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商品部經理突然走人,總經理大人虎嘯一聲,大為震怒。據聞與會人士個個面容慘淡,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總經理雖然以嚴厲出名,卻少見他大動作的情緒反應。何以如此反常?根據內部可靠消息傳來,真正令趙藏風火大的不是商品部經理走人一事,而是經年甚少現身的董事長竟然親自過來;且來了不是為公事,而是下達逼婚令。
趙藏風乃趙千里唯一的孫子,趙氏集團只能靠他開枝散葉,可眼見趙藏風都三十三歲了,仍無長期固定交往的女朋友,更別提結婚生子一事。
「總經理是因為前女友的關系,至今才無法認真投入另一段感情。」
「長得帥又這麼專情,大大加分!」
「听說兩人在美國已經私訂終身,後來不知何故,女方竟然甩了咱們總經理。」
「那女的腦袋有問題嗎?竟舍得放棄總經理這種天菜等級的男人?」
「天菜也不是人人吃得慣,總經理的個性是好相處的嗎?」偶爾傳來同事間的八卦流言,她總會豎耳聆听。八卦誰不愛听呢?只要別出在自己身上就好。她雖听著,卻甚少加入討論。流言的中傷每個人感受不一,有人能灑月兌一笑或淡然處之,有些人卻是深陷其中,反復疼著、痛著,久久走不出來︰因此,她寧可謹慎些。
午休用餐時光,大伙不免也在此話題繞了一下,因此牽扯出前陣子「曠男怨女花名冊」的事;當時鄭副總還召集眾「怨女」——年過三十至四十四歲的未婚女子,開會抨擊此歧視女人的名冊,甚至之後每回想起總要罵上幾句才罷休。
其實花名冊也不單就未婚女性而來,其中「曠男」部分——年過三十的單身王老五——據說趙總經理私下曾關切過此事,誰讓他的名字榮登曠男冊榜眼——僅次于四十歲的總務部方經理。
「想不到「曠男怨女花名冊」的始作俑者是董事長,他是老番顛了嗎?」身為財務單位副總經理,亦是公司四大單位長官中唯一女性副總、小泵獨處的鄭台麗自然受不了某些對獨身女性的歧視言論。
「朱朱當時不是說要砍頭嗎?」有人揶掄道。「我在心里凌遲他百遍。」朱韻光面色不改地道。
眾女子听了哈哈大笑,歡笑聲中,不知哪位不長眼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沒結婚的女人為何就是怨女?」
「該死的花名冊!」果然,鄭台麗听了臉色一僵,擱下筷子忿忿地問︰「你們說,女人是欠這個社會什麼了?沒結婚叫老姑婆,結了婚生不出小孩叫千古罪人。媽的!女人是招誰惹誰了?!」
「副總,吃飯要心平氣和,不然不好消化。」章宜安好心提醒。
鄭台麗瞪向她,恨鐵不成鋼地既搖頭又嘆氣。
「宜安,你厚……是少根筋還是不長進?像你這樣溫良賢淑的女人,怎麼還沒被男人拐回家里當黃臉婆?」
「這是男人沒福氣。」葉夏江一臉中肯。
「也是咱們宜安的福氣。」朱韻光接了一句。
「你們兩個唱雙簧啊?」章宜安笑了笑。對于三十未婚被冠上「剩女」、「敗犬」或是「怨女」什麼的,章宜安不像她們那樣生氣。或許如同朱朱所斥,她在「女性自覺」這方面很沒慧根。
「對了,最近又有人要幫我介紹對象,或許會遇見有福氣的男人。」章宜安接著補上一句。
「又要去相親?」葉夏江微訝地問。
「什麼又要!說得好像我很常相親。拜托,這兩三年算算也才一、二……五六,加上這次也才七次吧。」她認真地掐指算了算。
「七次?」朱韻光顯然對此數字頗為驚愕。「你小心,別步上方老實的後塵。」方老實是總務部方經理的綽號,主要因其個性忠厚老實,甚至到了呆板的地步。
「呸呸呸……你少烏鴉嘴了。」章宜安急忙撇清。
方經理十幾年來歷經不下百次的相親,卻沒一次配對成功,以至于如今仍是四十一根草。千萬別拿他來類比,她承受不起。
「方老實人不錯,不如你們兩個湊合湊合。」有同事開玩笑。
「拜托,方經理像爸爸又像哥哥一樣,那是耶,想想都不「蘇湖」。」章宜安嫌惡地揮揮手。
「上回的包子店小開呢?」鄭副總隨口一問。
「超悶的。包子先生都不講話,整個人好陰沉,還把媽媽帶來︰我拼命想話題,然後自己接話,一頓飯下來比上一天班還累。」害她現在一听到阿嬤說村里誰又想作媒,心里就嚇得半死,只好以忙碌敷衍掉。
大伙听了她的遭遇,毫無同情心地哈哈大笑。
「那你還相?」朱韻光在一旁輕聲吐槽。
「這回不是村里婆婆介紹的。」她傾身在朱朱身旁低語。
朱韻光睜大眼,好奇地挑著眉,想是讓她稍後一五一十地報告上來。
「朱朱,範姜還好嗎?!」另一頭的出納部經理突然問。
「他是商品部的人,應該問邱副總吧?況且,他那麼大一個人,難道我會把他吃了不成?」朱韻光嘴角沒好氣地一抽。
「你都不知道多少女人肖想吃了他。」總務部副理陳明秀別具深意地挑著眉。
話一出,果然引起不少人露出曖昧的笑容。
「厚,你們這些。」朱韻光翻著白眼笑罵。
商品部經理因故走人,公司只得將範姜珣調下來暫代商品部經理一職。範姜珣除了工作能力外,其高大健壯的身材也是女性員工津津樂道之事。
「宜安姐。」
眾人閑聊之際,徐安晴突然跑進會議室,見鄭副總等人也在,她話到一半就停住,睜大無辜雙眼,一臉為難地瞄向章宜安。
「怎麼了?」章宜安笑笑地問。
