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段彰宇被閻玲玲拉出去吃飯,說是被強拉出去的也奇怪,畢竟他們正在交往,休息日出來約會是很平常的事。
閻玲玲選的飯後在大廈的頂樓,從他們所坐的靠窗位子,能看到遠空中一架架由世界各處來回的飛機,當飛機劃過他們頭頂的上空,機身與大氣摩擦的轟隆聲比店內的音樂聲還要來得真切。並不是說飛機很吵,段彰宇知道,是他刻意地放大了飛機對自己的影響。
外面天色陰沉沉地,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雨。段彰宇數著由機場降落的飛機數量,今天是林芸庭去新加坡出差回來的日子。
送她回來的飛機,也會在那個機場降落,他知道離她回來還有些時間,眼中所見的那些客機里不會有她,可就是止不住地盯著看了起來。
他們最近很少像以前那樣聊天了,在她出差的前幾天,他想不起那幾天里他們都聊過些什麼,她也沒有鬧著要他幫忙整理行李。有一天醒來洗漱完畢,他在客廳準備好了早餐等她起床,等了好久她的房間仍沒有動靜,那時他才想起,她已經在前一天晚上登上了飛機。
「彰宇,吃完飯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有一部新上映的片子,我一直很想和你一起看呢。」閻玲玲笑眯眯地,發現他一直看著外面,她也跟著看出去,「啊,下雨了。」她說。
陰著的天窗滴下透明的雨粒,當人們察覺時,雨勢已伴著轟隆的雷聲變得殘暴起來,窗被雨簾沖刷,外面的景色蒙上了一層扭曲的霧。
「真的。」他應和,雨說來就來,不知道林芸庭要乘的航班會不會因此延誤。
「沒關系啦,看樣子是暴雨,馬上就會過去了,不過天氣預報說雨會持續到半夜,真是討厭。」閻玲玲說,「這下剛好,我們去電影院避雨啊。」
「不了,今天還是早點回家。」
「為什麼?你有事?」她問。
「不是下雨了嗎?」他有些所答非所問。
閻玲玲有些賭氣,他卻始終看著模糊成一片的窗子,「是主任對不對,因為她今天出差回來?」
在同一個部門,就是有這點不便,不過段彰宇也毫不避諱,他沒點頭,只是說︰「如果航班正常,她到家一定會淋到雨,要是又把濕衣服丟在地板上不管,地板會被泡壞的。」
她肯定一進家門,就邊月兌著衣服邊往浴室里沖,把地板弄得濕漉漉,如果他不在就沒人打理。所以,他還是早點回去吧,為了他家的地板。
「彰宇一沾上主任的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看你也差不多該從姐姐那畢業了吧?人家又不是沒有男朋友,用不著你事事操心啦。」
對此他無法反駁,閃神之際閻玲玲握住他的手,溫柔地一笑,「彰宇,我想過了,不如我們搬出來一起住?這樣我們私人的相處時間就會比較多了,你也不會再打擾到主任,不是很好?」
「我打擾她?」
「因為你看,主任不是要結婚了嗎?卻仍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她也會覺得不方便吧?」
閻玲玲話落,心下一顫,被段彰宇的臉色嚇到了,她怕他覺得自己在亂說話,連忙補救,「全公司的人都在傳啊,主任的男朋友向她求婚了,他們已經交往很久了吧,也該是時候了,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因為林芸庭什麼也沒跟他講,他不是她最最親愛的弟弟嗎?如果真有這等好事,她怎麼會不對他講?這只是茶水間的謠言而已,他才不信。
說是不信,可閻玲玲說得對,陳羽是很優秀的男人,如果他真的向林芸庭求婚,她沒道理拒絕,要拒絕的話就不會和他交往那麼久,她不拒絕,不就等于答應了嫁給他?
