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衛,先前你刻意隱藏自己的模樣,該不會是為了不讓人家發現你和他的關系吧?」瞧他眼底深沉的憂郁和無奈,這一刻,她突然了解了,流露出不認同的眼神,忍不住搖頭,「你啊!何必這麼做呢?」
「你懂什麼?」蔣衛覺得憤怒,冷聲咆哮,「從頭到尾他都認為我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兒子,他不承認我,認為我是他的絆腳石,既然這樣,我想撇清和他的關系,有錯嗎?」
他不像她,一看就知道擁有幸福的家庭,她怎麼能夠體會被人丟棄在一旁、無人在乎的感受?
「他不承認你,你也不承認他,沒有錯。對,我也不懂你們的關系為什麼這麼復雜,可是為了他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你無法正視自己,刻意隱藏自己,讓你的人生這麼痛苦,這樣的你就是不對。」
是,他的父親是自私,否認有他這個兒子的存在。是,他的母親是自私,因為她沒有待在他的身旁陪伴他。但是如果不愛自己,又如何會快樂呢?
「蔣衛,就算只有你一個人,你也能讓自己有不同的人生,你也可以過得很自在、很快樂,如果太在意別人的目光,你就浪費了自己的生命,浪費生存的定義。」把自己的人生賠給別人,太不值得了。
人生?呵!
「你根本不懂自己一個人有多痛苦,看看這間屋子,就像牢籠,連個避風港都不如,你覺得我可以快樂嗎?有什麼事值得我高興?有什麼理由可以讓我正視自己?從我出生成為蔣衛開始,就注定了孤獨的命運。」
有些事情,說比做還容易,他忍受了多久,她知道嗎?她真的能體會嗎?
與其這樣,他寧可到孤兒院,雖然那里的生活拮據,但是有人聲、有笑聲、有哀怨聲,除了在學校之外,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生存的意義。
「那有什麼困難?我陪你嘛!」隸芯舞想都沒想,拍胸脯向他掛保證。
「什麼?」
「我的父母分你。」
「你……」
「不夠嗎?那我的妹妹也分你,我的外公和外婆也分你。當你寂寞孤獨時,我家可以借你住,只要你來敲門,我保證我家的大門時時刻刻為你而開。如果你有難過傷心的事,可以向我訴苦,你有任何喜悅的事想找人分享,我第一個報名,我當你的家人。」隸芯舞說得直截了當,沒有半點猶豫和困擾。
這是兩人相處幾年以來,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沖著他寂寞孤單的神情,看著他顯露出的哀傷,她討厭死他的故作堅強。
老實說,她現在說的一切只是順勢而為,根本沒時間仔細去想,為什麼要這麼護著他?為什麼一看到新聞報導,她瞬間竄出對他的不安和憂心?
看著她堅定的神情,瞧著她說得理所當然,不是同情,不是憐憫,彷佛在訴說一件稀松平常的普通事,蔣衛原本充滿質疑的眼眸瞬間變得好復雜,胸口暖暖熱熱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然後慢慢的向外擴散、蔓延。
哪有人可以這麼直截了當的把自己的家人跟別人分享?哪有人可以這麼毫不猶豫的給別人溫暖?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告訴你,我說到做到。」他的目光太深沉,隸芯舞以為他在質疑她。
蔣衛緊抿著唇,皺起眉頭,發現自己好想笑,不是嘲笑她說的話,而是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還有這種令人感到心暖的滋味,而這滋味竟是從一個平凡的女孩身上得到,只因為她說出了看似無心卻正中他渴望幸福的奢望。
從他知道自己見不得光的身世開始,沒有一刻不後悔自己的秘密被發現,甚至不認為有哪一個人能夠對他的事情不感到吃驚。
但是隸芯舞不一樣,她早就發現他的事,早就了解他的身世,卻依然待他如以往。
「我絕不騙你,走!」眼看他沒打算回答她,她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邁步往前走。
「去哪里?」蔣衛忍不住發問。
「回我家。」她要向他證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回你……家?」濃眉微微的挑起,他發現自己只要一出聲,嘴角上揚的弧度便會不受控制的愈來愈大。
