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心遲(中) 第7章(2)

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她安靜地坐在角落,等著某個人主動地找上她。她相信武道肯定將她的照片給那個人看過了,所以她只要等待就可以了。看了看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分鐘。

一記輕拍讓她反射性地靈活避開,手掌疾速地伸出來準備擒住對方的手腕。

「你果然像阿道說的那樣,身手很好。」來人稍嫌狼狽地閃過她的抓握,臉龐上帶著明朗的笑容。

她頓住,慢慢地收回手掌。

男人伸出手朝她笑著,「你好,我是阿道的朋友,謝鎮,你叫我Thomas就好。」

她很勉強地一笑,心情緊張無心應酬,「Thomas,我請你辦的東西都弄好了嗎?」

「在這里。」他遞過來一個黑色的小包,「身分證明,護照全都辦妥在里面,現在開始你可以有一個全新的身分。」

「機票呢?幾點的航班?」

此時,剛好機場里響起柔美的廣播聲,用法文播報一遍之後再用英文播報,他抬手指了指空中,「這趟怎麼樣?」

「非常好,謝謝你。」她要感謝對方做事這麼俐落與干淨,一切都配合得天衣無縫。伸手拿包包,「多少錢,我現在給你。」

「不必了,阿道已經全部結清楚,你可以放心。」

她心里一酸,最終,她其實還是壞的,她利用了武道;可是,現在的她無暇去思考那麼多,「Thomas我時間有限,要趕緊走了。請你記住,你從來未曾認識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

「OK,我很識趣。」他聳了聳肩,跟她握了個手,「祝你好運。」

「謝謝。」看著他轉身走掉,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她要趕緊入關,恐怕要等到飛機完全起飛,她才會真正地放下心來。因為她偷偷帶走了自己的護照,運氣好的話,他們只會去查葉心栩的出境記錄,而不會去查某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快點,馬上就要到那個出境口,只要幾步,她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你要走,似乎應該要跟我說句再見的,心心。」一道溫和的男性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听到那個聲音,渾身一僵,就只差幾步,她死死地盯住出境口。

只差幾步而已,為什麼,連這麼一點時間都不給她?她想要拔腿直奔……

「要讓一架飛機停駛,其實並不是那麼難的事情,你相信嗎?」

她像是被凍住一般,愣在那里。

深深的嘆息聲,溫暖的身體貼在了她的背後,他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回家吧,調皮的小貓。」

「為什麼……為什麼……只要再一分鐘,不,半分鐘都可以,為什麼要這樣……」

「傻孩子。」他聲音里面的笑非常明顯,「就算再給你一輩子,你也不可能逃離我,除非,我死。」

她顫抖起來,轉身望著他,終于明白,她所有的計畫原來他早已洞穿,「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我明明……」

「你要知道,我很了解你。」他很體貼地為她將頰畔的發絲理順,像是不經意地說道︰「咖啡口味的口香糖。」

她的臉色開始褪去顏色。

「還有那個男人,他叫住你的第一句話是用英文。」

她失算了!怎麼會以為沈尉遲安排于竟跟在她的身邊,就會對她有利呢?

就算于竟太年輕心計不深,但她卻沒有算到他對沈尉遲的忠心;一絲一毫的小細節,他都會向這個人報告的。

而沈尉遲,就是可以做到見微知著。她不可能去買咖啡口味的口香糖,就算當時是心慌意亂無意中拿錯了,真的付了款忘了拿。可是那個從未謀面的男子,為什麼一開口就會跟她講英文?而且他太清楚她的性子,非常討厭英文能不講就絕對不會說,買個東西之類的事情她肯定不會開口說話。那麼,那個男人怎麼會連詢問都省掉,直接用英文跟她交流?這里不是英國也不是美國,這里是法國。

「原來,在那麼早……」她苦笑著,以為自己計畫得尚算完美,卻未曾曉在最開始他就已經全部清楚,「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揭穿我?」她努力了那麼久,忘掉自己的性格,去跟一些絕不可能妥協的事情短暫地妥協,到最後卻發現,原來全是無用的。還有沒有比這個打擊更大的?

