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灑落溫暖黃光,照過柏油路、電線桿、凸出的屋檐,落在這棟灰樸樸、不起眼、熟悉的老舊公寓上。
已是冬季十二月,寒風瑟瑟。
冷旭民拿出鑰匙開門上三樓,他弟冷旭得畢業後去當兵兩年,兵役結束就到新竹工作,是某3C大廠的工程師;他母親最近沒談戀愛了,依舊住家里,只有他大哥目前仍行蹤不明。
這陣子,除了上法庭作證,加上腿傷必須勤做復健,冷旭民已正式調到北部市刑大案件分析小組,下周開始做內勤的工作。
趁正式上班前,他回中部老家一趟。
冷母見到冷旭民回來,也沒有特別熱絡,打了一聲招呼就徑自看她的連續劇。反倒是街坊鄰居看新聞知道他身中兩槍,破了大案,算是歷劫歸來,煮豬腳面線、雞腿什麼的,親自端來他家請他吃。
鄰居算是好意,冷旭民只好每一樣都嘗幾口。後來,八點過後,他弟冷旭得特別從新竹回來,載他和母親去熱炒餐廳吃飯。
席間,他弟冷旭得忽然說︰
「你和昭穎還有聯絡嗎?今年春天我有去參加她的訂婚宴,听說她未婚夫是經商的,超級有錢。」
「當年她還有回來問我你的下落,但這幾年倒是很少回台中了,果然快嫁人了。她的對象你認識嗎?」冷母閑聊問了一句。
「你們問我?」冷旭民扒了幾口飯,黑眸冷淡,莫測高深,沒有絲毫表情。「我不清楚。我們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沒聊到這個。」
「你們見過面了?」他弟倒是很驚訝。
「有些案子是她負責的,都是公事見面,私下已經沒有來往了。」簡短解釋,冷旭民繼續吃飯,還配口湯。
「那你現在有對象嗎?」他弟又問,很好奇。
「才剛回來怎麼可能馬上有對象?」冷旭民俊顏失笑,眸光里有份無奈。
警局里有些長官想介紹自己的女兒給他,但他現在還不想放感情在女人身上;明年他要報名國考,想趁年輕多增加升等的機會。
「你呢?有對象要結婚了嗎?」轉移話題,冷旭民問他弟弟。
「哼!你們兩個兄弟半斤八兩。一個女友訂婚快嫁人,一個女友劈腿已經懷孕了。」冷母淡淡譏嘲,倒起桌上的台啤,喝了好大一口,直爽說︰「兩人沒什麼好說的,一樣不爭氣。」
冷旭民嘖了一聲,好看的薄唇有抹冷笑,濃眉揚起覷看他弟,冷旭得兩手一攤,無奈說︰
「她懷孕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起初我還以為是我的,誰知道她早就劈腿了。」
用過晚餐,本來要直接回家,冷旭得卻提議想去找朋友算命,冷旭民興趣缺缺,但冷母說他二十八歲了,轉眼就快三十,硬逼他去算最近到底有沒有桃花。
拗不過兩人一再慫恿,冷旭民還是去了,但先聲明他是陪冷旭得去的,他自己並不想算什麼命。
他以為算命師不是老婆婆就是老阿公,結果卻是個清秀女生,看年紀比他小吧,他有些訝異。他弟弟似乎剛失戀,對未來戀情很迷惘,一到女生面前,就劈哩啪啦問了一堆問題。
女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沒回應冷旭得,黑眼珠忽盯向冷旭民,研究什麼似,說︰「先生,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冷旭民站得有些遠,遲疑看她一下,他弟猛招手要他過去。他走了過去,女生示意他坐下,他頗不耐地坐下來,女生要他伸出手,他深蹙濃眉,但她很堅持。他伸出手,她看了看他兩手的掌紋,審慎輕模幾下,忽然說︰「你之前是不是受過很嚴重的傷?」
「對耶,沒錯!我哥是警佐,之前月復部和大腿都中彈。」他弟急著回答,內心一副對方算得好神準。
目前月復部傷勢已漸愈合,左大腿中彈,有些骨頭碎掉,所以里面打了鋼釘,要等骨頭長好,才能把鋼釘取出來,少說也要花一年的時間。這段期間,他走路看起來就是一跛一跛的很不順,當然一看就知受過傷。
冷旭民唇角浮現不屑的冷笑。這誰都看得出來,也算準?