「對,到我家,我的家人會保護你。」
「保護我?」
「對。」隸芯舞邊說邊打開門,隨即被門口不知何時擠滿了本該被擋在樓下的記者群嚇到。
看來保全人員也阻擋不了這些猛獸一般的媒體記者,這棟大廈已經被攻陷了。
好,很好,來得正是時候。
她冷冷的笑了,眼底閃爍著鋒銳的光芒。
刺目的鎂光燈從門打開的剎那,便閃個不停,記者們不停的擠向蔣衛。
毫不猶豫的,她擋在他的前頭,硬是在兩方之間隔出一道距離。
大家終于發現面色不善的隸芯舞,幾名曾經跑過財經線的記者覺得她有些眼熟,卻又不確定在哪里見過她。
「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們同居嗎?」
「蔣予生知道這件事嗎?」
「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們?」
記者們當然不可能輕易的放過她,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的名字啊?我叫做隸芯舞。」她的嗓音異常冷冽。
蔣衛好奇的抬起眼,望著她的背影。
她的身子挺得直直的,頭抬得高高的,渾身散發出他從來不曾見過的高傲狂妄,一點也不像他熟悉的那個總是被他欺負的月兌線女孩。
「我是茗恩財團總裁隸茗杰的女兒。」隸芯舞神情不悅的說。
一名女記者終于明了為何覺得她面善了,同時想起一件事,急急的開口,「不能拍——」
「為什麼?」
「隸總裁為了保護家人,給予各大媒體為數不小的資助,而且也簽定不得拍攝條款,如果隸家的任何人上了哪家媒體,就等著違約關門。」一名記者好心的解釋。
蔣衛驚訝的挑起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隸芯舞。
她的父親?隸茗杰?茗恩財團?
「你們可以選擇不相信這個記者姐姐說的話,想拍就盡量拍,只是別說我沒警告你們,要是發生什麼事,後果請自行負責。」她像個驕縱的大小姐,態度十分囂張。
其實她沒有這麼壞,也從不仗恃自己的身份拿喬,但是現在情況特殊。
「怎麼知道她是不是胡歌的?說不定她根本不是隸家人。」有人不滿的質疑。
「我可以證明她確實是隸茗杰的女兒。」另一名女記者很肯定的說,先前得到隸總裁的許可,專訪他時,眼前這個女孩就曾經出現在他的身邊,而且父女倆的互動十分親密。
茗恩財團,十多年前在經濟逐漸蕭條之際,一反眾財團的負面成長,不但公司股息拔得頭籌,股價飆竄,疾速成長,連年營業額都反常的直線攀升,這一切的成功,全都歸因于隸茗杰驚人的能力。
而所有茗恩財團底下的投資,也都以雙倍的百分比淨額得利,站穩新—代財團之主的地位。
只要是茗恩財團看上的投資,幾乎少有失敗,就算獲利沒有百倍之上,也有一半的得益,也因此,隸茗杰在財經界的地位堪稱龍頭,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領導者。
面對這樣有著可怕後盾的勢力者,任何媒體都免不了對隸芯舞有些忌憚,記者群雖然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是隸家的成員,但是略有耳聞隸茗杰對孩子的寵溺和疼愛,于是紛紛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一條走道。
「謝謝。」隸芯舞滿意的揚起嘴角,再次緊緊的牽著身後目不轉楮的望著她的蔣衛。「我們走吧!」
盡避有些猶豫、有些不確定,他還是斂下心神,任由她帶著他離開。
心口的熱燙仍然不斷的擴散,他的心情瞬間變得好復雜。
她在他的面前是這麼平凡、這麼單純天真,雖然偶爾流露出嬌氣,但是不驕縱,也從不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自視甚高,然而為了保護他,她不惜搬出不凡的家世。
突然,發熱的胸口被某種酸苦的滋味包圍。
他和她的世界差得好遠,遠到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卻又渴望將她留在身邊,擁有她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