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哪來腹黑郎 第5章(1)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

夜風仍帶著白日的燥熱,無法帶給人清涼舒爽之感。

小米見小姐在窗前站了許久,走上前提醒道︰「小姐,天色已晚,咱們明天還要出城,早點歇了吧。」

葉秋萍沒有回頭,只是幽幽的道︰「你先睡吧,我再站一會兒。」

小米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小姐,你也別想太多了,那江氏就是只瘋狗,她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葉秋萍聲音帶了絲笑意。

小米暗嘆口氣。「那我先睡了。」

「睡吧。」

葉秋萍輕輕吐出一口氣,將頭靠在窗欞上,看著黑漆漆的天空,滿心淒涼。

從她住進葉府開始就風波不斷。

先前街上的傳言不過是葉秋蓉與林修互生傾慕,加上葉大小姐始終不曾出現履行婚約,林家為了子嗣,這才轉訂了葉二小姐。

此事雖說多少有些丟顏面,但尚算不得太喪德敗行,實際情理上也說得過去,大家也不過就說一陣,隨著時間過去,事情也就平息了。

但此後林、葉兩家退婚,江文華與葉秋蓉訂下婚約,葉秋蓉與林修之前有首尾之事再次傳得沸沸揚揚。

盎貴人家的私底之事總會千方百計遮掩過去,怎麼就這麼輕易被宣揚開來?更何況是這種男女私密之事?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失控,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借著葉家之事攪動時局。

等到葉秋蓉被診出喜脈,情況丕變,猶如冷水鍋中下熱油。

林修半夜被人打傷,據傳不能再人道,因此林家找上江家討孩子,江家哪可能便宜林家,當即一碗涼藥灌了葉秋蓉……

一出接著一出,一事連著一事,看似順理成章,實則設計精妙,設局者將每個人都算到了,甚至可以說是算準了。

此等心計,委實令人心驚。

京城是聰明人才能待的地方,笨一點兒的人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葉秋萍無聲地自嘲一笑,她想這麼多干什麼,無論什麼都好,與她又有什麼干系?

江氏就算抹黑了她的人品,那又如何?她根本不屬于這兒,這里沒有她的家,更非故鄉,對這個地方而言,她只是個過客,過客很快便會被人遺忘,況且江氏的算計也沒有成功。

幸好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危險的京城了,想到這里,她不自覺吁了口長氣,微微地笑了。

輕輕掩上窗欞,留下一條縫,好讓房里不至于太窒悶,葉秋萍解開了發髻,吹熄蠟燭,掀開床帷上床歇息。

在葉秋萍所住的客棧房間燭火熄滅之後,黑漆的街角轉出兩人。

一人朝窗扇輕笑了一聲,道︰「她倒是終于肯去睡了。」她又是因何無法入眠呢?

听那帶著邪氣和調笑的嗓音,正是玉子明。

另一個沉默不語的就是如同他影子一般的顧墨。

「咱們也回吧。」

彼墨安靜跟上。

寂靜無人的漆黑街道上,漸漸沒了兩人的身影,仿佛剛剛他們的出現,不過是一時的幻影。

玉子明回到華麗卻始終讓他覺得空乏的天官府,腳步不停,徑直進了臥房,只覺一室的冷寂,即使是酷暑時節,仍從骨頭縫往外滲著冷意。

這樣的感覺,如同昔年他稚子之齡,于月光下站在那滿是尸體的庭院之中一樣的冷入骨髓。

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說是悍匪劫財殺人,實際是官匪勾結鏟除異己。

他自此流落民間,後被人收養,但心底的仇與恨卻一直積壓著,無法忘卻。

養父母去世後,他繼承了萬貫家財,早早當門立戶,以一己之力將那些覬覦家財的親戚收拾掉。

此後,他在這世上便只身飄泊,即便在官場上能夠呼風喚雨又如何?他總覺得人生好似少了一些東西,一些他想要卻始終找不到的東西。

可如今,他好似抓到了什麼,雖然感覺還是有些縹渺虛浮。

玉子明想起了葉秋萍那雙略顯淡漠的眸子,偶爾會閃過了然的嘲諷,明知他早已轉醒,卻不點破,還會借機讓他自討苦吃,就如同小孩子惡作劇的心態似的。

但照顧人的時候卻分外溫柔,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記得她的手帶著溫曖的味道,輕柔又小心。

她曾離他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嗅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一路背著那叫小米的丫鬟徒步趕路,她確實也是辛苦得很。

在農家的那一晚,他睡得異常的好,從未有過的好,好到他對延續多年的睡眠狀況感到非常不滿意。

龍恩寺內,她不知是巧合還是早有預料,偏偏就讓江氏設計好的橋段無法如願上演,加上老天又作美,他也就不介意送葉秋蓉和江文華一點兒小禮物。

效果——他很滿意!

玉子明突然低低地笑起來,頭倚著床欄,手指勾玩著床帷長長的穗子,在寺院廂房偷看江、葉兩人行房之際,她那羞惱到無地自容的窘態,欲怒不得的隱忍,都讓他為之好笑。

做是人家在做,他們不過看看,有何無地自容?

她說,不管他想做什麼,都與她無關,她馬上就要離開京城。

她想走了。

可是……玉子明嘴角的弧度又上揚幾分,他怎麼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呢?

