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孟修離開後,一听見飛機的聲音,溫馨便會仰頭朝天空看。
明知不可能,依舊傻傻地期盼他會突然很想念她,然後搭這班飛機回來,可是並非每架都是由美國飛來的。
真傻!可不是?他們沒有使用E-mail通信、沒有用電話聯絡,反而采取最古老的方式——通信。溫馨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變得這般龜毛,但就是想接到他親筆來信;熬著等他回信的慢慢長日,每天每天都思念著他。
網路雖快,但就是因為過快會使她有他仍在台灣的錯覺,而會沖動地想跑去找他,但事實是他人在美國,有段時日不會回來。
他的父母回來後,她辭去秘書一職,由齊母暫代,後來她才知道齊母也是因為當了封雲的秘書才嫁給齊父的。父親如此,兒子亦是,不曉得這算不算傳統?
現在,她每天都會去一趟別墅,關照他的兩只烏龜和他的花圃。他說他在花圃種了東西,要她好好照顧。
溫馨听話,每天都跑去看。
既然齊孟修在國外,讓他見姐姐的事情只得無限期延後。她告訴姐姐說齊孟修的父母突然復合,便把他接到美國去了,所以姐姐到現在都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到底是她辦得太好,或是姐姐天性良善根本不懂得懷疑?
遠眺美國的方向,她常會揣想他現在在做什麼?吃飯、睡覺、研究?或是和她一樣在思念對方?
無事一身輕的她,每天都重復同樣的日子,助教也三不五時找她懇談一番,談她尚未有計劃的未來。齊孟修已將往他的人生開始邁進,她又該怎麼做選擇?
敲著烏龜的背,溫馨頭頂藍天白雲。
衛千海來過,她才曉得烏龜是他送給齊孟修的,也曉得它們的名字了,顏色較深的是「KK」,淺的是「天使」。和他聊了會兒,他說明年要回台灣念大學。
「你都幾歲了,還念大學?」
「你歧視我!不是說活到老學到老嗎?」
「拜托,憑你的聰明才智應該早拿了博士,又何必回來多搶一個晚輩的機會?」衛千海年紀雖比她稍長一歲,但仍比齊孟修小,溫馨自然當他是弟弟。
「考試靠實力,他們沒實力沒得怨別人。我當你學弟好不好?」他抓著天使的殼,就是不讓它自由。
「我明年就畢業,也照顧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對了,你回台灣讀大學做什麼?」
衛千海手一松,放走天使。「暫時還想不到,反正腦子好,天生是念書的料,既然有人能供讀,就再念吧,說不定一、兩年後就曉得自己想做什麼了。你呢?表哥都去了美國,你的日子有一陣子不會有他,你又想做什麼?」衛千海的問題命中標的。
她喜歡看書,不愛念書,對繼續求學也沒多大的興趣,到底能做什麼呢?他拍拍溫馨的肩,一副過來人的姿態。「你還有時間,慢慢想,不急的。」
「什麼時候回美國?」
他挑了眉,以為溫馨想的和他一樣。「星期五。我是很想當你的快遞,可是我的飛機不經過加州,所以抱歉了。」
溫馨雙手撐著下顎。「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昨天剛收到齊孟修的信,信中寫著他非常忙碌,忙到連睡覺的時間也沒,恐怕連過年也回不來了。他那麼忙,她卻是閑著沒事,成天像個隨處飄蕩的白雲,毫無目標。
「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幫我寄信,從紐約寄信應該比從台灣還快。」
「這點就可以辦到。其實你真那麼想他,可以去看他。」
「不要。」她想也不想就答。
「你在固執什麼?」衛千海不解她的行為模式。
她早打定主意,若齊孟修想她,就必須他回來,而非她跑去加州,他們之間是該換人主動了。
其實,她是怕自己會離不開他,到時就不好看了。
衛千海雙手一攤。「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好了,我要下山吃飯,要不要一塊去?」
溫馨抬頭,衛千海仁立她身前,五官因為背光有點看不清。
「我想去考研究所。」因為研究所是最靠近她的目標,至少,可以先完成它,讓自己無後顧之憂。
衛千海撇唇。「溫小姐,我是問你要不要吃飯?」
回了神,溫馨道︰「喔,我剛剛煮了咖哩雞,你要不要吃?」又忘記齊孟修不在,多煮一份。
衛千海聳肩,隨著溫馨步入飯廳,留下自和天使蹂躪花園。
齊孟修究竟種了什麼?她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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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齊孟修的城市,時序替換照舊,未曾停歇,該有的四季交替,不可能月兌離軌道。涼秋過了,冷冬近了,暖春亦不遠矣。
