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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行天下 第六章 第一女仵作(1)

大理寺內,春芸姝自信的往前一站,負責面試的官員卻對她皺起眉頭。「這里是大理寺,審理重案之處,不是女人可以來的地方,還不回去!」官員姓宋,名今。

她不為所動,雙手負在身後的說︰「大理寺在外頭張貼公告說要征求仵作,我是來應征的,你為何趕人?」

「咱們征的是男人,你是男人嗎?」

「我雖不是男人,但我的專業知識不輸男人。」

「你說的是什麼笑話,你做仵作?你一個女人敢驗尸?」

「怎不敢,我保證能清楚的由尸體上的痕跡幫你們查出死因。」

「你是吹牛不打草稿,我不打女人的,可你再瞎鬧下去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哼,我與你有理說不通,這樣吧,你找能主事的人來,我和他溝通溝通。」

「你這是有病,居然膽敢找大理寺卿溝通,咱們大人忙得很,沒空理會你這瘋女人,滾,滾滾滾!」宋今忍無可忍,動手轟人了。

「欸,你怎麼……不,我不走,我要應征大理寺仵作!」她不肯離開,大聲說。

「別嚷,再嚷我連你嘴也給縫……」

「是誰在此爭吵?」

宋今正要趕她出去時,一名穿著錦衣官服的年輕男子由內堂走出來,品貌非凡,一看就是高官。

「抱歉,吵到大人清靜了,這人是來鬧事的,卑職正要趕……」

「想必這位就是大理寺卿了,您來得正好,小女子叫春芸姝,山東人氏,要應征大理寺仵作,還請受理。」她听宋今喊,得知這人是大理寺卿,大官終于出現,她馬上把握機會自我介紹。不過瞧這人長相俊美,身姿挺拔頎長,年紀輕輕就任高職,她還挺訝異的,可見這人除了外貌出眾,本事應當不小。

「你要應征仵作?」大理寺卿侯冠景听了她的話,微微楞了楞。

「正是。」她甩開宋今跑到他面前去。

「從來沒有女人……」

「從沒有女人出任仵作的是吧?可我有能力,您暫且拋開性別,何不考考我,若我能通過考試,您再做決定?」她提議,自願接受測試。

侯冠景瞧著眼前的女子神采奕奕,明媚耀眼,那氣質像是長在高峰上的花兒,又野又艷,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奇特的人兒,他覺得很有趣。「好,就讓你試試。」他同意了。

「大人,真讓她試?」宋今驚訝。

「嗯,讓她試,試了她就會知難而退了。」侯冠景笑說。

宋今馬上明白了,哪有女人受得了與尸體共處的,待會只怕一見到死尸就先驚慌失措了,還想應征什麼?「是,卑職馬上去安排一具尸首讓她考試。」

春芸姝喜上眉梢。「多謝大人給小女子機會。」

「別謝得太早,等你親眼見了尸體,能面不改色再說吧。」

「好。」她笑容燦燦,萬分自信,心知他們以為她見了尸體會退縮,門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凡殺人必留下血跡,這家伙若是被焚而死的,口中會有灰燼,但死者口中並無灰燼,可見是死後才被焚燒,詳細案情我雖不清楚,但這人死後被焚尸委實不單純。」春芸姝面色如常,邊看尸首邊分析說。

「你……真是女人?」宋今睜大了牛眼,呆問。

「如假包換。」她咧嘴笑。

「若真是女人,怎比男人還膽大?」宋今咋舌。

她看的是具受火焚過的焦尸,坦白說,就是他見了這樣的尸體也要作嘔到吃不下飯,但她神情泰然的翻動檢查尸體,還不時低頭去聞尸味,毫無半分的惡心與懼怕,甚至能侃侃而談尸體的狀況,這、這還是女人嗎?

「你不怕?」侯冠景也難以相信的問。

「怕啥,不就是焦尸嘛,我見多了。」

「你見多了?」宋金瞠目。

她抿笑,自己好歹也讀了七年的醫學院,實習時不知解剖了多少尸體,因此對驗尸這事是免疫了,又怎會怕?

其實她之前有想過行醫賺錢,她有醫學知識可以替人看病,卻沒辦法使用未來的藥物做治療,而中醫的藥草她又不懂運用,想行醫的計畫是白搭的,然而仵作即是未來的法醫,她精通解剖學及藥理病理,曉得何處經絡受傷會危及哪處髒腑,中何種毒會出現什麼樣的癥狀,這份工作只需替死人檢查身體,不用做治療,正適合她來做,因此她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才行。

