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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果的俘虜(下) 第14章(1)

吳慧美給女兒的內心信

……曉白,我一直覺得我很不幸。我出生沒多久,媽就跑了,爸後來染了賭也沒活多久,我只好跟著同樣是賭徒的叔叔一路躲債。

我過怕了流浪的生活,所以一直在男人身上尋找安全感,希望可以有個家,沒想到賠上的卻是青春、金錢,卻忘了我一直有個家。

你就是媽媽的家!

我知道你對我好,好到我經常會覺得慚愧。叫你去酒店、俱樂部上班,也是舍不得你去嫌那些時薪幾十塊的薪水。我想你比我懂得攢錢,總不會一輩子都在里頭打滾的。可我不懂得說話,常把你氣哭。

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經常鬼迷心竅,一賭一愛就什麼都忘光了。

那天醫生跟我說,我是肝癌末期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曉白怎麼辦?」瞧,我還是在乎你的。所以,我才會求醫生不要把這事告訴你,因為你剛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

我故意表現得一如往常,還叨念著要你去酒家上班,以免你起疑心。

後來,雷天宇來看我,他說他的同學是我的醫生,而他是你的男人。

我一看到雷天宇那樣子,當下就放心了,媽媽這輩子都希望有個男人這麼站出來打包票說會照顧我一輩子,我沒這福分,可你有。

雷天宇不苟言笑,可他對你顯然很認真,從他說要過戶房子給你那時,我就相信他了。

你還沒上山前,我就已經痛到沒法子睡覺,我麻煩雷天宇盡快安排你離開,好讓我去做化療。你不知道青山安養院的後面就是醫院,還有安寧病房吧。嘿嘿。

我告訴自己,再怎麼樣都不可以影響你的前程——瞧你把那評茗師說得只應天上有似的,我當然也希望那個頭餃可以替你爭點面子。雷天宇一看就是家世不凡,你好歹要有點東西拿得出去吧。

所以,這輩子就這一次,媽媽要為你做一件事——我不吵你,讓你好好學習。

雷天宇和辛曉白離開加護病房後,他把她帶到附近的飯店里,命她喝完一盅熱湯、吃了點水果後,就把她推進浴室鹽洗。

他不許她關浴室門,怕她太累出狀況。

之後,他把沐浴後的她拎到床上,替她把棉被拉到胸口。

「睡。」他用手覆住她的眼皮,命令道。

「我不困,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我有很多事想知道。」辛曉白拉開他的手,硬是要坐起來。

「照顧病人需要精力和體力。」他只用一根手指頭就把她推倒在床上,這回還用他的身軀困住她。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媽的事。」她抓著他的衣領,眼眶仍是紅的。

「那是你媽的願望,我必須尊重她。」他撫著她的發絲說道。

「不要把她說得好像要死了一樣。」她凶巴巴地揮開他的手,滿是血絲的眼瞪著他。

「是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會,你也會。」他說。

「但我媽不該那麼早走。」她瞪著他,像是一切的事都是他造成似的。

「生死有命。我爸三十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我才會被爺爺、女乃女乃收養的。」雷天宇眼色黯淡地說。

辛曉白雖然已經從雷爺爺那里知道雷天宇是被收養的,但她第一次從他口中听到這事,所以她撫著他的臉龐,輕聲地說道︰「謝謝你願意跟我分享。」他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後,才又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媽媽平安,我也會盡一切力量幫忙。但是,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所以你要記住——」他撫著她的臉龐說道︰

「能夠有機會跟心愛的人說聲「再見」是幸福的。」辛曉白眼眶一紅,攬住他的頸子,把他整個人往下一拉。

他跌在她身子上,壓得她喘不過氣,可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重量。她拼命地攬著他,把眼淚全都揉在他的肩頭。

雷天宇怕壓疼她,一個側身翻成平躺,將她攬到了身側。

「睡吧。」他的唇印在她的頰邊,只覺得她的隻果臉都瘦到快名不副實了。「你還穿著外面的衣服。」她咕噥了一聲,頭還是繼續往他的身上鑽。

雷天宇低頭看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捏了下她的腮幫子說︰「你這時還記得這個?」

「誰叫某人是潔癖王,之前還因為我沒換衣服就不讓我上床。」她孩子似的圈抱著他的手臂,打了個哈欠。

「睡吧,那些事都不重要了。」他撫著她的發,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我媽听到我們在交往時有什麼反應?」她半睜著眼問道。