「你想要玩,我可以陪你。」他模著她的臉頰微微一笑,「誰讓我的心心,就是這麼貪玩。」他拉著她,慢慢地往機場外面走去。

她無知無覺地隨著他走,「所以,在愛情橋那里,你根本就沒有昏過去,對不對?」

「下次記得,如果要動手,你的眼淚不要流出來,那會讓對手警覺。」

還有下次?玩過這一次之後她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她費盡心思,卻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恐怕他縱容著她陪她玩這一場游戲,也只是為了給她這樣的教訓吧?再如何逃,都逃不開。

「你一直都跟著我,是吧?」她一點都沒有發覺,還以為自己好運成功逃月兌。

「傻瓜。」他寵溺地嘆息,伸手拿過她的零錢包,「這世上有個詞叫欲蓋彌彰。」她主動將包包交給他,真是傻得太可愛。抬手,從包包上面摳下一粒非常非常細小的鑽石,「還有一種東西可以讓我們省時省力。」

他在她的包包上面放了跟蹤器!

也就是說,就算一切讓她僥幸成功,可無論她逃得再遠,都還是會被他找到。

原來還是逃不開。

出了溫暖的候機廳,夜晚的風很涼,吹在她的臉上,帶來刺刺的痛。

這世上,還會有誰是他的對手?他算盡了一切,不是她太傻,而是他的心機太深沉,十個葉心栩都不及他沈尉遲的一星半點,或者,應該說,連斗的機會都沒有,就輸得徹底。

「你太調皮。」他輕點她的鼻尖,像是很惋惜似地說道︰「我們玩一玩就好,為什麼還要牽扯另外三個人?」

三個人?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慌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你不要對他們動手,拜托!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好心……」

「他們讓我失去你,你覺得我會原諒?」

他成功了!他讓她恨自己,恨自己自不量力,恨自己禍及無辜。眼淚,就那樣流出來,一滴一滴砸落在干淨的地板上,她恨死自己,恨死他了!

伸手,一下一下重重地捶著他的胸膛,討厭他把她逼到了絕境,恨他故意給她一絲的希望,然後迅速地破滅,「不要牽扯別人,否則……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他望著她,溫柔平和,像是看著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滿臉地縱容,「心心,你學壞了。」她知道拿自己來威脅他了。

「我是認真的。」抬頭,望著他,眼楮與臉頰都是濕漉漉的,但神情無比堅定,她在賭,或者,該說她有幾分篤定,他會不舍她。

「用你自己來換?」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咬牙點頭。

他的眼神變了,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狠厲與冰冷,唇邊的笑卻勾了起來,「真好,原來我的心心可以為別的人這樣犧牲自己,你可讓我,心情大好。」

這樣的沈尉遲,她從未見過,她嚇到了。

他突然眼楮微閉,摟住她俐落地轉身,一聲微響過後,一個身影從不遠處柱子後面摔了出來。然後,像是點燃了引線一般,場面再度混亂起來。

好多的人,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子彈就像是下雨一樣疾射而來,這里一片平坦,沒有任何障礙物,沒有可以躲的地方。他抱著她以一種詭異的靈活姿勢閃過那些致命的攻擊。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完美的一場戰爭,也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殺人可以這麼有美感。她一直以為于竟、韓子諾他們的身乎已經是頂尖,卻才發現,跟沈尉遲相比,他們還是差得太遠。

他的動作很優雅,天生的優雅,哪怕抱著她,他也絲毫不受影響。握槍的手堅定無比,而他的槍法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是連瞄準都不必,每一粒子彈都精準地擊中對方,而且,都是正中眉心。

這是一場殘酷的殺戮,這也是一場絕倫的演出。美麗得讓人嘆息,血腥得讓人心驚。那麼多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全部都躺了下來,因為他們自不量力想要殺掉一個他們不可能殺得了的男人;而他,摟著她站在夜風里,右手垂著槍口朝下。動極之後的靜,一種別樣的靜。

又一次毫無預警地直面鮮血,她怔住了。剛剛,差一點死掉的就是他們兩個。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不是他們死,就是她與他。一切都可以在一秒鐘開始,也可以在下一秒結束。

這樣的世界,永遠充滿著生與死的較量,命懸一線。

這樣的世界,她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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