「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黑眸凝視他,忽問道。
「沒有。我是陪我弟來的。」他冷淡把手抽回來,微擰眉,站起身。
「你和她的緣分還沒完喔,這是經過好幾世的,到今天還沒斷掉。」女生仰起臉望著他,不疾不徐地說。
「咦!我哥之前有個交往很久的女友,可是對方跟別人訂婚了,你說——」
「閉嘴!冷旭得,你不要那麼多事好不好?」他冷嗆一句,他弟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她不會結婚了。你們說的那個女生,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說的「一直」是指很長的時間,包括好幾世哩。
冷旭民臉色僵硬,想走了,他不想跟陌生人聊感情的事,那個女生也沒有阻止他,只說︰「你們身分並不適合。有一世她削發為尼,另一世你戰死沙場。你們一直沒能在一起。」
冷旭得听了起雞皮疙瘩,內心有什麼莫名撼動,感嘆︰「竟然有這種事呀!」
冷旭民濃黑眉宇深褶,眼眸眯了一下,側過身瞅她一眼,冷淡地說︰「我不太相信這個。」
「沒關系,給你作參考,未來的事測不準,一直都有變化,難說。」
「那我呢?」冷旭得苦著一張臉,對她說︰「我女友懷孕,可是小孩不是我的。」
女生淺淺彎起唇角,眸底有促狹的笑芒,徐緩說︰「她不是你的正緣,要再等一段時間。」
問要等多久,這女生卻不說,冷旭得不免覺得朋友介紹的算命師太兩光了吧。
後來,兩兄弟離開,冷旭民只覺得剛才的經歷有些怪異,卻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听听就算了。
早晨,剛進辦公室,冷旭民接獲外找的通知。
同事說他媽來訪,暗忖怎麼可能,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是何昭穎的母親。
兩人在會客室見面,何母十分客氣,講話溫溫的,看他的眼神會讓他想起何昭穎脾氣好的時候。
每次來找冷旭民,何母前面十分鐘寒暄話題繞來繞去都不重要,最後幾句話才會點破她內心隱藏的目的。
這次,何母帶了補品過來,他雖一再婉拒,還是拗不過她的堅持,默然收下。先問他工作現況,話題轉向後,溫和說︰
「局長、副局長我都熟,他們說你在這里適應得不錯,表現很好。听說副局長想把女兒介紹給你,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接受呢?」
「我明年可能會調回台中,台北的生活我不太習慣,介紹當朋友是可以,萬一對方不這麼想,有更多的期待,總覺得有些麻煩。」
「這樣呀。」何母溫婉微笑,凝視他,語重心長說︰「等你調回台中,我再請那邊的長官幫你介紹對象,你可不要再拒絕,也快三十歲了,不是嗎?」
「好吧。」不說好,還能怎麼回答?
何母跟他閑扯了十分鐘,最後,她才說︰「對了,你知道昭穎訂婚了嗎?」
「知道。前陣子我們有踫面,她提過這件事。」
「那她有說些什麼其它的嗎?」何母揚睫,靜靜審視他。
「沒有。我們後來在法院見過幾次面,我都是去作證,私下已經沒有往來了。」眸光沉穩,冷旭民對上何母懷疑目光;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怕他們舊情復燃,然而,真的沒這回事。
對冷旭民而言,何母的態度有些耐人尋味。
交往期間,何昭穎對家人東瞞西瞞,其實早瞞不過精明的何母。
有一次,何母告訴冷旭民,她是看刷卡單發現兩人的關系,昭穎固定一段時間會買男性服飾,那些襯衫、T恤、牛仔褲的刷卡單,她不用猜也清楚女兒有對象。
如果何母沒提,冷旭民也不會知道他那時穿的牛仔褲一件要一、兩萬;何昭穎買來送他,似乎怕他知道價錢,都會先把商標剪下來。
當初,大學快畢業,何母三番兩次來找他,每次態度都很溫和,對他說情說理,頭頭是道,結論不外乎他和昭穎並不適合。
何家的婚姻都是政治與商業聯姻,彼此政商關系往來密切,魚幫水、水幫魚,不只何母、何父,大哥、二哥娶的妻子皆是如此,何昭穎也早早就被安排走一樣的路。
大學時期,何母雖知道兩人交往,卻沒有硬要他們立即分手,反而是等冷旭民慢慢想通;他的工作危險性高不說,他也沒辦法為昭穎提供優渥的生活,雙親的背景又太復雜,對何家來說完全無法接受。