「你哦,真是個戀姐癖。」閻玲玲嬌嗔,只以為他是在耍小孩性子吃飛醋。
段彰宇站起來,說︰「抱歉,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啊?」閻玲玲無法相信,他只說不一起看電影,沒說連飯都不吃,可他說走就走,讓她連叫住他的機會都沒有。
出了飯店,天空已不再電閃雷鳴,只有傾灑大地的雨持續地沖刷著眼前所見一切,各處都是急著找地方躲雨的人。可段彰宇反其道而行,冒著雨好不容易叫到輛計程車,像是有天大的急事在等著他,一路狂趕回家。
他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趕是為了什麼,可腳步就是停不下來,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黑暗變成了定身的咒語,將他定在門邊。
開了燈,空曠的房子異常安靜,是一種只有在陰雨時節才有的靜謐,沒人在家,林芸庭沒有回來,早就過了她該到家的時候,難道真的是航班出了問題?想到這里,段彰宇又忙模出手機,因為平時不管是日常生活還是工作,他們都在一起,他極少給林芸庭打電話,不禁有種異樣的緊張。
電話那頭空了半晌,傳來了雨聲,和林芸庭有些意外的聲音,「小彰?」
「你現在在哪?」
「我現在正在機場旁邊的一間餐廳里避雨,不過我不曉得這間餐廳的名字,你等等。」
他听到林芸庭在問旁邊的人餐廳的名字,重點是,她問的人是陳羽,一會,她又將話筒放到了嘴邊,不過沒等她說話,他搶了她一步。
「你和陳羽在一起?」
「嗯?」林芸庭頓了下,「對啦,因為突然下起雨來,他就多事地跑來接我了。」
「是嗎?他對你倒是挺關心的。」
「干嘛說這個……對了,小彰你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你在哪里?」
「沒事,那先這樣。」
「喂,小彰……」
他已經掛斷了電話。盯著手機亮起的螢幕,顯示「通話中」的資訊早已不見,段彰宇背靠在門上,胸口有股發泄不出的悶氣。
他只能讓自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板上,脆弱的手機踫到地面又彈了起來,電池蓋被撞開,連里面的電池都掉了出來,他吸入一口潮濕的空氣,肺里卻沒有絲毫得到氧氣的感覺。
沒過多久,房門又被大力地推開,林芸庭氣喘呼吁,提著一堆行李站在門前,望著黑漆漆的走廊發呆。
「小彰?」她叫了聲,聲音被門廳吞了進去,沒有回應。
要不是看到段彰宇的鞋子在門口,她一定又急著沖出去找人了,真不知道他在搞啥,突然打來電話,又什麼都不說就掛掉,她再打回去就沒人接了,林芸庭換好鞋,拖著行李箱打開一盞又一盞的燈,整個房子又都亮了起來,她才長呼出一口氣。
段彰宇的房門緊閉,說明他在里面,要在平時,她肯定二話不說地沖進去,掐著他的脖子問他在搞什麼飛機,可這會,貼在他的房門前,不知為何變得忐忑的心情,制止了她的沖動。
「小彰,我回來了,你在里面嗎?」貼著耳朵听听,沒動靜,她咳了聲,「那個,你不會是哪里不舒服吧?」
「我睡了。」屋內總算是有了回答,雖然听上去有點不情願,可她打擾了人家的睡眠,也是難免的,不過,他睡得也未免太早了些吧?
林芸庭笑自己想太多,「你睡了哦……那、那就繼續睡吧,我沒什麼事啦。」過了會,她又說,「那個,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不過不急啦,我放在桌上了,明天一早你就能看到,嗯……那我也去休息了。」感到自己似乎不怎麼受歡迎,林芸庭挫敗地逃跑了。
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呢?她沒能問出口,革草地沖了個澡,林芸庭懷疑今天自己是不是真的睡得著,她若有所思,當看到段彰宇坐在沙發上的背影,反倒把她嚇了一跳。
段彰宇穿著睡衣,雙手抱胸坐在那里,她悄悄過去,從背後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他正在端詳茶幾上放著的新杯子。
「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他頭都沒轉,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楮。
「對呀……」她討好地跑上去,坐到他旁邊,拿起了桌上的兩個杯子,「這個粉色的是我的,藍色的是你的,可愛吧?
那一藍一粉兩個杯子上,各印著一只魚尾獅圖案,顯示它紀念品的身分。不得不說她的審美觀真的很奇怪,看她拿著兩個杯子互相踫撞,好像很得意自己的成果,正在向他炫耀。
幾天不見,果然還是抑制不住想見她的情緒,「我還想說,要是你睡了今天就見不到面了,我好想你。」林芸庭沒大腦地搶了他的台詞,看她那喜形于色的樣子,只是單純地因見到他而高興罷了「
林芸庭很高興,原本以為小彰在生她的氣,雖然不曉得原因是什麼,但總覺得他不願意和她多說話,她討厭那種感覺,不過小彰又是以前的小彰了,她的心也隨著他的出現而豁然開朗。
「想來,最近我們都很忙,都沒好好說過話的樣子。」他突然說。
「對呀、對呀。」他就知道小彰的冷淡是她的錯覺,他只是因為很忙而已。
他側過身子,正視她。「那,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怎麼覺得他好像話里有話?那雙眼楮像是在等著她說什麼一樣,林芸庭那怪異的心虛感又浮了出來,「你是指什麼,是公司,還是新加坡?」
「其他的呢,就沒有了嗎?」為什麼他們在家里還要談工作,她明顯是在轉移重點。
林芸庭支吾了一會,別過頭去,玩起手中的杯子,「沒有了啊,最近忙的都是這些事嘛……小彰,你是不是听到了什麼啊?」
「你指什麼?」他盯著她,一瞬也不錯過視線,她真的有事瞞著他。
「也、也沒什麼啦……」她真是自掘墳墓。
「是嗎?沒有啊。」他拍拍她的頭,借著那力道站了起來。
「呃,你要去睡了嗎?」她跟著他抬起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走了。
「嗯,既然沒什麼要說的,當然是去睡覺。」他話里有話,「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那好吧。」她垂下腦袋,沒有挽留他。
到最後,她仍是什麼也沒對他說,他做不成她的男人,起碼可以做她無話不談的好弟弟。
也許,這只是他聊以自慰的牽強理由,但現在,他連這僅有的一點優勢都失去了,段彰宇看看自己張開的手掌,終究,他什麼也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