餅完年,溫馨抽空幾天到南部向齊女乃女乃他們拜晚年,之後,除了學校、家里外,她成天都泡在圖書館。晚了別人半年準備,總得花一番功夫在功課上。
三月春暖花開時節,柳秋映提議到陽明山賞杜鵑,據說秋映和周周在前陣子曾鬧分手,不過前天又和好了。听在她和小武耳朵里,只能大嘆感情的事,實在奧妙。
不曉得他們兩人會不會結婚,結了婚之後是否和現在一樣?愛情就好比化學,每加一樣東西就會出現不同的變化,很難去計算,所以應該沒有人的愛情會一模一樣。
四月的時候,她滿腦子這種怪想法,不清楚是不是因為接近考試的日子,所以人也怪了起來,經常半夜起來烤小餅干。這些小餅干會使她想到齊孟修。
五月,考試前一天,她收到齊孟修的信,他特地算好時間用聯邦快遞寄給她,害她一顆心撲通猛跳,差點睡過頭。
他有想到她的——這種被人思念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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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後,小武專程約溫馨去喝咖啡
見小武眼里閃著充滿期待的神采,溫馨似有所覺,但一時又很難抓住腦子里那剎那的疑惑。
為什麼他會有那樣的眼神?在落座同時,她首次發現他溫柔的笑容里多了些不同對朋友的深情,千分之一秒內,霍然開竅。
茉莉女乃茶上桌,溫馨順手拎起湯匙攪拌杯里的液體,嘴里自然月兌口︰
「我有個秘密,還沒對半個人說過,包括我姐姐。其實——我有個喜歡的人,他人在美國進修。」
「這樣的愛情泰半維持不長的,這樣,你還要等他?」
小武先是怔楞一分鐘,而後才替溫馨抱不平。溫馨懂他的心情,更懂自己的心情。
「我也不曉得自己能等他到什麼時候、有多少勇氣等候,只是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等他。」因為她愛齊孟修。遠距離的戀愛,能維持多久,沒人能給她正確答案,但,她就是想等他。
小武又沉默,半晌,訥訥地問︰「為何對我說?」
小武很聰明,溫馨知道他懂。
「如果我早點表明,不要刻意等到考試結束,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嘆,聲音藏著很深的後悔。
溫馨搖頭,徹底斬斷他的「如果」。
「會是什麼結果我不曉得,可是,假使有天我遇上他,仍會愛上他的。」她愛他到這種地步,不曉得他明不明白。
「你真懂得如何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巴。」小武苦笑。
小武對她有這樣的感情,她卻直到剛剛才明白。
「我不是灑鹽巴,那是碘酒,會痛,但有效,希望你的傷口早日復原,重新再出發。」小武是她的好朋友,她希望他幸福的。
「你的男朋友是不是BMW的車主?」
「為什麼?」溫馨記得當時自己否認了。
「直覺。
她淺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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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放榜,她位居榜首。
當天姐姐約她在PUB見,考上是在她預料之內的事情,見姐姐如此高興,也順著她的心意了。反正沒去過PUB,開開眼界也行。
在那種喧囂的世界里,她們遇上一個男人。他的目標是姐姐。
為了姐姐,溫馨細細打量男人的樣,外型尚可、氣質出眾,最重要的是他一雙眼竟然只看得見姐姐,絲毫沒有她介入的空隙。溫馨在心底偷偷地笑,說不定他是姐姐命中的另一半。
若是如此,她豈可耽誤。
又幾分確定法邵綸不是壞人後,溫馨難得大膽地放著姐姐和他一同回家,她則搭上計程車往齊孟修的別墅。
夜晚空無一人的別墅,十分沉靜,像是一座城堡,靜靜等著他的主人回來。經過花圃,發覺花圃內綠葉茂盛、含苞待放,她不如齊孟修對植物專業,所以只好等,等花開,才能得知他究竟種了什麼。
把兩只烏龜喂飽,溫馨躺在他的床上,把被子卷在身上,望著窗外和自己同樣寂寞的月。
算算時間打了電話回家報平安,她叮嚀姐姐千萬不可放過這好機會。雖然她非閱人無數,但就第一眼觀察,法劭綸絕對是個正人君子,所以才要姐姐把握。
