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天晚上她走時,表面上和往常一樣,心里卻是忐忑得七上八下,當路過客廳,確認谷苓飛好像坐在沙發上看著什麼數據……要說嗎,怎麼說呢?威脅他、提醒他,還是勸他?
眼看走到門前,沙發上的男人眉毛都沒抬一下,全不知她的心思此時全都在他身上,越想越不平衡,在手就要握到門把的一瞬間,嚴妙怡收回了手,一個急轉身對向沙發上的佛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沒禮貌?」
好像是因為這個空間內除了他們兩個再無外人,而谷苓飛又不能因為一個她,搞得自己好像失聰一樣,在她話音落後的數秒,谷苓飛才很沒有辦法似地,勉為其難地抬起了頭,掃她一眼。
「你說什麼?」他說話一向沒什麼聲調,听著讓人沒來由地牙癢。
「我說,你這樣不只很沒禮貌,也沒有家教,你不覺得嗎?」嚴妙怡隔著不近的距離,在門旁瞪著沙發上的人,有些隔空喊話的意思,她不想承認自己是有些害怕靠近他的,「你要明白,我可是客人耶,不是這個家的成員,我從你身邊走過,你就連句‘再見’或‘慢走’都不會說嗎,這有違最基本的社交禮儀,是對他人的不尊重,你以為你是誰,所有人都該看你臉色嗎?」
嚴妙怡說的也不完全是氣話,這種沒家教的行為她本就看不下去,只是積在一起爆發出來,听上去比較有氣勢,她沒跟這個男人說過幾句話,但她明白,如果想跟他對話,就一定要有氣勢!
比如現在,在她一連串的質問後,谷苓飛沒有再以掃掃眉毛來回應,而是挑了下眼皮,那個樣子,好像他眼中終于有她了,嚴妙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心里一跳。
「怎樣,我說錯了嗎?」她下意識地揚起下巴。
餅了會,谷苓飛嘴角一扯,彷佛像在笑,他說︰「沒有,但不該由你來說!第一,你不是客人,是我家請來教婷婷的家教,是拿錢做事的,要算的話,應該屬于員工下屬級別,我沒必要以對待客人的規格來對待你,你也不要以為討好了婷婷,就能得到那個叫‘尊重’的東西;其次,嚴妙怡小姐,我們不熟,批評跟自己完全不熟的人的家教,也許是你的興趣,但我不認為你這種行為是有家教的作法,半斤八兩,我更沒必要將你的話听進耳里;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那麼你可以走了。」
他一氣之下說了好多話,而且是有邏輯性的話,是真正的對話!如果嚴妙怡會為此感動,那她絕對是病了,所以即使她萬分吃驚,可心頭的火還是快燒著頭發了。
他們不熟,他們當然不熟!誰要和他攀關系啊,要不是為了婷婷。
「討好婷婷?你就是這麼看待別人的,難怪你整天像防賊一樣防著我、監視我,就是怕我拿工錢不做事;拜托,我這是在工作,我的工作是讓婷婷考上T大,不是當她的玩伴,這點我還是很明白的。」
「我防你,我監視你?」
那種被誤會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嚴妙怡吸了口氣,「難道不是嗎?你說在家給婷婷做飯是照顧她,而實際上婷婷已經多大了,有什麼需要你照顧的地方,為了做半小時的飯,一天都不出門,可能嗎?你留在這當然另有目的,那就是監視我,怕我會害你的寶貝妹妹,不然你為什麼有事沒事地瞪我,警戒意味十足?」
事實上他也沒有總是在瞪她啦,這麼說只是為了逼出他的真話,讓他承認他對婷婷的關心是過度的,好能理直氣壯地讓他收斂些,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可怕事情。
而谷苓飛的臉瞬間黑了下來,讓嚴妙怡的心沒來由地一緊,他這個反應怎麼有些古怪,不像是激將法奏效,也不像是在氣什麼,倒像是……被說中了什麼?
比苓飛一只手托著下巴,直視著她,半天才慢悠悠地說︰「我是在監視你,那又怎樣?我小時候有兩次被綁架的經驗,所以婷婷出生後,對她的安全做出的防範就格外多,養成了她不知世事的性格;你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地來了這個家,誰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反正不是綁架!」天啊,果然她這種老百姓跟宇宙人的交流是有問題的。
兩次被綁架的經驗?這個詞在她听來好陌生,這麼說他這種扭曲多疑的性格還是有其原因的,嚴妙怡哼了聲,知道自己真被人想成這樣倒是心踏實了下來,原本還怕自己是誤會他的,怕他只是不善表達而已。
「谷苓飛,你用你齷齪的想法去想婷婷身邊的人,對她最好是種保護,而你也最好能保護得了她一輩子;但實際上,你保護不了她一輩子,婷婷已經是個大人了,你抱有的那種想法,最好還是快些打消得好。」
「那種想法?」谷苓飛對這個詞感到新鮮。
「婷婷也許沒發現,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她看到谷苓飛的臉更黑了!
