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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夫莫若妻 第8章(1)

景仁宮——

徐敏沒想到章貴妃會趁元禮去覲見皇帝時,派宮女到干東五所來傳話,說要見她一面,不只自己慌了手腳,明珠更是嚇破了膽子,接著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梳妝打扮完畢,所挑的襖裙依舊偏向素雅低調,沒有太多的繡花和紋飾,臉上也只是抹了淡淡的胭脂。

「夫、夫、夫人……」

她回頭看了一眼走在身後,從頭抖到腳的丫鬟,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心想真是帶錯了人,還……應該讓秀珠來才對。

「好了,再抖下去也沒用,你就在外頭等吧,別跟我進去了。」

明珠還是抖個不停。「可、可是……」

「就這麼辦吧。」要是昏倒,她反而麻煩。

于是,徐敏努力調勻呼吸,雖然打怪的功力還是沒有多大長進,但是她也不會就這麼認輸了,只要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做好該做的事,至于結果好壞,就交給老天爺決定。

待她跟著宮女走進殿內,一眼就瞧見坐在主位上的章貴妃,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貴婦,氣勢就是不一樣,臉上像是掛了副高貴的面具,冰冷、高高在上的,好像踫她一下就是褻瀆了她。

她就是元禮的生母。

徐敏似乎可以明白為何每回元禮提到母妃,臉上總會出現那種復雜難懂的表情。

她仿佛可以看到小小的元禮,面對自己的生母,卻不能去拉她的手,也不能投入她的懷抱,母子之間有一道無形的牆,將兩人隔絕,心意無法傳達給對方,只能遠遠地望著,不禁有股想哭的沖動。

「……啟稟娘娘,徐氏來了。」宮女的稟報讓她把思緒拉了回來。

不要慌!徐敏在心里對自己說,于是深吸了口氣,然後見禮。「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嗯。」章貴妃輕吟一聲。「抬起頭來!」

又來了!她只好回一聲「是」,揚起螓首,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經驗,那巴掌的剌痛還殘留在臉上,全身肌肉也跟著繃緊。

「果然生得標致,難怪元禮會如此著迷,這世上除了馬,他可從來不曾對女人如此執著過,就連他那死去的王妃也無法挽住他的心,你還是第一個。」章貴妃從唇瓣中輕吐出話來,嗓音細柔好听,可卻又像是冰珠子,沒有感情和溫度。

「奴婢不敢。」徐敏垂眸回道。

靜默片刻,章貴妃才施恩地說︰「起來說話吧!」

「多謝貴妃娘娘。」待她起身之後,連忙從袖內將隨身攜帶的東西取出,然後雙手呈上,就怕不小心忘記了。

「奴婢這回進京,還受李嬤嬤之托,帶了封信要交給貴妃娘娘……」

一名宮女上前接過,再轉呈給主子。

「李嬤嬤要你帶來的?」章貴妃研究著手上的信。

徐敏瞥了她一眼。「是,李嬤嬤親口囑咐奴婢,要當面呈交給貴妃娘娘。」

「你可知里頭都寫些什麼?」

「回貴妃娘娘,李嬤嬤沒說,奴婢不知。」徐敏回道。

章貴妃嗓音依舊冷冷的。「也沒有打開看過?」

「凡是信件,無論是誰寫給誰的,都不能偷看,這個道理奴婢還懂,也絕不會辜負李嬤嬤的信任和托付。」她可不想被人懷疑這種事。

听徐敏這麼說,章貴妃姑且相信,便將信收下了,心想依李嬤嬤的為人,會這麼放心,看來是真的對眼前這丫頭另眼相看。

「顰兒……就是元禮的王妃,也是本宮的外甥女,年紀輕輕的,突然就這麼死了,實在令人錯愕,有傳聞說她其實是被人推下池子淹死的,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章貴妃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

她心口一跳。「回貴妃娘娘,奴婢身分卑微,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這件事不該問她,難道是听到謠言,也懷疑是她害死的?