棒天早上又等姐姐出門,她才回家收拾簡單的行李拎著兩只烏龜,駕著BMW直奔南部。有些事情,不離開姐姐是無法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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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園里,溫馨和女乃女乃共度了愉快的幾天,關于自己的未來,也想了不少。之後,揮手告別後回到齊孟修的別墅,沒想到短短幾天,花圃里的花苞已變成紫色的花朵。
面對令人難以眨眼的美麗景致,她有說不出的感動,經自己照顧許久的成果一一開出美麗花朵,那種成功的喜悅是念再多書也體會不到的震撼。
丟下行李,奔上二樓,由齊孟修的書櫃里抽出一本厚重的花朵百科,回到玄關處,她邊觀察花的樣貌邊翻閱百科。
等查到花名時,已是半小時後的事。盯著同樣的花貌,溫馨喜上眉稍,覺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紫羅蘭,原來就是你啊!」溫馨笑道。
齊孟修種的是紫羅蘭,再三確定無誤後,她細數紫羅蘭的相關資料,直到最後一行的花語——
請相信……我。
那個「我」字是由人工補上,溫馨認得出是齊孟修的字,
再也忍耐不住的淚水沖破關卡,一顆一顆落在百科書上,形成水漬。
她突然明白,齊孟修了解她的——就算他人不在身邊,他也清楚她會怎麼做,就在自己很用心觀察他時,他也以最專往的眼神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齊孟修的確以他的心在愛她……
那天午後,溫馨帶著哭腫一雙眼,選擇步行下山,沉澱激昂的情緒。
是不同前次心碎的另一種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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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齊孟修相識在夏末秋初,如今轉眼又過一回。
衛千海果真回來台灣上大學,成為她的學弟,還帶著他的消息。
「你們兩個怎麼都一個樣,把我當郵局啊?喏!你的航空快遞。」他把包裹交給溫馨,徑自說下去︰「他也挺有趣的,從加州到紐約,為的就是拜托我把這東西交給你。有信嗎?寫什麼啊?」
寫什麼?齊孟修沒寫信,包裹在一層層摻有水氣海綿里的是一朵新鮮的紫羅蘭,它的新鮮程度就好比剛摘下。
花朵湊進鼻前,似乎還嗅得到他的氣息,這是他親手栽培的花——他的情意,她確實收到了。
「什麼意思啊?」衛千海左翻右看,找不到半點類似紙張的東西,很疑惑地問。
「你不會懂的。」
他見溫馨高深莫測的模樣,故意唱反調︰「分手的花啊?」
衛千海什麼都懂,就是不懂浪漫和花草,溫馨猜想他日後追女朋友恐怕會很辛苦除非他愛上一個不愛浪漫的女人。
「你不是很聰明嗎?猜啊!」她就是不告訴他。
他冷哼,狀似不在意。「不說就算了,反正還不是那回事。」
「哪回事啊?」
他攤攤雙手,夸張地表示︰「愛情啊!分分合合那一回事。」
他根本不甚明白,還故意裝懂,蠢到至極。
「千海,我同情你的無知,但請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你的無知,因為那會彰顯你的高智商是個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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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溫暖和法邵綸已成定局的現象,使溫馨放心不少。
這也才知道時間走得很快,一個沒注意,又將過年。
在齊孟修生日的這晚,她來到他的別墅。掏出鑰匙,白色大門緩緩開啟--迎接溫馨的是淡淡花香和兩只小烏龜。
抱著KK,溫馨仰望天上月,心想著齊孟修不曉得記不記得她曾說要在他三十歲生日時向他求婚,可惜他的三十已經過了,今天是他三十一歲的生日,她決定主動打通電話向他祝賀,一年沒听見他的聲音,她想犒賞自己。
正當她翻找手機時,鈴聲先響起。櫻桃小丸子的鈴聲在這靜謐的空間里顯得特別刺耳。
「喂?」兩只烏龜都因為這聲音而仰頭注視溫馨。
「好久沒听見你的聲音了。」是齊孟修!無預警地听到他闊別一年的聲音,她心中一陣激蕩。是心有靈犀嗎?