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讓他生了興趣的女人,是第一個讓他感到溫暖的女人,又是第一個讓他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的女人。

如果這麼輕易放過這樣一個女人,玉子明覺得連老天都會看不過去的。

不過要如何留下她,卻真的要費點兒心思了。

翌日,京城四門戒嚴。

城門內外張貼布告,有重犯越獄,全城戒嚴,城門許進不許出。

看了一眼布告上的畫像,葉秋萍和小米面面相覷。

「小姐,怎麼辦?」

葉秋萍無奈地道︰「還能怎麼辦,只能在京城再多留幾日了,但願人犯很快便能落網。」

「那我們……」

葉秋萍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搖頭。「我們不回葉府。」

小米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葉秋萍想了一下,又道︰「咱們去買匹馬,總是共騎,也不太好。」有時候未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小米趕緊道︰「別買太高大的啊。」

葉秋萍不由失笑,往她額頭戳了一把,笑道︰「知道了,我給你挑匹溫順的母馬。」

小米回以嬌憨一笑。

葉秋萍受不了的笑著搖搖頭。

主僕兩人去了馬市,挑揀了許久,最後才挑中一匹溫馴的成年小馬,花了十八兩銀子。

看著迅速扁下去的荷包,葉秋萍吐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似乎天生就是個沒錢的命,雖然不至于到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境地,但是到手的錢財總是不經意就花光了。

看著小姐面有難色,小米忍不住偷笑。

「還敢笑?」葉秋萍伸手要拍打她的手臂。

小米輕巧躲過,嘻嘻笑道︰「小姐,你明明就不是個吝嗇的,就不要總是擺出一副吝嗇的表情了。」

這樣真的很違和,就像小姐明明心善,卻總要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不但違和,還矛盾。

當初獨立挑了那處匪寨,別人要感激,小姐偏偏擺出一副冰山臉,說她只是因為不長眼的山匪想搶她,才來尋人晦氣,根本不是想救人。

當時小姐從頭到腳都散發著「誰都別來煩我,本姑娘不是好人」的氣息,可她就是覺得小姐的性子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死活都要跟著小姐,最後,小姐果然還是留下了她。

嗯,小姐經常喜歡干點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事。

小米覺得,其實這樣的小姐還是很可愛的。

就好像小姐總是表現得對老爺漠不關心、冷酷無情,但是剛才听到有人說葉御史家正在處理家宅、下人,以及一些多余的車馬小轎,小姐立刻不著痕跡地打听了一下詳情。

小姐其實還是擔心老爺的。

身為貼心的丫鬟,小米覺得是自己必須出頭的時候了,于是她很適時地開口道︰「小姐,老爺真的要辭官離京?」

葉秋萍模模她的頭,勾了下唇線,輕輕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天空,碧藍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干淨得刺眼,幽幽的道︰「大約是心累了吧。」她的語氣滿是寂寥與蕭索。

當年,父親拋不開功名利祿,就算不甘也硬著頭皮接納了江氏,娘決然地帶她離開,讓江氏頂著貴妾的名頭過了三年,才扔了張休書回去結束一切。

後來,江家掩耳盜鈴一般,又嫁了一回女兒,這才讓江氏成了正經的葉夫人。

哼,大戶人家的手段。

江氏一定沒料到自己千算萬算,竟是這樣的下場,她也知道父親有多後悔,不過再多的後悔,都無法讓這一切重新來過,他必須承擔他的選擇帶來的後果。

「小姐,咱們也要離京,要不要到時跟老爺一道兒?」小米積極地給小姐遞梯子,讓她好下坡。

葉秋萍卻搖了搖頭。「我沒興趣去演父慈子孝的戲碼。」

小米很不贊同地蹙眉。「小姐——」

葉秋萍看了她一眼,涼涼地道︰「我娘當年可比他淒慘多了,現在還在尼姑庵里修身養性呢。」

小米明白了,小姐這是替夫人打抱不平呢,不過……突地想到什麼,她驚愕的問道︰「夫人出家了?」

葉秋萍倒不瞞她,點點頭。「嗯,娘說剪去三千煩惱絲,就此紅塵無掛礙。為了爹,她連我這個唯一的女兒都顧不得,簡直太冷血無情了。」說到這里,葉秋萍不免有些憤憤不平。

小米心下戚戚,握住小姐的手,安慰道︰「以後有小米陪著小姐。」

葉秋萍卻一點兒也不感動,「你也要嫁人的,怎麼可能一直陪著我。」

小米振振有詞地道︰「嫁了人我可以當嬤嬤,一樣能留在小姐身邊。」

葉秋萍嘴角微抽。「難不成你嫁人之後還想讓我養你一家子?」太狠了吧。

小米翻了個大白眼當做回答,意思是,小姐好討厭!

葉秋萍懶得管她是怎麼想的,將手里的馬韁扔給她,邁步就走。「牽好你的馬,咱們回去了。」

小米很快就振作起精神,追上去。「小姐,你真的不回去看看老爺啊?」

葉秋萍充耳不聞,心里卻暗自盤算著,再多留幾天看看,如果到時候老爹真的是輕車簡從,她少不得還得找些江湖路子看護一下。

嗯,如果爹還有回頭找娘的意思的話,她也不介意當回貼心小棉襖,替他提盞明燈。

至于青燈古佛的老娘再見到老爹會是什麼感受……葉秋萍很不負責地想,哼,當年她老人家說出家就出家,也沒理她這個做女兒的是個什麼感受啊。

所以了,半斤對八兩的事,她做起來毫無心理壓力。

另一頭,收到葉秋萍主僕要繼續留在京城的消息時,玉子明笑了,倒是給了他時間繼續籌劃。

數日後,葉志天打點行裝離京。

此時,京城戒嚴已全面取消,出入都已自由。

他卻沒有料到有人會在城外十里長亭等他。

「玉大人。」對葉志天來說,這絕對是驚嚇。

玉子明一臉微笑地請他在亭內石桌前坐下。「本官特意來替葉大人餞行。」

「不敢當,在下不過一辭官之人,當不得大人如此抬愛。」他這擺明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玉子不以為然的回道︰「不能這麼說,咱們同朝為官多年,香火情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葉志天連道幾聲「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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