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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財婦 第2章(1)

錢蠻蠻拉著梅君氣沖沖的下樓,剛下到一樓,差點兒撞上一名男子。

他約莫二十七、八,個兒不高,身材福態,身上一襲寶藍色長衫是用上好緞子縫制而成,腰帶上綴著玉石,身後還跟著一名小廝,一看便知道是個富家公子。

男子看見是錢蠻蠻,就像貓踫上耗子般欣喜若狂。「唷,我道是誰,原來是錢家小姐。」

錢蠻蠻挑挑眉,神情淡漠的橫他一眼。

這個家伙名叫周雙福,是京城「周記布莊」的大少爺,半年前他曾來提親,想要納她為二房,她打從心里討厭他那財大氣粗沒氣質的樣子,當場回了一句—

「就算全京城的男人都死了,只剩你一個,我也寧可孤獨終老,絕不委屈自己。」

周雙福顏面盡失,逢人便說他是可憐她嫁不出去,才會委屈提出納她為二房的提議,要不是她爹是錢八達,他連讓她提鞋都嫌丟臉。

這些話,錢蠻蠻都輾轉听說了,可她一點都不在意。

別人替她生氣,她卻說—「他那等品德及腦袋,我都想替他默哀了,若我同他計較,豈不跟他一樣?」

她不是豁達樂天,而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錢蠻蠻連跟他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煩,腳步一跨就要離開。

「欸,」周雙福攔住她的去路,「錢姑娘何必走得這麼急?」

「好狗不擋路。」她冷冷看著他。

「我是狗的話,那你一定是條母狗,而且還是條被看光光的母狗。」他言語下流,臉上還帶著讓人不舒服的怪笑。

錢蠻蠻眉心一擰,「滾開。」

「你高傲什麼?要不是你爹是戶部尚書,像你這等貨色早就進窯子了吧。」周雙福越說越過分,而且還故意提高聲調,就是要讓所有人都听見他說的話,好羞辱她。

「你多久沒刷牙漱口了,嘴這麼臭。」她一臉嫌惡的睇著他。

「對你這種女人說話,就該嘴臭。」他回道。

梅君向來膽小怯懦,如今見主子遭人如此羞辱,實在忍不住了。「你太過分了!」

「唉唷,你這丫頭倒是長得挺標致。」周雙福眉眼帶著猥褻之意,「不如來跟我吧,我包你吃穿不愁,日子好過。」說著,他竟動手動腳想輕薄梅君。

錢蠻蠻伸手撥開他的咸豬手,「別用你的髒手踫梅君!」

周雙福哼了一聲,竟出手想推她。

她還沒來得及閃,身子突然往後一倒,原來是有人抓著她的肩膀,將她往後一提,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听見砰的一聲。

「啊—我、我的鼻子……」周雙福痛得在地上打滾哀號。

一旁的小廝嚇壞了,急忙上前扶起自家少爺。「少爺,你、你沒事吧?」

「滾開!」周雙福覺得丟臉,一把推開小廝,氣急敗壞地吼道︰「是誰敢打本少爺?!」

這時,錢蠻蠻才意識到自己身前站了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是剛才在樓上惹得她火冒三丈的趙破軍,望著他昂然挺立、寬大厚實的背影,她的心陡地一悸。

「你是誰?」周雙福發現揍他的人是個陌生的男人,立刻恐嚇道︰「你知不知道本少爺是誰?你知不知道我認識什麼人?!」他可是常跟長明侯的孫子一起喝酒作樂!

趙破軍冷冷的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認識什麼人,我只是覺得你長得討厭,嘴又臭,所以就打你了。」

「什麼……」周雙福氣怒的瞪著他。

「這樣欺負女人,你算是男人嗎?」趙破軍冷言冷語地道,「這麼厲害的話,怎麼不到前線去殺敵?」

他的話讓看熱鬧的眾人都笑了。

周雙福面子掛不住,卻又不肯示弱,裝腔作勢地道︰「你是誰?報上名號來,我會找你算這筆帳!」

「我是趙破軍,你要找我,就上衛武將軍府,我等你。」趙破軍撇唇一笑,兩只如刃般的眼楮直勾勾的瞅著露出驚惶表情的周雙福。

知道對方的來歷,周雙福膽怯了,急忙帶著小廝,狼狽的離開。

茶樓里的人見沒戲看了,又各自喝茶吃飯,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趙破軍轉過身,看著在他身後發愣的錢蠻蠻。