「是啊,這一年……好嗎?」這是齊孟修第一次主動打給她,她好緊張。
「差不多。我很想你。」他的聲音很柔、很輕,猶如悅耳的音符,跳動溫馨心上。
「我也是。怎麼突然想打給我?」
齊孟修頓了頓。「我是想打來問你,假使我想在加州多待幾年,可以嗎?」他很慎重地問了「可以嗎」。
驀地,溫馨滿腔的喜悅全部被打碎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失落——他想繼續待在加州?
她把手機拿遠,把眼淚拭去。
「那也不錯……可是你問錯人了,你應該跟你父母說,而不是跟我說,我不能決定你的……去留,你只要把最後的決定告訴我就好,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才怪……無聲許久,他再開口時,溫馨又不住地落淚,她好希望他放棄。
「你真的肯讓我繼續待下來?」溫馨二度隔開手機,吸吸鼻子。「就說了不……要問我,既然你想留下、我難道可以跑去硬綁著你回來嗎?」她想問,不答應行不行?「你……在哭嗎?」
「不是的……是鼻子過敏,不礙事。已經冬天了,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既然想待久一點,這個過年你該回來看看家人,他們也很想你。」她不停告訴自己絕對要振作,不能阻礙齊孟修的夢想。但是心痛誰來撫平?
「我說了不愛你假裝大方。你真的希望我繼續待在加州?」
必不住的淚水嘩啦啦地直流,溫馨朝他哭訴這一年的守候心聲︰「你怎麼能這樣問?我當然不希望啊!那麼久沒見到你,我會想你啊!你為什麼不回來?加州真的很好嗎?台灣也不錯啊……我好想見你,你回來好不好?一天也無所謂,回來嘛!」
錯了、亂了,她再也大方不了。她很想見齊孟修,非常、非常想!想他想得緊,卻硬要忍下情緒,溢滿的思念早潰堤而出,收不回了。在沒有人的地方里,她放聲大哭。
「叮咚!」听見門鈴聲,她習慣地對他說︰「你等我一下,有人在按門鈴。」和齊孟修說累了,溫馨壓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來拜訪才對。
「你想見我?」他的聲音來得恰到好處,使溫馨的手停在門把的上方,不動。迅及閃過的一抹影子在她心底緩緩擴散,使她回神,憶起這時間怎麼會有人來他的別墅。除非是她希望見到的人--會是他嗎?
「我想見你!」她肯定,百分之百肯定。
「不是說有人按門鈴,開啊!」齊孟修的聲音有掩不住的笑。
白色大門,開啟了--果真是齊孟修瀟灑地倚靠在門邊。早先的喜悅被他毀壞殆盡,此時此刻早激不出。
「為什麼?」溫馨對著手機發問,也對著身前的他。
「某些事可以後悔無數次,有些事卻是錯過了便不再回頭。花一年的時間去彌補過去的遺憾,我認為已經夠了。現在我的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家人和你,你們才是我這輩子不能錯過的事情,所以,我回來了!不給一個擁抱嗎?」溫馨睇著他!「你干嘛害我哭?」認識他後,她哭的次數變多了。
「是你自己要哭的,我有什麼辦法?」他手張開著,像是隨時等她撲上去一樣。
別的情侶重逢場面都以感人收場,只有他們這一對例外,這個可惡的男人——但她仍愛他。撲進他懷里,溫馨又哭了。
「好好,乖,別哭喔,今天是我生日,雖然晚了一年,我仍會接受的,說吧!」
「說……什麼?」溫馨一臉詫異。
「跟我求婚啊!」溫馨挑挑眉。「求婚?你還記得啊……」想起他適才的惡行,她更是溫柔地說︰「既然你的三十歲已經過去,要我求婚,那就——下、輩、子、吧!」
「溫……」怎麼會這樣?若不是為了她的求婚,他何必趕著今晚到?撇下齊孟修,溫馨徑自往屋內走,誰教他實在太可惡了。
「溫……」他裝可憐,他真的想听她跟自己求婚。
「求我也沒用!」她這次是吃了秤鉈鐵了心。
「我最愛你了……溫,不是說好要跟我求婚的嗎?」
「考慮,考慮。」再考慮個一年。
「別這樣啊……」關于愛情這回事,她永遠听的多,明白的少,若能跟齊孟修一起研究下去,總有天或許能找到答案。
愛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這課題,值得他們花一輩子來尋找,無論找到的答案是什麼,他們絕對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