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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大丈夫 第6章(2)

他撇了撇唇,好懷念這個以前被他笑稱是裝可愛的表情。不知是重逢後她對他免不了的生疏,又或者李家有太多規矩,她的外表和個性大體上沒變,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如果說是因為人總會變,總會成長,但為什麼她還是偶爾這麼不經意地流露出少女時代他所熟悉的模樣?「你說可愛就可愛,走吧。」

其實很難不在意,她和穹光的小窩里,處處都有兩人一起生活的痕跡,哪怕穹光已經離開好久了,床頭櫃上還擺了他們親密合照的相框,他們一起到香港玩時買的女圭女圭,書房里的書櫃是穹光從工kea買回來自己組的,上面鋪了深雲動手車縫的綠色底綴米白花邊布墊,穹光買家具的眼光怪異,但她總有辦法將它們巧手布置成溫暖和諧的樣子……

「那時我還沒接下旗峰,所以時間滿多的,不過本來只是想遮蓋它丑丑的顏色,所以就隨便做做而已。」梁深雲見他盯著那些布墊,有些困窘地道,因為他正好站在最丑的一塊前面。

「這一只是後來做的,就好多了。」她抓起她的得意作品,一只模樣呆拙的河童女圭女圭。「他叫小多。」

衛穹蒼盯著黃色嘴喙尖尖,眯著眼的蠢河童,想開口說幾句贊美的話,卻覺得喉嚨有些干澀。

她介紹這屋子里的一切,熟悉且眷戀的模樣,正是他原本期待她住進他房子里時會在她臉上看到的,像個真正的女主人。然而如今她雖然已住進他的房子里,他卻到此時才明白,她心里的家依然只有這里。不僅是因為她只住了幾天,還因為她不曾在他的屋子里表示她想怎麼安排

和布置,不曾讓屬于自己的對象佔據他房間里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只是一根頭發,她都會仔細檢起來清理干淨。

他不該踏進這個領域的,他在每一處看見他渴望卻得不到的,它們卻早已和這間屋子、和所有穹光的過去融合為一體,他狼狽地發現自己像個闖入者,原來緊緊抱在懷里的還是個空殼子。

「很可愛。」最後,他扯出一個微笑道。

「我想順便帶小多回去。」她一臉乞求地啾著衛穹蒼,似乎打算他若不答應,她就拿出以前逼他投降的絕招無敵惡心巴啦裝可愛攻擊,盧到他投降為止。

「都帶走吧,只要是你的東西全都帶走,需要我搬的再說一聲。」藏起脆弱,他只能把獨斷獨行的那一面拿出來當武裝。「反正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罷,他轉身走回客廳,害怕看見她猶豫或依依不舍的表情。

梁深雲看著四周,其實早就有要永遠離開的心理準備,也許因為這樣,又或者穹光離開那時她已經哭夠了,現在心里反而莫名地平靜。她曾經相信穹光會遵守他們之間的婚約與承諾,到現在也依然深信不疑,想不到先背叛婚約的人是她。承諾與信任是她熬過穹光離開的這段日子最重要的信仰與支柱,結果她自己卻成了毀約的人,辜負穹光對她的信任,她如何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穹光身邊?

至少旗峰得救回來。她只能這麼想。

她的東西用一只皮箱和一只大的藤籃子就夠裝了,比較多的是書和衣服,以及少女時代買的飾品和布包之類的,還有一些好友送的禮物不包括穹光送的,那些東西帶了多傷神,不如不帶。剩下的就是她的盆栽。

衛穹蒼還跟朋友借了休旅車,不過看來他那輛中膩織其實就綽綽有余了,他幫著梁深雲把東西搬上車,瞥見籃子里跟其它飾品放在一起的貓頭鷹項鏈,臉上緊繃的線條和緩了,陰郁的神情有了一點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打工拿到人生第一筆薪水時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其實現在想想有點不解風情,既然是女孩子,怎麼送貓頭鷹呢?只是他記得那年他們一起去逛夜市時,她對這只貓頭鷹吊飾愛不釋手,她喜歡的圖案幾乎都和小動物有關,可又不是普遍女孩子喜歡的小貓咪、小兔子,他記得那時她說,如果這只貓頭鷹是項鏈就好了,而且那一類手工飾品對當時的他們來說價錢並不便宜。他記得那時看著她失望的表情,心里好不舍。這些年他對成功的執著,絕大部分要歸因于年少時的窮困所帶來的遺憾吧,他反而不想承認李家對他有任何影響。

「你現在不戴這些東西了?」他拿起那條項鏈,梁深雲用一只束了墨綠色絲帶的乳白透明紗質小布袋裝著它,看起來相當別致,其它的首飾也都有特別的保存方式。

她最後帶走的都是這些年輕人在師大夜市或士林夜市買得到的手工飾品,而不是李家或穹光給她的,昂貴的珠寶飾品。

「上班戴好像怪怪的,我想以後出去玩時可以戴。」里面還有好多小玩意兒很久沒使用了,回去以後要好好把它們一件件拿出來檢視。

「梳妝台里有個珠寶盒,你有看到嗎?」他說,突然有點遺憾自己怎麼忘了照她喜歡的圖案買呢?

「那個看起來好像應該裝些藍寶或鑽石之類的。」穹光也買了一個給她,不過她一樣沒在用,想到要把她的貓頭鷹跟河童裝在那個黃金棺似的珠寶盒里面不得不說穹光的品味真的讓她有點頭痛她就覺得心疼啊,所以那只珠寶盒她放的全是長輩送的,金鐲子玉鐲子之類的飾品,收在保險櫃里。

穹蒼買的那只雖然雅致許多,但檔次跟她的這些飾品完全不搭啊!

