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隻果的俘虜(上) 第6章(2)

餐後辛曉白用她前陣子中午被雷天宇硬逼出來的基本技術,替自己泡了一杯高山茶。那股不加糖也清甜的茶香,讓她喝得出了神,而剛進辦公室的雷天宇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辛曉白。」雷天宇喚道。

辛曉白的傻笑頓時僵在唇邊,她砰地一聲放下茶杯,倏地從座位里起身,旋即揚起一抹很公事化的明亮笑容。「總經理,歡迎回來。」

「泡一杯你剛才喝的茶過來給我,我想知道那杯茶里有什麼魔力,可以讓你在繁忙的上班生涯里露出像在侖里島度假的笑容。也許我們的工作應該互換一下。」他冷冷地說道。

「大人冤枉啊……」辛曉白情急之下忘了要嚴守上司下屬的分際,只差沒撲上去對他演一出哭天搶地的大戲。

雷天宇緊抿的雙唇這才松開了一丁點。這陣子,他被公事還有私事煩得只想搞失蹤,憑什麼她還能這麼逍遙又自在?

「總經理,曉白一直都很努力——真的只是稍作休息。」丁淑華看著總經理沉凝的臉孔,輕聲地補了一句。

雖然她也很想笑,畢竟除了辛曉白之外,還有誰敢在總經理面前耍寶。

「是啊是啊……」辛曉白點頭又點頭,點到丁淑華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空點頭,不如送茶進來。」雷天宇又瞪了辛曉白一眼。

「遵命。」辛曉白一溜煙地沖進茶水間。

雷天宇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她眼巴巴地就像只想討好主人的小狽,他唇線往上一勾,轉身走回辦公室。

丁淑華沒忽略那個笑容,內心倒抽了一口氣。

名言之所以成為名言果然有其道理,「愛之深責之切」指的就是總經理對辛曉白的這種態度啊。

先是將辛曉白眨得一文不值,然後再錄取人;先是不聞不問,繼而又開始教導辛曉白所有事務。最後,還派她去考評茗師,他自己則親自上陣在午休時間教茶,有愛、有愛、真有愛

只是,總經理的這份愛是于「公」還是于「私」,她就真的看不出端倪了。

丁淑華看著總經理的辦公室大門,突然間覺得上班有八卦可期待,真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雷天宇回辦公室,看著桌上擺著要他簽名過目標文檔、國外合作計劃、茶農的報告,以及地產方面的周報……做不完的事、重復的每一天。

雷天宇扯松領帶,閉上眼往椅背一躺。

門上響起兩記敲門聲,他連眉頭都沒抬一下。

「茶來嘍!好喝的天御老烏龍來……」辛曉白進門看到他閉目養神的樣子,立刻改成靜音模式,她無聲地將茶碗放到他手邊。

應該要走的,可她看著他疲憊的臉色,腳卻生根了。

在她陪他的無數夜晚里,最心疼他這副神情。以前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卯起來打拼,現在知道他是被領養的之後,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好像又瘦了。辛曉白在心里嘆了口氣,踮著腳尖轉身,準備去幫他叫一份飯——她敢打賭他一定還沒吃,即使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

「站住。」

辛曉白朝他看去,他仍閉著眼。

「吃飯了嗎?」她月兌口問道。

「不想吃外面的東西。」

辛曉白見他一手不自覺地捂向胃,雖然明知道這家伙是有錢人,想吃滿漢全席都沒問題,還是忍不住覺得他看起來有點慘。

「你可以請人到你家做飯……」她說。

「不請自來的人可多了。」他睜開眼,黑陣看入她的眼里。

想到之前女乃女乃要陳心羽晚上到他家準備晚餐一事,他的臉孔就緊繃了起來。

「我的意思可不是要毛遂自薦。」怕他誤會她有企圖,立刻劃清界線。

「干麼客氣?」見她一臉戒慎,他閑散地坐直身子,指節不經意地在桌上敲了幾下。

「既然這麼想來,那就今天晚上到我家做飯。」

「我沒有想去,誰希望下班還要做白工啊?」辛曉白決定既然他們已經郎無情妹無意,明算帳也是應該的。「而且你上次說煮飯要給六千塊,還沒付款。」她昂起下巴,用一種他很沒雇主道德的表情看著他。