「呃……經理找你。」徐安晴眼神飄忽,不敢直視。
現在?午休用餐時?「吃飯皇帝大」是她人生的至理名言,方經理也知道她這人向來沒什麼堅持的原則,唯有吃飯一事。
她不禁餓,對她而言,只要吃飽睡飽,一切沒煩惱。
什麼急事讓方經理在午休時間找上她?見徐安晴一臉焦急無措,她也不好讓她為難。
「我去一下。」她同朱韻光等人說一聲,然後掩上便當盒,起身隨徐安晴走出會議室。
一出會議室,徐安晴突然拉著她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宜安姐,你可以幫幫我嗎?」
「不是經理找我嗎?」章宜安困惑地眨眨眼。
「是我有事想拜托宜安姐啦。」徐安晴瞠著大眼,苦惱一笑。
盯著徐安晴那雙故作無辜的眼神,她腦中閃過不妙的念頭。
「什麼事?」她問。
「你可以幫我拿公文上去蓋章嗎?」徐安晴嘟起嘴,撒嬌央求。「什麼公文?」心底沒來由地掠過一抹惡兆。「就高雄店那邊過來的……」徐安晴心虛一笑。
「那是急件耶!不是昨天就該拿上去了嗎?」怎麼會拖到現在?她蹙眉輕喊。
「呃……昨天我頭痛不舒服。」徐安晴說著借口,為自己辯解。
「這不是你堅持要拿上去的?再不然,早上也該拿上去才對。」章宜安忍不住念了幾句,早知道昨天她就自己拿上去。
「我知道啊,可是早上很忙,我……我根本沒時間拿上去。中午本來要拿上去,可是我媽媽突然跑來,好像家里有點事。拜托啦,宜安姐,反正你和秘書們交情都不錯。」
徐安晴雙手將公文袋強行推到章宜安胸前,順勢補上一句︰「我媽媽在樓下等我。」章宜安嘆了口氣,無奈地接了過來。徐安晴道聲謝,立即沖去按了電梯下樓。
昨天公文一到,徐安晴立即自告奮勇攬下工作。她哪會不知道小妹妹的心思。能明正言順上頂樓,且有可能近距離接觸總經理或是莫特助……再不然也有個帥哥程郁森,徐安晴當然不放過這種機會。
誰知昨日總經理中午離開後很晚才進公司,程郁森自是隨行;而莫黎更是行蹤飄忽,安晴也就將公文擱下,偏今早又忘了,這會兒上去怕被秘書們責罵,這才拜托她。她其實可以拒絕的,只是公文擱置最終還是總務部得負責,到時影響到新櫃進駐的時間可不是件小事。算了,反正跑一趟要不了多久時間。
爬樓梯上到二二樓。
頂樓除了會議室外,另一邊就是總經理專區,進入得有專屬門卡。專區最外面為秘書室,然後是兩名特助的辦公室,另一邊為總經理辦公室,以及幾乎很少用到的董事長辦公她走到專區玻璃門前張望——這倒奇了?頂樓鮮少不見人影,即使午休也會見秘書們穿梭其中。她低頭看了眼公文,想著要不要下午再過來,余光突然瞥見王秘書行色匆匆地走來,她心中一喜,抬頭揮揮手。
「宜安,你怎麼這時候上來?」王秘書按了開門鍵,疑問道。
「對不起啦,我們家小妹妹昨天忘了拿上來。」章宜安走進辦公室,將公文交給王秘書,然後深深一鞠躬。
「你們家那只很天兵耶。」王秘書搖搖頭,抽出公文看了一眼,隨即說︰「專櫃條件表,這個得總經理親自看過才行,你幫我拿進去放他桌上,我來不及了!」有些例行文件秘書可以自行蓋章,部分重要文件得由趙總經理親自處理。
「這……」章宜安遲疑一怔。
「今天中午頂樓沒人,難得大人不在家,李秘書在十六樓安排聯誼,醫師公會的。太晚了,我得走了,麻煩你嘍!」王秘書按了開門鍵,自動門開,她匆匆忙忙跑去按了電梯。
頂樓不僅三虎單身,就連四大秘書也都「小泵獨處」?原以為近水樓台,或許能譜出佳音,誰知幾年下來,兩方壓根是絕緣體。或許如同王秘書所言︰有距離才有美感。
明知辦公室里沒人,她仍在門上輕敲幾下才打開門。她並非第一次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卻是第一次能這麼自在呼吸,且隨意停留觀望。
這間位于邊角的總經理辦公室,有著兩面眺望台北天空的落地窗,視野采光良好。她走向那張暗色實木辦公桌,小心翼翼地將公文放在他桌上,然後抬眼望向座位後方那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多麼遼闊的視野,就像他的眼界吧?總是看得高看得遠……她走近貼著玻璃面,心跳急促評動,鼓起勇氣往下一瞄,手腳有些酥麻,感覺好不實在,也好沒安全感。著實搞不懂,為什麼有人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站穩平地不是更踏實些嗎?
轉過身,本想走出辦公室,卻又像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帶點興奮好奇。于是她像個小偷般觀察著他的辦公室,從辦公桌走到另一邊的待客區。鐵灰色的大型皮沙發多麼氣勢逼人;那一整面的書櫃,上頭除了書籍外也擺放不少物品,但絕對井然有序。
她戰戰兢兢地伸手撫過,仿佛輕輕撫在他身上似……哈哈哈……她不禁失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電視劇里的變態哦。
不過,機會難得,就讓她恣意地變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