「她說你的錢都讓她敗光了,如果我真的在乎你的話,至少要替你付她的喪葬費。」他伸手覆住她的眼。

辛曉白鼻尖一酸,把臉埋入他肩滿,輕聲問道︰「然後呢?」

「我跟她說,我會照顧你的。我可以匯款到你的帳戶,把存折先拿給她看,或者先把房子過戶給你也沒關系。」他說。

「你還真是懂得投其所好,再沒有比這個更能讓我媽放心了。」她揚眸睨著他,挺起身子在他下顎印下一吻。「謝謝你。」

「謝什麼呢?睡覺。」雷天宇撫著她的發絲,不由分說地將她摟到懷里,像抱著孩子似的輕輕晃動著。她縮在他懷里,小貓般的蜷伏著,爪子揪著他的衣襟不放。

心里轉著千百種負面情緒,害怕、擔心、不安、恐懼……可在他結實的臂彎里,她可以暫時什麼都不去想。除了一件事之外——「我對不起你的未婚妻,雖然現在說這些話很偽善。」她苦笑地說道。

「我說過我和她情況特殊,她知道這一切,也會理解的。」他撫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地撫著,撫得她眼眸半眯了。

「對我來說,不對就是不對。想想看,如果你爺爺女乃女乃知道我們在一起,他們會怎麼想我?」她嘴里說著,可身子卻是益發挨得他更近一些。

「你管別人說什麼。」他說。

「我可以……」她咬住唇,只揚眸看他。

那對被淚水浸得剔亮的眸子,看得他一陣不舍。

「可以怎麼樣?」他問。

「我可以任性一下嗎?一下子就好。」她小聲地問道。

雷天宇胸口一窒,此時便是她要他的心,他也掏出來給她了。

「有我在,你想任性多久就任性多久。」他沉聲說道。

她揚起唇,笑容如花怯怯錠放了。

他心一動,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辛曉白伸手攬住他的頸子,不顧一切地回應著他。即便知道日後她會有多自責,可她現在需要他來度過這一切。

于是,她放縱自己貪歡,縱情在他對她的每一次踫觸,卻也哭鬧著要他別再折磨人。

「該死——」雷天宇驀然起身,勉強分開兩人已經快合為一體的身子。「沒有。」

「我一直有在吃避孕藥調經。還有……還有……今天不是危險期。」她酡紅著雙頰,眼神氤氳地看著他。

雷天宇氣息粗重地看著她,想力持鎮定,但兩人畢竟久未親熱,兼以她如今手腳都攀附著他,拱著身子求著他,讓他腦中那條名為理智的線啪地斷了。

他眼神一火,驀地沉入她的體內——

「啊——」

于是,縱情終夜。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辛曉白跟她媽媽這輩子感情最好的一段時光。

她媽媽出了加護病房,回到安寧病房靜養。情況並沒有變好,癌細胞已經移至肺部-造成了咳嗽及咯血的癥狀。

辛曉白每次去探望,都要掐得自己手臂瘀青,才能不哭出聲來。

雷天宇每天也會過來,而且總是順著吳慧美的話,說著他對他們的未來有什麼計畫,會在哪里買房子,打算生幾個孩子。而辛曉白為了讓媽媽安心,也就專心地演一個幸福小女人的角色,她知道媽媽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她曾經看過媽媽痛到想咬手臂卻沒有力氣,整個人痛昏了過去的苦。見到媽媽那樣的生不如死,讓辛曉白不再對上天祈求媽媽能多活幾天,只希望媽媽能夠盡早遠離病痛。

雖然,辛曉白知道當媽媽不痛苦的時候,就是生命結束的時候。

懊來的時候,終究是會來的。

那天,辛曉白才剛跟她媽媽說完話。吳慧美說她想睡個覺,辛曉白說她到樓下買杯咖啡——她媽媽當然不能喝咖啡,但喜歡那個香氣。

當辛曉白上樓時,吳慧美躺在床上,安靜得就像睡著了一樣。

可辛曉白就是知道——媽媽離開了。

她沒有哭,只是怔怔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媽媽——媽媽的表情平靜,唇角甚至是上揚的。