不經意與他對上視線,錢蠻蠻的心又是狠狠一跳,臉頰不由得有些發燙漲紅。

「你沒事吧?」他低聲問。

周雙福方才說的話,在樓上的他听得一清二楚。他雖然是個只知盤馬彎弓、不知憐香惜玉的粗人,又常常覺得女人麻煩,可他至少懂得尊重女人。

錢蠻蠻當年出糗,純屬意外,又不是她行為不檢,周雙福卻抓著她小辮子,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她,這一點,他完全不能接受,別說他跟她相識,就算是不認識,他也一定會出面制止。

「別理他說的話,這種人是混蛋。」趙破軍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受到傷害了,連忙安慰道。

也是,就算再怎麼大剌剌的姑娘,在眾人面前被說什麼看光光的,應該也會覺得羞憤吧。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他有些擔心的又輕喚一聲,「錢姑娘?」

錢蠻蠻抬起眼,自他眼中覷見了他的關懷,他似乎以為她在難過,但事實上,她並沒有,周雙福那種人才傷不了她呢。

不過看他這麼擔心她,還為她出氣,她真有點驚訝。方才他們才在樓上搞得不歡而散,他卻沒有袖手旁觀、幸災樂禍,反倒不忌諱自己官拜兵部侍郎,不宜與民生事的出手教訓了周雙福,他雖霸道跋扈,卻是個十足十的正人君子。

「錢姑娘,你不過是不小心露了褲底,又不是蓄意曝露,不須放在心上。」他再次勸慰道︰「過去的事就算了,別放心上。」

听著,她忍俊不住的笑了。

見她笑了,換趙破軍愣住了,「錢姑娘,你……」

「我才沒放在心上呢!」錢蠻蠻一雙慧黠的眼眸定定的望著他,「不過是春光外泄,別說是少一塊肉,就連掉根頭發都不會。」

他不由得微微瞪大眼,不可思議的望著她,彷佛她是他不曾見過的珍禽異獸,但很快的,他面容一緩,再一次覺得她這個人太有趣了。

「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他衷心地道。

「那你現在可算是大開眼界了。」她話鋒一轉,「對了,你不怕與民生事,傳到皇上耳里會……」

「不必擔心。」趙破軍一派輕松,「我是個行伍出身的粗人,四處與人生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皇上

早已司空見慣。」

「你……不必為我出頭的。」錢蠻蠻語帶試探地道,「剛才我還凶你呢。」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何況我沒拔刀,只是出拳。」他打趣地回道。

她抿唇一笑,「那好,我欠你一次,剛才你惹我不悅,咱們就一筆勾銷吧。」

趙破軍濃眉一皺,表情顯得疑惑,「我惹你不悅?我倒覺得是錢姑娘反覆無常。」

「你質疑我錢家人的人格及品德,我當然不悅。」

「我不是質疑,只是提出合理的懷疑。」他說。

錢蠻蠻不以為然的輕啐一聲,「我會證明你的見解充滿謬誤的。」說罷,她領著梅君離開了。

看著她瀟灑離去的身影,趙破軍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顯仁宮,御書房。

皇上爽朗愉悅的笑聲傳了出來,不為別的,只因趙破軍正在講述他跟錢蠻蠻過招的經過。

「錢卿的千金可真是有趣。」皇上笑道︰「改天你帶她進宮,朕想會會她。」

趙破軍苦笑,「她可不是有趣,而是特立獨行,皇上千萬別讓她進宮得好。」

「為什麼?」皇上深深睇著他,語帶玩笑,「你怕朕要她進宮伺候?」

「非也。」趙破軍搖頭一嘆,「臣是擔心她心直口快,不知輕重,要是冒犯皇上,恐怕難逃責罰。」

「這麼說來,你是在關心她呢。」

皇上意有所指,但心眼兒直的趙破軍沒听出來。

「朕當初要你跟錢卿一起查案,是希望你們能藉此機會了解彼此,免得老是在朝堂上像宿敵世仇般你來我往,沒想到錢卿的千金竟會代父出馬……」皇上深深一笑,「這姑娘可真有意思。」

「皇上可曾听說過錢姑娘的事?」趙破軍問道。

皇上頓了一下,「略有耳聞。」接著他輕聲一嘆,「我听說錢姑娘與其娘親一樣貌美,而且自幼習藝,才華橫溢,一直以來都是京城眾家公子們追求的對象,可兩年前在展秀上,她卻出了一個大糗,從此乏人問津,真是可惜了……」