雷天宇黑眸鎖著她,看著她眼里的生氣勃勃,還有她寫在臉上的楚河漢界訊息,他垂眸掩去眼里的算計光芒。

「拿去。」雷天宇拿出皮夾放到桌上,往她的方向一推。

辛曉白伸手打開皮夾。

「你皮夾里只有兩千塊。」她癟著嘴說道。

「我是讓你拿金融卡去領。」他說了密碼,目光卻沒離開她。

為什麼看著她時,他就覺得沒那麼疲憊?是因為她過的是另一種他覺得隨心所欲的人生?

「你這樣隨便把金融卡密碼告訴別人,很容易受騙上當。」辛曉白抽起卡片,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認為我會隨便把金融卡交給旁人?」他問。

「那你干麼信任我?」她內心暗暗竊喜,等他開口說些她老實、人品好之類的話。

「因為你笨。」他一派輕松地看著她。

辛曉白脹紅臉,只想把金融卡往他身上扔。

「我先去樓下領錢了。」她瞪他一眼,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多領六萬,當成我預付你未來十次的晚餐費用,從今晚開始……」

「且慢,我沒答應!而且我就要上山考評茗師了。」辛曉白驀回頭,看著他無事人的模樣,忍不住抬高音量說道。

「你當真以為自己會在山上撐很久?」他唇角往下一抿,語氣譏諷。

辛曉白最討厭他這種表情,氣到雙手叉腰怒瞪著他。

這家伙已經長得一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模樣,就應該要更加注意自己的面部肌肉才對。要知道睥睨神態一沒擺好,就會變成輕視、瞧不起人。

「我只知道我會努力再努力,而你身為雷家未來的接班人,應該知道評茗師對你們家族的「特殊」意思。你送我去究竟是何居心?」她說出這話原是為了想駁倒他,可說到後來胸口卻不由自主地悶悶的。「你就那麼想讓我在選秀大會中出丑?」她的聲未落地,他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便硬是攬住她的腰,把她扣到了他的身前。

辛曉白倒抽一口氣,慌亂地推著他的手。情急之下,說話速度可比連珠炮。

「這兒是辦公室,我們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而且我們分手時已經說過,就算見面了,也要當成不認識的……」她的話落入了他的唇里。

分別了太久,兩人的唇一相貼,彼此都先倒抽了一口氣。然後,不知是誰先失了理智咬住對方的唇,一場糾纏于是展開。

對辛曉白來說,他的吻霸道,但卻總能從他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及回應。可他的吻也是最溫柔與最誘惑的,他舌尖的輕撩慢攏,灼熱得足以讓人化成他身下的一灘春水。

她當初就是淪陷在他的親吻之下,每回一被吻,她就覺得自己像是愛情小說里的女主角。他的唇離開時,她腿一軟,只能緊揪住他的手臂。

「……」她想開口,卻覺得喉頭發緊。

「想說什麼?」他挑起她的下顎,眼神仍帶著侵略的光。

「想說我可不可以告你性騷擾?」她氣息微喘地問道,身子仍然微顫著。

「在你的手緊抓著我的襯衫,還回應了我的時候告我騷擾?」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她紅著臉,用力推他。不料,還在腿軟的她,自己卻先歪歪倒倒地後退了三步不止。雷天宇大笑起來,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臂,沒讓她跌倒。

「一點都不好笑。」她氣得伸腳踢他的小腿。「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連我一根寒毛都不應該動。」他被踢疼,皺眉瞪她。只是,一看見她張牙舞爪的小臉,他的唇角便又上揚了秒鐘。

「選秀大會那些事是誰跟你說的?」他問。

「誰說的不重要。」她防備地看他一眼。「重點是你不應該再吻我,不應該再拿那些莫須有的理由……」

「江文凱說的?」他打斷她的話,只問他想知道的問題。

「不是。」她死也不會出賣朋友。「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打算要嫁進豪門,就怕你特意「關注」我,反而阻礙我的評茗師……」雷天宇冷瞥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飯還沒吃,茶少喝點。」辛曉白想也不想便搶下他的茶。

「沒飯可吃。」

「我待會兒去給你買!」

辛曉白才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雞婆個什麼勁啊!