「尸首是昨晚被燒死的,行凶者是他兒子,他想早點拿到父親的財產,因而謀財害命,先殺了父親再故布疑陣說屋子失火,父親是被燒死的。」侯冠景說出案情。

「那證明我說對了。」她滿意的微笑起來。

「是的,你確實有一套。」他不得不認可她的能力。

「那是否能聘用我了?」她興奮的問。

「這……仵作向來是男人的工作,若讓一個女人來做,恐怕……」他雖肯定她的實力,但對聘雇她的事還是猶豫。

「女人比男人細心,再者我听說仵作不好請,你們這里很缺人不是嗎?而我能做也打能力,為什麼要因我是女人而排拒在外?」她是調查了一下才來的,原來仵作這職業在大禧不討喜,懂醫理的人情願去救活人當大夫,誰要穢氣的來鑒驗死人,因此即便薪餉不低,大多人還是不願意干這行,導致刑部與大理寺老找不到仵作。

她這話立即戳中要害,侯冠景沉思半晌後,終于點頭道︰「好,本官就開先例,讓女人任仵作。」

「大人真要破例?!」宋今愕然。

「沒錯,以後咱們大理寺就多個女仵作了。」他笑說。

宋今不禁扭頭去看春芸姝,見她笑得牙白嘴咧,他打了個激靈,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個女同僚。

堡作有了著落,春芸姝歡喜的回家去,新置的小宅位于偏僻的西街底,是一處二進的院子,因為手上錢不多,就只能買這樣的屋子了。

她進門後,瞧見鳳佳與娟秀正奮力在洗衣,身旁堆滿了好幾坨的髒衣物,她走了過去。

「哪來這麼多髒衣?」

她瞧這些都不是她們自己的,她倆怎麼洗起人家的污衣來了?

「二小姐回來了,是這樣的,左右鄰居家里沒請幫佣,髒衣服堆積如山,咱們看了說能幫忙洗,洗一件三文錢,這些洗淨共有二兩可拿呢。」鳳佳邊洗邊抬起頭來說。

她听明白了,兩個丫頭曉得她的苦處,想辦法自己掙錢分擔開銷了。「你們兩人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大丫頭,洗衣這些粗活在家里還輪不到你們來做,想不到跟了我卻淪為洗衣婦了,我……對不起你們啊!」她悲情起來。

鳳佳與娟秀忙放下手邊的工作站起來。

「二小姐快別這麼說,咱們都是跟了春家多年的人,春家上下對咱們有恩,現在主子們有困難了,咱們大忙幫不上,能幫上點小忙也是高興的。」鳳佳說。

「是啊,大小姐還一蹶不振,娟秀也勸不了什麼,只能替大小姐做些事,與鳳佳一起賺些散銀,賺的錢雖少,至少還能買些食物貼補家用,二小姐才能專心去替少爺找錢繳學費。」娟秀也貼心的道。

她汗顏,身為主子還要靠兩個丫頭來養。「你們放心好了,我已找到工作了,下個月就有錢了。」她告訴她們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是什麼樣的工作?」鳳佳興奮的問。

「是仵作的工作。」她得意的宣布。

幽人一听都有些吃驚,表情也顯得怪異。「那可是要與死人為伍的工作?」娟秀白著臉問。

「二小姐,您可別為了錢勉強了自己呀。」鳳佳拉著春芸姝說。

春芸姝早預期她們的反應,淺淺地笑。「別擔心,這工作我得心應手得很,既不勉強也不害怕,況且薪餉不少,對我來說恰恰是個好工作。」

兩個丫頭一听互望一眼,鳳佳心想她不再是過去膽小如鼠的二小姐了,工作應該是能勝任的便不再相勸,而娟秀雖與她相處不久,但也瞧出她與以前確實不一樣,才不那麼吃驚了。

「二小姐說這份工薪餉不錯,那月銀有多少?」鳳佳好奇的問。

「有二十兩呢。」她比出了兩根手指頭。

兩丫頭听了眼都發亮。「的確不少,一般的活要有五兩就算不錯了,可您有二十兩,算高薪了!」娟秀高興的說。

「是啊。」她對這份薪水也是很滿意的。

「薪水是不錯,不過少爺的學費下個月就得繳了,就算每月不動這筆錢,也得存上五個月才能湊足……」鳳佳雖是歡喜,但想想又無奈的說。

她嘆了口氣。「這我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放心,我有打算的,等做足一個月後,我便去向大理寺卿大人預支薪餉,希望能順利借到錢。」她說出盤算,這已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籌錢的法子了。

棒日起,春芸姝便早出晚歸認真的工作,勘驗重案尸首,一個月來替大理寺解決了不少懸案,績效斐然。

這日下工前,她緊張的去找侯冠景時,居然听說他今日休沐,這可不成,明日就是弟弟繳學費的日子,今日定要預支到薪餉才行。

她問明了大理寺卿的住處,匆匆往那兒去了,誰知沖去他府中,僕人又說他外出不知去向。

春芸姝心急了,早知前兩日就先開口了,也不用事到臨頭才找不到人。

想她未穿越前出身富貴,一輩子沒缺過錢,穿越後卻嘗到「跑三點半」的窘境,她在侯冠景府里等了半個時辰仍不見他回來,還得忍受僕人好奇窺視的目光,實在坐不住,決定離開到外頭瞎找看看,正巧,在離他住處不遠、熱鬧的長虹橋上踫到人了。

「大人,卑職終于找到您了!」看見侯冠景的剎那,她簡直要喜極而泣了,不顧男女有別,當街激動的抱住他。

侯冠景先嚇了一跳,也沒推開她,遲疑一下後便伸出手拍拍她的背,嘴角還微微的揚起似有幾分高興。

「你急著找我?」他溫聲問。

「是啊,很急!」借錢的事,能不急的嗎?