談校園戀愛,他們都很單純;一出社會,馬上面臨嚴峻挑戰。何母不需要拆散他們,兩人也會選擇分開。
然而,好不容易昭穎接受家里的安排訂婚了,在拍婚紗照前夕卻忽然解除婚約。何母一臉憂心忡忡。
「前兩天,昭穎的未婚夫主動退婚了,這件事有點突然,完全沒道理。昭穎跟你提過嗎?」
「沒有。我完全不知道有這種事。」陷入深思,冷旭民微搖頭。
「這真的太突然。兩家已經在籌備婚事,她的未婚夫忽然取消婚約,說愛上別的女人。這——」眸光銳利打量冷旭民,他五官冷峻,毫無表情。她接續說︰「這不太可能。我觀察他很多年,他不會是三心二意的男人,總覺得退婚退得太突然。依我推斷,可能跟昭穎有關。她沒跟你提過什麼嗎?」
男方退婚和冷旭民回來時間點太接近,冷母難免生疑。
「伯母擔心我們私底下重新交往?」冷旭民黑眸冷淡,唇角浮現苦笑。
「你們還有來往嗎?」又問了一次,怕真是這樣。
「伯母,別擔心了,絕對沒這種事。分開的時間不算短,我和昭穎都變了;現在,就連朋友都不算。我坦白說,她還是不諒解我當初的做法,態度始終有敵意,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會告訴我。」
「你說沒有,我相信你的話。」自己的女兒會對她扯謊隱瞞,但冷旭民態度坦然,對她倒是向來誠實。「你不會怪伯母嗦吧?昭穎個性叛逆,我老是想怎麼會生個女兒比兒子還難管呢。」
「不會的,你只是關心她。」
「旭民,你不會怪伯母不同意你們再交往吧?我比較自私,為昭穎想了很多。她爸爸對她期待很深,過幾年,她二哥可能會出來競選市府公職,她爸爸希望昭穎未來的夫婿能幫上忙,所以對她的另一半要求比較嚴苛。」
「我能理解。」冷旭民沉重頷首,完全明白何母的苦口婆心,畢竟已不是第一次听她提起了。
兩人再寒暄幾句,何母沒再提起別的,冷旭民送她離開,直到電梯口,兩人才道別。
年底,警察局舉辦一系列活動,包括慈善餐會和義賣募款,所得款項全數捐給慈善團體。
結果地檢署這邊來了一批義賣的訂購單,什麼蛋糕、手工藝品、月歷、桌歷之類,讓同仁選焙。
幾個地檢署的女同事,包括女法警全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麼,嘰嘰喳喳笑得花枝亂顫。
在販賣機投了零錢,何昭穎買了一杯熱咖啡,以塑膠小匙攪拌咖啡邊緣,低頭喝了一口,正要走進辦公室。
「太帥了!」
「很可口耶!」
乍听一群女人不斷贊嘆驚呼,何昭穎也湊過去熱鬧一下,發現警察局推的猛男月歷本來用意在義賣捐款,結果惹來一群女人邊看邊尖叫,根本是誘人犯罪。
起初,何昭穎跟著不斷瞎起哄,待翻到八月那張,她雙眸微眯,瞬間變臉——
八月是冷旭民的半果照。五官帥氣,表情又酷又痞。沒穿上衣的他,胸肌、月復肌超明顯,還有最近流行的人魚線;另外,他月復部那個剛愈合的彈孔是歷劫歸來英雄的標志。
已經不是驚呼贊嘆了,女人們兩眼發直,垂涎輕嘆。
「哇,冷警官的人魚線好明顯喔!」
「嘖嘖,這張帥到爆表了。」
「好酷,好惹人犯罪!」
何昭穎一股火上揚,再听到女人夸她前男友很帥,她就快要抓狂。
如果兩人還在一起,她根本不會同意讓他拍這種引人犯罪的照片,氣得她咬牙切齒,臉色很難看。
剩下後面幾張月歷匆匆翻過,女人們早就拿起訂購單開始搶購。
「昭穎,你要不要訂?」女生都買了,就剩她。
「不用了,我不需要。」買來做什麼?難道要把月歷掛牆上,拿飛鏢射他的臉?何昭穎冷冷回應,氣憤旋身,回辦公室生悶氣。
嚴冬消逝,春天悄悄來了。
下了班,冷旭民走入警局附近的小巷,推開厚重的木門;室內酒吧的聚光燈制造暗影與亮面,他眨了眨眼,待適應里面的光線,再熟悉地往更深處走。
天花板頂端水晶燈折射出光線,灑在深褐色木質吧台上營造拋光的質感。
音樂是鋼琴爵士,空間中彌漫酒與煙慵懶的氛圍。
有時,冷旭民會來這里喝一杯,約同事到酒吧里面打撞球;偶爾打撞球的時候,冷旭民會抽幾根煙。
打了一輪,他去吧台點一杯VodkaLime,剛好遇到兩名年輕的女法警,她們見到他,忽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其中一個俏麗短發女警大膽說︰「冷警官,可以幫我們簽名嗎?」
「簽什麼名?」濃眉輕蹙,疑惑側過臉望向她們。冷旭民看她們從座椅旁拿出滾筒般的月歷,臉色微變,陰沉著,很酷地說︰「饒了我吧,別開我玩笑。」