雷天宇聞言,心情稍好,淡淡地說道︰「名媛評茗師訓練確實是家族挑人的方式之一。我家人這回鐵了心,一定要硬塞人到我身邊,我認為與其如此,不如自己先安排一個假想敵堵他們的嘴。畢竟那些名門小姐若以為我有女友,也不會對我做出太明目張膽的舉動。」他說。

辛曉白聞言後退三大步,指著他鼻子凶巴巴地說道︰「原來如此!你竟想拿我當擋箭牌,你這個奸詐小人!」

「小人安排你到山上接受訓練,成為專業人士。」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隻果臉說「小的錯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喔——」辛曉白翻了個白眼,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著他斥喝道︰「你用這種招數月兌身,萬一日後公司有人想追求我,听到我跟你有個五四三的,虧損的可是我的大好前景。」

「公司有人想追你?」雷天宇微乎其微地抿緊下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唇邊飛出一抹笑,笑到她必須用手去掩。

「公司日後會再加強對美的訓練課程。」他說。

辛曉白瞪他,瞪得很用力。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雙唇不快地抿成一條線。

「如果你這麼嫌棄我,干麼找我去參加評茗師的考試?」她昂起下巴說。

「藉由評茗師來找媳婦是陳年的無聊舊習。如果每年都有不合格人選混進去,久而久之素質降低後,大家就沒興趣參加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找我去降低素質?」辛曉白抓緊羊毛開襟外套的下擺,免得忍不住傍他一拳。

「陳心羽學習茶藝至少五年,還有一個精研日本茶道留過學,另一個是藍帶學校畢業的,對茶藝也有些興趣。你去難道不是降低素質?」所以,他之前才會時不時把她叫過來泡茶、認茶葉,就是因為怕她輸得太難看。

「馬……」辛曉白吞下髒話,掩飾似的說道︰「媽啊!她們真的好優。」反正,他找她去,就是要她在那里裝瘋賣傻、襯托大家的美好和厲害,讓大家有種良莠嚴重不齊的錯覺就對了。

想想也沒錯啦,否則她真以為自己有資格站到那個位置嗎?

辛曉白心形唇瓣一癟,像沒電的機器人一樣地頹下肩來,拖著腳步往門口走。雷天宇擋住她的路,敲了下她的腦袋。

「奇跡永遠都在發生。」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在那里學到一點東西的。

「是啊,我能站在那里也算一個。」她繼續低頭看著地板,心情更差了。

她早就明白人生有很多不公平,她這一路聞來也從沒抱怨過什麼,現在也不過是有點惆悵罷了。

「你既知道,又何必一臉委屈。」他說。

「我沒有!」她用力地抬高下顎,抬到後腦勺都快撞到肩胛骨。

他又朝她逼近一步,她則因為下巴仰得太高,只好開始後仰下跪。

「相信我的眼光。」他一手摘在她後膊上,黑眸炯炯地凝望著她。

「哈……」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再次成功阻止了她的自嘲。

「你再敢親我,我就辭……」

他一挑眉。她硬生生把話吞下來,冷笑一聲後改口道︰「我就跟別人交往。」雷天宇眸光一冷,看得她連打了幾個寒顫。

「你可以出去了,晚上記得去我那里做飯。還有,待會兒記得先送飯進來,否則我就繼續喝茶。」他面無表情地走回辦公桌前坐下。

拿他的身體健康威脅她,他有沒有這麼囂張啊。

「我不會去你那里做飯,我要去看我媽。」她說。

「你媽她……」雷天宇皺著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這才淡淡地說道︰「她跟著青山的人出去旅游了……」