「先將就著用吧……」他心里想著回去讓珠寶店訂作一個貓頭鷹或河童圖樣的,但突然又想起,他們很久沒去逛夜市了。「等等把盆栽放好,我們去逛夜市吧。」

梁深雲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但也沒問為什麼,笑了起來。「好啊。」

他們年輕那時,也總是說走就走,沒有任何理由呢!想想覺得好懷念。

那天,他們在夜市買了個有蘑菇和貓頭鷹圖案,古銅金材質的珠寶盒。

「以前的貓頭鷹是不是也在這家買的啊?」梁深雲抬起頭,看著有些眼熟的黃色小雞招牌,畢竟她真的很容易被鳥類的圖樣吸引。

「好像是吧。」老板可能交棒給晚輩,或者換了人。就算是當年那個頭發已經花白還硬是叛逆地反戴棒球帽、裝扮很嘻哈風的老板,可能也記不起現在全身穿著昂貴名牌,連走在夜市都讓人感覺格格不入的他,多年前曾經是個生澀的窮小子,褫著口袋里剛發下來的薄薄薪水,一下班就沖到快打烊的店里買要送給心愛女孩的飾品。

那時他時薪只有八十新台幣,扣除生活費與學費,買下飾品就只能餐餐吃泡面。而現在他可以買下整個夜市所有的商品,卻依然沒辦法抓住他深愛的女人那顆心。

握著她的手,衛穹蒼沒有表現出心里突然強烈涌上來的孤寂,只是笑看著梁深雲鑽進每一家飾品店,像小女生那樣開心地東翻西找,把她每個快樂的小發現分享給他。他開始用她每一次喚著他時的雀躍嗓音、對他露出的每一個溫暖笑臉,一點一滴地治療那些疼痛,趕走那些淒涼。他能不能期待,終于有一天也許要很久很久也無所謂,到了兩人都老到談起風花雪月時會大笑、白發蒼蒼的那天也沒關系,期待那時她會把他放進心里,放進那個只留給情人的位置。

太久沒逛街,回到家時梁深雲有些累了,但還是看得出她很開心,于是他也很開心。

他們合力把她的東西擺進他的屋子里,即便不多,不過這個工作讓他覺得稍早時心里那些淒慘得太狼狽的傷,真的慢慢在復原中。

有一天這個家,也會處處有她的影子,他忍不住微笑。

那天睡前,他沒有索取自己的獎賞,他抱著梁深雲,手指梳著她的發,在她一下又一下打起呵欠時,忍俊不住地親吻她的臉頰。

她從來不主動親他。他突然想。

「你說私底下時,我可以對你做任何要求,對吧?」

梁深雲睜開眼,壓下申吟。「我今天好累。」語氣里已經有求饒的意味。

「我在你心里這麼惡劣啊?」衛穹蒼好氣又好笑。「我只想說,我應該可以要求你,以後每天睡前都要給我一個晚安吻?」

真奇怪,做出那麼多限制級的要求時,他臉不紅氣不喘的,為何這一刻心卻跳得厲害,像他當年向她告白時那般?

她沉默著,而他的心瞬間揪緊,彷佛回到許多年前那個深夜,他生澀笨拙的示愛,卻只換到她四兩撥千斤的安撫。

梁深雲露出夸張的表情,他分不清她是真心或故意,因為他知道有時她會這麼演戲,把真正的感受藏起來,讓他模不透。

苦澀如傾盆的雨,把他忐忑的心淋得更狼狽。

「這麼純情?我不信,你還有別的意思吧?」說著說著她自己也臉紅了。

「什麼別的意思?」他干脆也像過去那般,陪她故作輕松,又把自己的真心當成一句玩笑話,由著她裝作視而不見。兩個人的愛情是捧著對方的淚當珍珠,一個人的愛情,淚本就要自己吞。

「就……唉,我才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才不承認自己腦海里真的浮現了難以啟齒的畫面,梁深雲耍賴道。

「是你自己思想不純正吧!我很純情的,你別污染我。」他的口氣好像自己真的無所謂地跟她笑鬧著,也給自己找台階下。「快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你可不要再怎麼叫都叫不醒啊!」他揉亂她的發。

「每次都賴床的明明是你好嗎?」她笑著往他肚子賞一記直拳。

「噢……我得內傷了,我快吐血了,骨頭斷好幾根,明天幫我請假,我要在家里療傷。」

「什麼?這樣就想請假?也不想想多少人看你臉色領薪水,我讓你再嚴重一點,請假請得更順理成章。」她笑著捶他,但手勁小多了。

「女王饒命……」

他們笑著鬧著,到了深夜,梁深雲累極了,靜謐又取代吵鬧聲,他依然抱著她,沒放手,也不願放手。

貪心是不好的,不貪也就不會有怨。他只能望著黑暗苦笑,腦海里還是浮現當年無意間撞見她在夜燈下拉住正要離開的穹光,吻他吻得纏綿火熱,吻得他的心在煉獄里焚燒成灰燼。

她不給的,他本就無法強求,不願這份愛最終變成她的夢魘,他還是得逼自己退讓。若是她心里愛著,不用開口她也會給;若是她不愛他,一點點期待都是奢求。

一切都是自找的,他又能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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