「她可一點都不難過。」趙破軍說。

聞言,皇上不免感到狐疑,「不難過?哪個姑娘遇到這種事能不難過?」

「她說……」想起她說的那些話,趙破軍還沒說便先忍不住笑了。

皇上看著他的反應,更是好奇了,催促道︰「她說了什麼,你倒是快告訴朕。」

「她說,春光外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說是少塊肉,就連掉根頭發都不會。」

皇上先是一愣,隨即大聲朗笑。「有趣、有趣!朕真是越來越想見見她了。」

「她不是個尋常的官家小姐或富家千金,臣總覺得她……有什麼秘密。」趙破軍深思道。

皇上微斂起笑意,定定的望著他,「我說趙卿……」

「臣在。」趙破軍恭謹地應道。

皇上的眸光閃過一抹促狹,「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回皇上的話,是的。」

「趙將軍就你一個兒子,可你至今未娶,趙將軍不擔心?」皇上問。

趙破軍蹙眉一笑,「家父整天被三個姨娘跟那些個紅粉知己搞得暈頭轉向,哪還有時間跟精神擔心我的事?」

「可你是趙家單傳,不應該負起延續香火的責任?」皇上一臉認真,「說說,這京城之中有沒有你中意的姑娘,若有,說出來,朕幫你作主。」

趙破軍想都沒想便搖頭,「臣從沒想過。」

「宮里也沒有你喜歡的?」皇上又問。

趙破軍肯定地回道︰「沒有。臣公務繁忙,從沒思考過這件事,也沒注意過任何女子。」

「是嗎?」皇上摩挲著下巴,思索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地道︰「可你提起錢姑娘,卻是有說不完的想法。」

趙破軍先是一愣,然後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那是因為臣跟她為了軍糧之事常常接觸。」

「日久生情,你听過嗎?」皇上笑問。

趙破軍這會兒終于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嚴正地道︰「臣對她沒有多余的想法。」

「可能只是因為你呆。」皇上打趣道。

趙破軍神情一凝,態度更為認真,「皇上,臣今天面聖,要說的是正事。」

「可你剛才說的明明全是她的事……」

趙破軍不自覺板起臉,不說話了。

皇上知道他這個人在軍中打滾太久,為人死板,開不得玩笑,要是玩笑過了頭,反倒會有反效果,于是他輕咳一聲,言歸正傳,「好了,朕不跟你閑扯。軍糧一事,有何進展?」

趙破軍的表情雖然依舊嚴肅,但一听皇上提起正事,倒也願意開口了,「錢姑娘將一年內的所有進出貨紀錄都給了我,買辦人、經手人,就連負責供糧的農家都有詳細的記錄。」

「噢?」皇上頗為訝異,「听聞錢姑娘年僅十八,便已掌中饋,這斤萬兩糧行在她管理下還真是有條不紊……」

「她說,就連契作農家都是她自己去找、去談的。」

「看來她真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皇上對錢蠻蠻越來越好奇了。

他在宮中,也听聞過她「京城第一奇女子」的稱號,但到底有多奇,他還真不知道,如今听趙破軍談起她的種種作為,他越發覺得她名符其實,十分有趣。

「皇上,」趙破軍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皇上打心里相信錢大人?」

皇上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

「錢大人或許清白,但他底下……」

「是不是有人在錢卿眼皮子底下壞事,朕不清楚,但朕相信他若知道此事,絕不會寬容包庇。」皇上看著他,「你呢,你信不信錢姑娘?」

趙破軍也沒多想,「臣相信她的為人。」

「那便好。」皇上深深一笑,「你就跟她通力合作吧,哪怕搞出這事兒的是文武重臣,甚至皇親國戚,你們都要替朕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趙破軍一拱手,回得鏗鏘有力,「臣遵旨。」

錢蠻蠻正要出門,卻被兄長叫住。

「蠻蠻,去哪兒?」錢致遠問。

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神情愉快的回道︰「茶樓。」

「巡視?」

「不是,我約了趙破軍。」她說。

錢致遠先是一頓,然後若有所思地道︰「你這陣子跟他見得很勤?」

「我得向他證明我們錢家的清白呀!」提起他,她比手劃腳,模樣有些激動,「他質疑我們錢家有人從中作梗,我看根本是兵部里頭有人假公濟私,中飽私囊。」

他發現一件事,每當要出門見趙破軍,妹妹總是特別有精神、特別愉快,她也許不自覺,但他可全看在眼里。

他這個妹妹從沒把哪個男人放在眼里,可現在趙破軍卻闖進了她的生命里。

他自父親口中也知道不少趙破軍的事,他知道趙破軍是將門之後,人品端正,耿直不阿,只不過也因此與朝中官員及臣子多有不合,簡言之,趙破軍是個好人,只是脾氣沖了點。

他的好妹妹戀上趙破軍嗎?她脾氣那麼剛烈,遇上趙破軍那種性情的男人,豈不是石頭踫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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