「你怎麼可能連這個都知道?」辛曉白不信,拿起電話撥號,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喂……」

「媽,你怎麼听起來很虛弱?你生病了嗎?」辛曉白著急地抓緊了話筒。雷天宇的拳頭則握成了死緊。

「病你個頭!我在游覽車上睡覺啦,找我什麼事?」

「你要出去旅游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明天就上山了,之後也不知那里方不方便聯絡……」

「不用聯絡,我好得很!還有,上山後自己保重,爭氣一點,考上那個什麼鬼評茗師的,听到沒?」

「呵呵呵,干麼突然這麼關心我?」辛曉白笑著揶掄著向來不怎麼管她工作的媽媽。

「你沒事吧?轉性了喔?還是要表現母愛給車上的人看?」帕,電話被切斷了。

好吧,媽媽一點都沒變。辛曉白不情願地掛斷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媽的行蹤?」她抬頭瞥他一眼。

雷天宇看了她好一會兒,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但真正開口時,語氣卻是極為平淡。

「我爺爺也報了那一團,我剛好看見了名單。好了,你出去吧,我要忙了。你晚上記得過去我那里做飯就對了。」在她出聲抗議前,他放低聲音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能好好吃一頓家常飯菜了。」她望著他確實明顯削瘦的臉龐,秀眉驀地一擰。

「你保證除了做飯之外,什麼也不會發生?」反正她對他就是同情心泛濫啦。

「現在是要我發誓還是交保證金?」

「最好是一起。」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家伙其實很痞。

「辛曉白——」他眯起眼,傾身向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現在就給我出去做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辛曉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咻兩步便轉身飄了出去。

之前分手三個月不聞不問,現在又心血來潮想要她回去做飯,她辛曉白才沒那麼容易被擺平。

辛曉白才回到辦公室,還沒坐下,就接到內線打來的電話。

「總經理辦公室,您好。」她反射性地接起電話。

「晚上順便把你的行李帶過來。」

「不可能!」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丁淑華看了她一眼。

「我明天上山,順便載你上去,那里沒人帶你會找不到。」

「我叫車,一定到得了。」

「行李沒帶來你就不用上山,我直接取消你的訓練資格。」啦——他掛斷了電話。

「只會欺壓善良百姓,你會有報應的。」辛曉白啪地掛斷電話,氣得脹紅雙頰,對著電話詛咒道。

「是總經理打來的電話?」丁淑華目光在她微亂的頭發、衣衫,還有變得有點模糊的口紅上轉了一圈,心下便是一驚。

總經理和辛曉白果然有異狀!

「……」辛曉白看著丁姐明亮的目光,硬生生把要往下點的頭改成左右搖晃。

「當然不是,只是個路人甲。」

「你演技很差。」丁淑華笑著說道。

「我發誓我跟他……」原本應該沒關系了,嗚……

「千萬不要亂發誓,萬一你被天打雷劈,我離你這麼近,會遭池魚之殃的。放心吧,我會保密的。」丁淑華朝她眨了下眼,忍不住又好奇地打量了她一回。

「丁姐,我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辛曉白辣紅著臉看著樂不可支的丁姐,當真是啞巴吃黃連,只能扮出有口難言的苦臉啊。

丁淑華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姿態倒是比以前親昵一些。「放心,跟在總經理身邊,什麼事能說與不能說我自然有分寸。好好把握,總經理這種精英畢竟少見。」

冤枉!現在不是她要不要把握,而是她整個人都在雷天宇掌握下的問題啊!辛曉白在心里做出孟克名畫「吶喊」的慘叫姿態,悲慘地先打電話替他叫了他以前還算願意吃的那家日式便當,然後再將注意力轉回她的公事之上,鴕鳥心態地希望——今晚,慢點來吧。

可是,今晚慢點到,明天她到山上茶苑展開新生活的日子怎麼這麼快來臨啊?人生,果然充滿了矛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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