的主意,就能讓她把之前那些事情忘記。

他揍了那個孩子,將他打得皮開肉綻。

他依然能清楚看見她眼底當時的恐懼。

她怕他,他知道。

如果可以,她大概想轉身就跑,遠離他這個殘忍無情的怪物。

波恩考慮下樓去找她,但他不想將她一路扛回來,把事情鬧得眾所皆知。

冷著臉,他抿著唇,解開皮帶和長劍,轉身月兌上沉重的裝備和衣物,跨進浴桶擦洗身體。

煩躁悄悄的又再次堆疊。

他閉氣將頭臉埋入水中搓洗,天氣熱,他沒要人燒水,但那冷水也無法消降火氣。沒那閑情泡澡,他在洗去一身汗水污垢後,就站了起來。

她在這時推門走了進來。

他愣住,但那女人沒有,看見他在浴桶里,她如同往常一般走上前來,拿了條干的布巾,替他擦拭身體。

他站著,沒有動。

他不知她在想什麼,她始終垂著眼做事,沒有抬頭看他,他看不見她的眼。

他想要強迫她抬頭,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想知道恐懼是不是仍殘留在她眼里……

他低頭看著她服侍著他,舊日的記憶浮現,她安靜又順從的身影和多年前那個膽小的女人重疊在一起。每一次那老怪物來找那個女人,她都不敢反抗,只是默默承受,但事後她總會被那無用、懦弱又嫉妒的丈夫痛打一頓,然後他也會被打一頓。

那個女人厭惡那一切,她痛恨那殘暴的老怪物,還有她可悲的丈夫,可除了默默忍受,也要他忍受,然後在夜里流淚,她一句話也沒吭過。

有一次他意外撞見那老怪物和她在一起,她面對著他,卻沒看見自己的兒子。一雙曾經美麗的大眼,黑暗又空洞。

那生他養他的女人一臉木然,只是在忍耐著,忍耐將她壓在牆上逞獸欲的領主,忍耐她故意離開的丈夫,忍耐這該死的世界。

直到她死去的那天為止,每一次他看她,那個女人的眼里都存在著那黑暗又可怕的空洞。

眼前的女人,就像多年前的母親。

因為失去希望,因為走投無路,因為害怕被揍,所以安靜而順從。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著要抬手讓她抬頭,逼她看他,讓他看清她的眼,但就算恐懼仍在她眼中,他也不清楚該怎麼做,才能消除她對他的畏懼與害怕。

而如果她閃避他的踫觸,如果她的眼里除了恐懼,還有厭惡與強忍,或出現那無神的黑暗空洞,他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忍受。

到頭來,他的手指雖然抽動了一下,最終仍沒抬起。

所以他轉過身,抓了另一條布巾擦頭,朝那張大床走去。

誰知,當他在床上坐下時,卻看見她拿著一座燭台,跟在身後。

一時間,有些怔忡,搞不清楚她在做什麼。

他擦著濕透的黑發,看著那女人走到床頭,把燭台放下,打開她擱在床頭的那個小木箱,從里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

她走到他面前,站在他敞開的雙腿間,將那盒子打開。

盒子外面繃了皮革,里頭襯著寶藍絲絨,藍絲絨上,擱著銀色的小剪刀、針盒、頂針、錐子,那些東西都是純銀的,上頭還雕刻著花樣。

她拿出純銀的針盒,打開筒狀的盒蓋,倒出了幾根針,她取出其中一根銀針,把針盒放回那精致的針線盒。

然後,她伸手握住了他垂擱在大腿上的右手。

他一愣,左手停下了擦頭的動作。

她舉起他的手,將他粗糙的大手翻轉過來,在床頭的燭火照明下,拿著那根銀針戳刺他的掌心。

不自覺,他屏住了氣息,看著眼前的女人,垂眉斂目,小心翼翼的,將他掌心里扎著的木屑挑出來。

他不覺得痛,早已忘了斷裂的木屑扎進了掌心,那是下午的事了,下午他痛揍那孩子的時候,發生的事。

可她沒忘。

他以為她會痛恨他如此無情的揍那個孩子。

但她在照顧他,小心的,一根一根的,將那些木屑和小刺,從他粗糙的掌心里,將它們全挑出來。

「為什麼?」

疑惑,無法控制的月兌口。

「我差點打死那個孩子。」

「你沒有。」她垂著眼,專心挑著他手上的刺。

一顆心,在胸中大力跳動。

「我揍得他皮開肉綻。」他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

「你沒有。」她輕輕轉動他的手,好讓光線照得更清楚,仔細再挑出另一根小刺,道︰「我本來也以為他傷得很重,他看起來傷得很重,但我檢查他時,才發現不是那樣,那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你把棍子打在地上,所以聲音才會這麼響,所以那木棍才會裂開。」