很好,雖然有點可怕,是極其可怕,但效果很好,看來她真的沒有猜錯;不過,實在是太可怕了,嚴妙怡只能選擇打開門,高傲地甩給谷苓飛一個背影,以顯示自己並不怕他,可如果她再多待一會,也許會被他眼中現出的狠戾嚇到腿軟。
會那樣瞪人,她是戳到他的痛處了吧,被他口中的「陌生人」或「可疑人」戳到痛處,想想還真爽呢!明明是為了婷婷,又不是為了氣他而去挑釁的,她是在暗爽些什麼啊?
下個周末,谷苓飛沒在家,嚴妙怡有種勝利的感覺。
他是被她說得心虛了,不敢見她了吧,不然依谷苓飛那種傲慢的個性,怎麼會放過她這個「污蔑」了他的「可疑人士」。
閉彎抹角地問谷婷婷,谷婷婷也說不清楚,好像對自己哥哥不說一聲就出門的行為也很意外,不過在嚴妙怡看來,快三十的男孩還賴在爸媽家,出個門還要跟妹妹報備的行為,才是真的叫人意外。
本以為這場心理戰她打贏了,谷苓飛肯定是有意地避開她,可晚上八點半,他回來了,這次回來和上次不同,不是悄無聲息的,是被司機老張扶進來的,五米外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老張,我哥這是去哪了?」谷婷婷對于一身酒氣的谷苓飛顯然十分陌生,認為這是一件大事,讓她連書都不念了跑下了樓。
嚴妙怡只能跟著,但她不覺得谷苓飛喝得很醉,他坐在沙發上的樣子和平時無異,臉色很正常,視線也很清晰,只是好象話更少了些而已。
「是酒會,少爺上周說不去的,今天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決定去了,結果就喝成這樣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老張交待完就離開了,剩下谷婷婷和嚴妙怡,對著神情嚴峻,正襟危坐著的谷苓飛。
「哥,你怎麼喝到這麼醉啦?」谷婷婷對著谷苓飛皺起了眉。
「酒會上一群不認識的人向我敬酒,我都喝了。」谷苓飛看著她答。
「都喝了?你不是最討厭參加那種攀關系的酒會。」
「所以他們看到我都覺得中了大獎,我才會喝了很多。」
惡心,不要臉,嚴妙怡心中暗暗吐槽。
「真是的!」谷婷婷一嘆,「哥,要不要喝水?」
「不喝,不渴。」
「那扶你上樓睡覺好不好?」
「不用了,我坐一下自己上去,婷婷你不用管我。」
「可你醉得這麼厲害。」
嚴妙怡在旁邊看了半天,把谷婷婷拉到了一邊,小聲問︰「婷婷,你確定你哥喝醉了嗎,看上去很清醒的樣子啊。」她不得不陰暗地想,谷苓飛不會是在裝醉博妹妹的同情吧?
可谷婷婷答得快速而肯定︰「當然是醉了,還醉得很厲害呢!」
「可看他思路滿清晰的,口齒也很利落。」
「就是這樣才醉了啊,沒看我問什麼他答什麼嗎,我哥哪里是那種會有問必答的人,他這會基本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啦。」
還有這麼神奇的事?嚴妙怡偷偷觀察,只听谷婷婷一聲嘆息,說︰「真是的,我記憶中我哥喝醉不超過三次,他是有什麼苦惱的事哦?」八成就是這樣了,嚴妙怡點點頭,這件苦惱的事還十分的勁爆,不能跟任何人說,就只能借酒消愁了。
這會,谷婷婷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後,她臉色大變,直對著嚴妙怡和谷苓飛眨眼,愣愣的。
「真是的,怎麼所有事都趕在一起了,我最要好的姊妹淘失戀了,要去尋死……」
「這種想法是極其錯誤的。」嚴妙怡反射性地說︰「你們年紀還小,就覺得戀愛是人生中的全部,可父母養你們這麼大,不是要看著你們為個甩掉自己的男人去死的,今後的路還很長……」
「是是是,這些我明白啦,是我那個姊妹淘死腦筋。」谷婷婷原地轉了兩圈,急忙忙地對嚴妙怡說︰「妙怡姊不好意思,今天的課就早半小時下課吧,我必須去找她一趟。」
「好。」
「還有我哥也麻煩你先照顧一下。」
「什麼?」
「沒辦法啦,放他一個人醉成這樣我也不放心,你只要看著他就可以了,等他舒服點時會自動回臥室的,就當救人一命啦,拜托!」面對這樣一張可愛的臉,誰能忍心拒絕?可是,這個提議也來得太突然了吧。
「婷婷,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據說喝得不省人事的谷苓飛,這會還很體貼地說。
「就知道我哥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