辛曉白冷靜地打電話給護理站,告知媽媽離世的消息。然後,再撥電話給之前便已聯絡過說要前來誦經的師父及師兄姐們。

她媽媽是在得到了雷老夫人那串手珠後,才算是有了宗教信仰。安寧病房里提供各種臨終前的關懷,她媽媽喜歡佛教的說法,要辛曉白依教奉行,務必在她臨終八小時都以誦經陪伴著。

于是,在其他人還沒抵達時,辛曉白就跟著病床邊開著的念佛機,一聲一聲地念著佛號。希望媽媽會如同她們之前看的臨終手冊里所提到的,能夠跟著這些平靜的音頻到另一個比這里平靜的世界。

辛曉白念著念著,念到雷天宇抵達她才想起——她忘了打電話給他,也忘了……哭。

接下來的事情,辛曉白其實不怎麼清楚。

她只知道她每天都在誦經,身邊不是有雷天宇陪著,就是雷爺爺,有一次甚至還是他的弟弟雷天帆。

辛曉白知道自己真的再不能感謝他們更多了,尤其是雷天宇。

他把她接回他以前為她安排的公寓,將所有的事全都處理妥當,從每天的誦經、靈堂擺設到靈位骨灰放置的地方,都是他作的決定。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陪在媽媽身邊。辛曉白很堅強,堅強到她連將骨灰壇送入靈骨塔時都沒掉眼淚。因為一她還是沒什麼真實感。

陪了她這麼多年的媽媽,怎麼可能說不在就不在呢?她甚至覺得媽媽只是出了趟遠門,不久之後就會回來了。

所以,她偷偷打過媽媽的手機,總覺得在響了很多聲之後,也許媽媽就會接起電話,笑著罵她吵死人。

如同此時一般。

此時,是吳慧美火化之後的第二天,辛曉白掛斷打給媽媽的電話,抱著雙膝坐在客廳沙發里,呆呆地看著窗外。

「想什麼?」

辛曉白的下巴被挑起來,看到了雷天宇肅然的臉龐。

她撫著他的臉,輕聲地說道︰「辛苦你了。」

雷天宇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輕地將她整個納入懷里。

這段時間,她照吃照睡,只是瘦了一大圈,原本生氣勃勃的說話方式也變得異常虛弱,好像只要他一不注意,她就會飄到另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一樣。

雷天宇用了點力氣,捆住她身子。

他不會知道他的擁抱給了她多少力氣!辛曉白蜷縮在他的懷里,靠在他的胸膛,好像天下之間再無其他大事了。可喉頭泛著苦、心頭泛著苦……「好奇怪的感覺,好像心里少了點什麼,空空的……」她有氣無力地說。

「你還有我。」

辛曉白揚眉望著他灼亮的眼,知道那苦是什麼了。

她,一無所有。

她從他懷里正坐起身,努力用最不顫抖的聲音說︰「你是你未婚妻的,我只是偷來了一段時間。」雷天宇沉下眼,扣住她的肩膀,眼神閃過一陣慍惱。

「為什麼不叫我解除婚約?」他粗聲問道。

「我沒興趣嫁入大家族,也不想害你和你女乃女乃反目成仇。你們大家族娶人,娶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另一個家族。」

「是你不想嫁進來。」

「干麼說得好像你很願意為了我奮斗一樣。你是爺爺女乃女乃收養的,你也要報恩的啊。」辛曉白捧著他嚴厲的臉龐,輕聲地說道。

他抓住她的手,眼神幽黯地緊盯著她。

辛曉白胸口一窒,從他認真的眼神里懂了一些什麼。

「我可以……」找個地方安置你。

「我說過,這段時間是偷來的,其他的一切都不會改變。」辛曉白用手覆住他的唇,不想听他說出任何讓她難以抉擇的話。

雷天宇昧起眼,黑陣里此時盡是戾氣。

「你根本沒有想過為我而奮斗。」他驀地抓下她的手,沉聲說道。

「我現在很累,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多慷。」辛曉白把臉往他的懷里鑽,擺明了就是耍無賴。「還有,我看電影或小說時,只要看到那種在婚禮前逃跑的人,我都會很想要打人。他們怎麼可以那麼不負責任?有沒有想過被他扔下的人會有多難過?一走了之不是瀟灑,是沒有勇氣面對一切,是該打的!」辛曉白舉起拳頭,往空中用力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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