說什麼做善事,要他們去拍月歷義賣,結果他們一到攝影棚,攝影師的要求實在太夸張,他們一群人都有被出賣的感覺。
「沒想到冷警官也會害羞呢。」其中一名女法警以調情口吻說著。
冷旭民揚起唇角,淡淡微笑,別開臉,卻遇上冷然森幽的眸光;隔著幾張座椅,何昭穎默然瞪他。
有時,他們會在這間酒吧相遇;有時,越過熟識的人群,她會狂暴橫瞪他;有時,她會神秘瞅向他,他則旁若無人地以火熱目光對上她的眼楮,期待兩人交換不言可喻的微笑。
但,她總是默然移開目光,不願意跟他交談。
今晚也是如此。瞪看他幾眼,悄悄移開目光,寂靜啜飲馬丁尼。一杯、兩杯、三杯……她是他見過少數幾個酒量超好的,不會醉酒、不會吐、不會失態、也不會宿醉的女人。
擔心何昭穎最近受退婚影響,心情才會這麼低落,冷旭民過去找她聊天,她隨即顯露不耐,垂睫,輕輕瞟掠他,低問︰「有事?」
「沒事,聊一下應不會怎樣吧。」捉一把她酒杯旁的花生,悠哉丟進嘴里。
「沒事的話請走開,我不想跟你聊天。」
「生氣哦?氣什麼?」黑眸微笑,調侃問她。
「你管我。」下頷揚起,何昭穎高傲瞪他,唇角冷嘲笑著。「害不害臊!你怎麼不全部月兌光,那張八月的照片能看嗎?」
冷旭民一時語塞,別開目光,冷哼回︰「放錯目標了吧,你怎麼不把未婚夫盯緊一點?很訝異你竟然會讓他有機會愛上別的女人。」以前她佔有欲出奇強烈,防得滴水不漏,根本不讓任何女生有機會接近他。
何昭穎聳肩,一副無所謂。下一秒,才覺得不對。
「你怎麼知道?」美眸凌厲靜靜瞟掠,忽了悟。「我媽跟你說的。你們見面的次數會不會太頻繁?」
「是她來找我的,我能怎樣?」
「你可以不要理她。」眸底閃熠冰霜光芒,抿唇冷笑。「這麼喜歡跟她聊天,怎樣,你喜歡我媽?」
一直以來,她們母女的關系便有些緊張;她母親有一個標準的軌道,只要她月兌軌不在軌道上,她母親就會費盡心力想導正她。
而她只會更加反叛。
像是,她母親不喜歡動物,曾把她國中時期撿來的小狽偷偷送走,為了報復,她就把母親花園里的植物全砍光;她母親阻止她玩拳擊,她就把母親插花課堂要用的素材全毀了,高中二年級她母親不讓她報名念電影系,她就請冷旭得幫忙駭進學校網頁,惡整校長放訃聞。
都是一些母女間小小的戰爭,很無聊的那種。
現在,連前男友都站在她母親那邊。何昭穎冷哼一聲。「我比較欣賞你媽,你媽很酷。」
「那我們交換。」冷旭民黑眸爍亮,開起玩笑。
「好呀。」何昭穎淺淺勾笑,無所謂聳肩。
黑發在肩上披散成一片雲,她面容美麗如昔;他凝望她,想起兩人曾擁有的美好時光。
「小米漿還好嗎?」
「很好呀,只是又更胖了一點。」
「你要常帶它去跑步,別讓它愈吃愈肥了。」
「它胖或瘦都是我的狗,和你有什麼關系?」畢竟是他狠心拋下她和小米漿的,憑什麼現在還跟她說這些?
她口氣很沖,美眸晶燦冷然,側過臉瞪他一眼。他嘲弄笑了一下,沒吭聲,靜默中,垂眸凝視透明玻璃杯,浮在液體上面的冰塊映照著天花板水晶燈璀璨的碎芒,忽听到她幽幽說︰
「我的一切都和你無關,我過得好不好也和你無關,有沒有婚約、被退婚也和你無關,你是這麼想的吧?」
「我從沒這麼想過。」伸手輕撫她頰邊柔細黑發,他黑眸深邃,蘊含無法說出口的感情,低嗓輕語︰「昭穎,我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清楚你前未婚夫是怎樣的人,只知道他沒眼光;你也別難過,我想你母親還會幫你挑到最好的,屬于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不會有最好的。她沒辦法像愛他一樣再去愛別人了,也沒辦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和他這樣並肩閑聊。
那太痛了,有時光想起就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冷旭民,我覺得你很矯情。算了吧,真正傷害我的人是你,你有什麼資格再安慰我。」深深凝睇他,何昭穎起身離開前,這麼對他說。
對他來說,何嘗不痛?
明知道離開她是對的,卻依舊存有很深的負疚,內心割舍不下對她的情感,想到那樣深度的愛意,他提不起精神、也沒辦法再去愛其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