「真是這個原因,還是不敢說?」章貴妃把玩著手腕上的玉鐲子,語氣透著冰冷。

「本宮還听說你的嫌疑最大,長史和審理正才打算審問,卻被元禮制止了。」

徐敏垂下眸子,壓抑滿腔的怒氣,為了王妃的死,已經失去一個孩子,別想再把罪名賴在她頭上。

「奴婢是冤枉的,還望貴妃娘娘明察。」

「本宮當然會明察……」她昂起下巴,高不可攀的目光這才往徐敏瞥了過去,才想說些什麼,外頭突然一陣騷動。

只見元禮凜著俊臉,未經稟報就這麼直接闖進殿內,見徐敏就站在一旁,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冷峻的神情才緩和下來。

「沒事吧?」他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徐敏的手,早就料到母妃會趁自己不在,把她叫來景仁宮,得到消息之後,就即刻趕過來。

她馬上搖了搖頭,好讓元禮安心。

「慶王!」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章貴妃也不容許他恣意妄為,讓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你巳經忘了宮里的規矩嗎?」

元禮望向許久不見的母妃,還是跟記憶中一樣美艷冰冷,他們母子之間,總像有一條鴻溝,那是自己永遠無法跨越的。

「在母妃眼里,就只有宮里的規矩嗎?」他嘲諷地問︰「那麼兒臣沒有忘,也不敢忘……」說著便下跪請安。

這對母子的關系已經惡劣到這個地步了嗎?最讓徐敏意外的是元禮的態度,明明是那麼渴望見到母妃,怎麼見了面,說話口氣這麼差?

還有章貴妃也是,方才還口口聲聲地元禮、元禮,怎麼在本人面前,就改口叫他慶王了?這是在演哪出戲?

在徐敏看來,這兩人根本不像是母子,簡直是仇人。

行過了禮,他旋即站起。「母妃滿意了嗎?」

章貴妃冷冷地指責。「這就是你跟母妃說話的態度?還以為你已經長大成人,懂得拿捏分寸了。」

「讓母妃失望了,兒臣恐怕到老都是這副德行。」元禮自嘲地說。

這對母子好不容易見面,才剛見面就吵架,究竟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徐敏看了看章貴妃,又看了看元禮,實在想不透。

「不知母妃是否問完話了?」他听似恭敬,實則嘲弄地啟唇。「徐氏不久之前才小產,身子剛調理好,禁不起折騰。」

「小產?」章貴妃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本宮沒听說過這件事。」

元禮口氣含諷。「就算母妃听說了,也未必會在乎,若是問完話了,請恕兒臣要把徐氏帶回去。」

說著,他不再停留,拉著徐敏就往殿外走。

徐敏在被拉出殿外之前,不由得回頭看了章貴妃一眼,卻見她用著隱忍的眼神,深深地凝望著元禮的背影,似乎想要開口挽留,但又不許自己這麼做,眼神透著天人交戰。這情景讓徐敏不禁愣住了,可惜來不及細想,就被元禮給帶走了。

看著親生兒子氣沖沖地離去,章貴妃把所有的情緒又隱藏回心里,然後打開李嬤嬤托徐氏帶來的那封信。

仔細地看完信中的內容,上頭提到徐氏讓李嬤嬤想到初入宮時的自己,那個對未來懷抱著希望,就算遭到後宮其他女人陷害,也不輕言認輸的章婕妤。

雖然信中沒有替徐氏說半句好話,但是章貴妃明白李嬤嬤的意思,是要她回想起當年的自己,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肯認命和服輸。可是曾幾何時,為了要生存下去,也為了爬得更高,她變了,變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為了能夠站在高處,睥睨整個後宮,她收起那些無謂的感情,強迫自己變得無情、無心,久而久之,就連面對自己的骨肉,也無法展現最真實的那一面,即便想要伸手抱抱孩子,身體就像是被冰封印住,怎麼也動不了,甚至母子見了面,也總是不歡而散,那一道牆,堅硬到任何利器都無法擊碎。