他喉頭一緊,有些啞口,他沒想到她會發現,他沒想過她會看出來。

她抬起頭,看著他,說︰「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事情有一定的規矩,他偷了東西,就必須受到懲罰。」

她翠綠的眸子,沒有恐懼,只透著歉意,和讓他屏息的溫柔。

看著眼前的女人,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覺一陣熱氣上涌,充塞全身。

她重新垂眼,繼續幫他挑刺。

有根木屑刺得太深,她用針挑不出來,便放下那根針,直接捧起他的手,低頭張嘴用牙將那根刺咬出來。

一滴血珠從掌心涌了出來,她低頭吻去。

他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唇瓣,當她抬起頭時,那只手無法控制的追隨著她的臉,撫著她秀麗的面容。

她抬眼,瞧著他。

「我不該干涉你的決定。」她悄聲說︰「我早該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也許我是。」他粗嗄的說。

「你不是。」她凝望著他,「你听了不同的建議,做出了決定,困難的決定。你讓人們知道犯了錯要付出代價,你讓那些孩子記住了教訓也保住了性命。」

他無法相信,幾乎不敢相信她能懂,不只看出他試圖隱瞞的作為,也懂他為什麼這麼做,甚至能夠理解認同他。

但眼前的女人,緩緩傾身,第一次,主動吻了他。

她吻了他,她情不自禁。

下午他動手時,凱真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但當她發現事情的真相,發現他做了什麼事時,她才驚覺他從來不曾真的想打死那孩子,他掛在臉上的冷酷,只是為了掩藏他做的事。

她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那只是三個農奴的孩子,他們偷了東西,沒有多少人會在乎,可他在乎,所以他親自動手,寧願傷了自己的手,也要演那場戲。

她知道他不想揍那孩子,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憤怒。

整個晚上,他的脾氣都無比暴躁,他早就該處理他的手,可他沒有,只是用這傷痕累累的手,去揍那兩個男人。

那些男人不是第一次鬧事,以前他總讓賽巴斯汀或邁克爾去處理,但今晚他卻自己去了。

她是因為被他握住手臂,才發現他手上有傷,那木屑扎疼了她,他的血,沾到了她手臂上,但他卻恍若未覺。她猜他不是不知道手上扎了木屑,不可能不知道,那會痛,她懷疑他不處理手傷,是藉此懲罰自己不得不揍那個孩子。

他可以解釋的,但這男人不是那種會為自己辯解的人,他從來就不擅言詞,或許也早已習慣被人誤解。

他不相信她真的能理解,才一再試圖提起他暴力的行為。

白天時,她被那嚇人的暴力遮蔽了眼。

可如今,她能清楚看見他眼里壓抑著的情緒,痛苦、憤怒、焦躁,還有說不出的渴望與需要。

對這男人的憐惜,充塞心胸,滿溢。

她忍不住,吻了他。

他張開嘴,加深那個吻,抬手抓握住她的腰臀。

她輕喘了口氣,小嘴在他唇邊喘息,碧綠的眼眸微微睜大、加深。

他吻著她的唇,大手拉起她的衣裙,分開了她的雙腿,捧抱著她的雙臀。當她發現時,她已經跨坐在他腿上,她能感覺到,他的yu/望在腿間勃/發昂揚,抵著她。

原以為,他會直接佔有她,就像之前那幾次一樣。

可是,他卻停了下來,大手雖仍捧握著她,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臉紅耳熱的瞧著他,卻見他黑瞳里,透著另一抹她說不清、辨不明的情緒。

她不知他在想什麼,不曉得他為何停了下來,可他眼里那無以名狀的什麼,牽動了她的心。

情不自禁的,她抬起手,撫著他剛硬的臉龐。

很晚了,他臉上已滲冒出青慘慘的胡碴,模起來有些扎手。

男人都是一樣的,但他不一樣。

這個男人,不一樣。

即便有著凶惡的外貌,他卻有一顆溫柔的心。

他,是她嫁的男人。

他黑瞳變深,更暗,下顎緊繃著。

她微微傾身,忍不住,再一次的,親吻他。

他屏住了氣息,但仍張開了嘴,回應著她。

凱悄悄的喘了一口氣,停了下來。

他也停下,沒有更進一步,只是用那雙黑瞳,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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