「什麼事,慢慢說吧。」他語氣越顯溫柔。

听了這聲音,她整個人安心不少,這人是她的頂頭上司,一個月來的相處,她發現他為人溫暖、待人和善、工作能力也強,難怪年紀極輕就位居高職,他若放在自己來的那時代,就是眾人口中的精英分子、極品暖男了。

「多謝大人,卑職……」她張口時突然發現四周不少人正看著他倆,其中除了吃驚外,還接收到不少女子的嫉妒眼神,這才想到自己還抱著侯冠景,而這家伙今日沒穿官服,一身白衣,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著實招來不少女子愛慕的目光。

自己公然抱男神,這是犯眾怒的!為了自身安全,春芸姝趕緊松開了手,而侯冠景在她退開時居然露出了一絲絲的不舍表情。

「是這樣的,大人,人有三急,卑職急著找您是想跟您情商一下救急之事……欸?那不是……鄭、鄭武?啊!五百兩,站住,別跑!」春芸姝本要開口借錢,正要說到點上了,突然在人群中瞄見鄭武,猛然想起一個月前在告示牌上看到的兩則公告,一則是大理寺征找仵作,另一則就是懸賞鄭武,抓到鄭武的人有五百兩賞金。

眼見活生生的五百兩出現在面前,她馬上忘了預支薪晌的事,丟下侯冠景拔腿就去追鄭武。

鄭武見自己形跡敗露,忙要竄逃,可春芸姝也不是省油的燈,搶了路人的馬很快便追上他,他極惱,拔出刀子朝她的馬刺去,馬兒受驚地將她摔出去,她索性借勢撲向他的後背,像猴子一樣抓著他的頭發不放。

「別跑,五百兩是我的!」她被錢逼急了,眼下若有了五百兩,別說開平的學費,就足他們的生活也無虞了。

人急造反、窮鼠嚙狸,明知行為沖動又危險,但此刻她只想著就算豁出小命也要抓到人!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鄭武被惹毛了,凶光大露,亮出另一把刀往她刺去。

「住手!」侯冠景趕上來扼住鄭武的手,阻止鄭武傷她。

「大人來得正好,您與卑職一起抓住他,五百兩賞金一人一半!」春芸姝纏在鄭武背上大聲的說。鄭武不是她能對付的,她這樣瞎纏也只是一時的,若侯冠景肯相助,那就有可能抓住人了。

「你快下來,危險!」侯冠景不管賞銀的事,只急著要她離開鄭武的背,那鄭武是狠角色,方才要不是自己擋得快,那刀已招呼到她身上了。

「不,卑職纏著他,他一時跑不了,您趁機拿下他吧!」她說。

「你別胡鬧,快——」

說時遲那時快,鄭武一個蠻力將春芸姝甩離背上,就在她飛出去後,手持刀子也追了上去,在她摔到地上連疼都來不及喊前,就被鄭武揪起,一刀要插進她月復部。

春芸姝心想自己完了,身子忽又被拉開,轉而被護進一具溫暖的身子里,她心驚仰頭一看,竟是侯冠景?!他又救了自己一回!

「謝——」謝字還沒說完,就驚見他肩上插了一把刀,顯然本要招呼在自己身上的刀改刺進他身子里去了,她大驚。「大人受傷了!啊,小心!」她見鄭武又要殺上來,這會她與侯冠景都躲不過,不禁嚇呆了。

這時橋頭傳來大喝聲,「什麼人敢刺殺大理寺卿?別跑!」一群官差帶刀沖上來了。

鄭武對春芸姝怒極,本是非殺她不可的,但見狀逃命要緊,便收手轉往另一頭逃去。

「我的五百兩——唉!」見他逃了,春芸姝本想再追的,但心知肚明憑自己追上也拿不下人,且眼下還因自己的沖動害侯冠景受傷了,她自責不已,趕緊查看侯冠景的傷勢。「大人要不要緊?」

「不礙事,不要緊。」侯冠景明明身上血流如注,但見她神情關切,不想她擔心,還是忍痛說。

「那就好。」她松口氣後正色再道︰「今日這事是卑職不好,十分抱歉,算卑職欠您一次人情,日後有機會定會報恩,不過,卑職還有一事頗急,能否請您先幫個忙?」

「何、何事頗急?」他肩上的傷血越流越多,見她說得嚴肅,雖痛苦仍忍住咬牙問。

「您能不能、能不能先預支卑職五個月薪晌……啊!大人,別昏啊,要昏也等先借了錢再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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