將手上的信紙折好收妥,章貴妃不禁在心底嘆息,這麼多年了,她已經不知該如何打破母子之間的隔閡。

回到干東五所,元禮臉色才稍微好轉。「母妃都問了你些什麼?」

「貴妃娘娘只是問我有關王妃的死,多半听到一些謠言,起了疑心,不相信她是真的失足落水。」徐敏的心思還在章貴妃身上,只用兩、三句話帶過。

「該死的劉墉!」他用力拍了下幾案,斥罵一句。

「他回京之後,又在父皇面前專挑一些對你不利的事來說,真該將他千刀萬剮。」

徐敏見他為自己氣憤難平,反而安慰他說︰「皇上和貴妃娘娘若真的相信他的話,早就把我抓起來了,不會只是把我傳去問話而已。」

「你不了脖母妃,她傳你去問話,就已經認定你有罪,我絕不會讓她有機會把那些用來對付妃嬪的手段,用在你身上,」元禮握緊擱在幾案上的手掌。

「我看咱們還是盡快回隆北。」

她將小手覆在握緊的拳頭上面。「不!這次我不會逃!」

為了元禮,說什麼都要把他們母子之間的問題找出來。

「敏敏……」他不懂她為何突然這麼堅持。

「既然可以待上十天,那就待滿期限再走,不管怎麼說,這里有你的親人在。」徐敏不希望他為了自己,錯過與至親的家人團聚的機會。

元禮逸出苦澀的笑聲。「的確是親人沒錯,但他們可不是尋常百姓,不要期望會跟我閑話家常、噓寒問暖。」

「但是你在乎他們。」徐敏一針見血地說。

他眼眶發熱,因為她是如此了解自己。

「何況有你在身邊,我也不怕,所以咱們不逃。」她堅定地說。

「好!咱們待滿十天再走。」元禮反握她的手說。

就在這當口,外頭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其中有大人,不過嗓音尖細,听起來像是太監,還有幾個孩童,稚氣的口吻卻是目中無人。

「……九皇兄!九皇兄!」

「哎呀!十五皇子,你不能就這麼闖進去!」

「我也要進去找九皇兄……」

「十八皇子先在外頭稍待,讓奴才進去稟告……」

「閃一邊去!」

「十九皇子別進去,萬一慶王殿下怪罪……」

「你很煩!」

元禮不禁循聲看向門外。「大概是我那幾個弟弟來了。」

「小小年紀,口氣倒是挺傲慢的。」徐敏一臉似笑非笑地說︰「想必千歲在他們這個年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他有些困窘。「身為皇子,行為難免驕縱。」

徐敏笑睨他一眼。「李嬤嬤真是辛苦。」

「咳。」元禮清了下嗓子,門扉就被用力推開了。

苞前跟後的太監們想要阻止三位小主子硬闖,已經太遲了,只能誠惶誠恐地請罪。

「……請慶王殿下恕罪!」

「九皇兄!」十五皇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先朝在座的元禮拱了下手。「听父皇說九皇兄的騎術一流,不如咱們來比一比。」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在旁邊嚷著。「我也要!我也要!」

看著三個年幼的弟弟,因為太久沒見了,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來,元禮挑了下眉梢。

「你們先報上名來!」

已經滿十四歲的皇子高傲地說︰「我是元昊,排行十五。」

「我是元珍,排行十八。」十二歲的皇子接著說。

最後的是十一歲的皇子。「我是元厚,排行十九。」

元禮二記住他們的面孔。「你們都會騎馬?」

「那當然,不過是騎馬。」三位皇子異口同聲地說。

「口氣還真大。」徐敏在嘴里咕噥。

十九皇子指著她的鼻子。「你是誰?」

她這才起身見禮。「奴婢徐氏給三位皇子請安!」

「原來是九皇兄的女人,比後宮那些娘娘生得好看多了。」雖然尚未成年,卻已經有侍妾的十五皇子,不由得上下打量徐敏,就連見過的宮女當中,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

這可讓元禮有些不太高興。「你最好別再盯著她看!」

「不看就不看!」十五皇子把目光轉開,現在只想贏過九皇兄,好得到父皇的夸獎。

「咱們來比比看誰的馬跑得最快。」

十八皇子和十九皇子也搶著要加入比賽行列。「我也要比!我也要比!」

「小祖宗,你們可別亂來!」伺候他們的太監可是嚇得臉色發白,萬一從馬背上摔下來,自己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元禮也不敢冒險,要是出事,會讓母妃為難和困擾,只好折衷。

「要比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騎術如何。」

「好!」十五皇子一口答應。

「我去牽馬!」說著又往外跑。

另外兩位皇子也跟著走了。

「我就陪他們玩一玩。」元禮嘆道。

可以跟弟弟們一塊兒騎馬,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徐敏也看得出他並非真的不願意。

「玩是可以,要是十五皇子的騎術不行,你可別真的跟他比。」

他也是這麼想。「這個我知道,還有你就待在干東五所,可不要亂跑,不管誰說要見你,都不要理會。」

「若是皇帝要見我呢?」她笑問。

「就說……」元禮頓了一下。「等我回來再一起去,要是惹父皇不高興,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徐敏噴笑一聲。「是,快點去吧。」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皇帝如果真的要見她,還是得去,不能給元禮增添麻煩。

「那我走了!」他這才離開。

她目送元禮出去,希望他玩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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