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那個早晨,輕風微拂,花朵蔓枝,清新的空氣從推開的窗戶外面飄進來,帶著泥土的濕潤氣息以及鮮花的甜美芬芳;難得的暖陽在透明的薄紗上灑下淡淡的橘黃,風一吹,那女敕橘鮮活起來,蕩漾之間,金芒隨風閃耀。
葉心栩躺在柔軟的被褥中,黑白分明的大眼緩緩地眨了眨,望著那飄揚的紗,怔怔出神,感覺身子有著熟悉的酸軟,可見昨晚在她暈了過去之後,他還是沒有放過她;倔強的眼眸里,此時滿滿的都是悲傷與無奈,那不屬于她的眼神。
她靜靜地躺在那里,不能動、也不想動。
不必起身,她也知道此時窗外景色美得讓人屏息,冬天已經走到了盡頭,外面初春的氣息已徑濃郁,山青水綠、樹木蔥郁,但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台灣。
這里是Annecy法國東部邊境上的美麗小鎮,阿爾卑斯山就在眼前,那頂端皚皚的白雪閃爍著萬年的光,卻映亮不了她內心的陰暗。
對一個男人全然的付出毫無保留,可能就會像她這樣吧?
家、回不了,過去、回不去;離開、無能,放棄、無力。
早該知道,沈尉遲這樣的人想要做什麼事情,從來沒有做不到的!在他們交往的最初,他就帶著她一起去了趟南部,故人之子,再加上他那麼穩重、儒雅,光是看表面就可以讓天下所有的父母放一百個心;連一向對她挑鼻子、瞪眼楮的媽媽,都滿意地拍著她的肩膀說︰「葉心栩,干得好!你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給自己找到了沈尉遲。」
當時的她多麼單純呀?笑得一臉燦爛、自豪不已!她的尉遲哥哥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他寵她入心、疼她入骨,隨便她要怎樣都可以。
但到現在才發現,她就連最基本的自由,都沒有了。
因為是沈尉遲,葉氏夫婦很放心地就將她交給他,同意她繼續在台北求學;甚至媽媽那時還偷偷拉她到一旁傳授︰「小栩,這種好料你記得要早一點挾去配,不要被別的女人搶走哦!啊,你不知道啦,現在的女人可凶狠了,男人結了婚都敢搶,臉皮厚到子彈都打不穿!」何美?那段時間,天天晚上都守在電視機前看熱播的連續劇,入戲很深。
而她那時是怎麼說的?猛點著頭,還一臉豪氣地宣布︰「老媽,放心!尉遲哥哥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誰能想到,原來卻是自己逃不出他的掌心。
那天她醒過來之後,想起來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她問了他,而他也沒有絲毫隱瞞地將一切都告訴她,包括阿山伯。
原來他的世界並不是她曾經以為的那樣,原來她認為自己什麼都可以接受,結果,原來一切還是自己太過天真了……
她沒有辦法接受,明明那麼慈祥、那麼和藹的阿山伯,居然成了一位處心積慮,潛伏在他身邊隨時準備置他于死地的人!而她也無法接受,在他的世界里死亡與戰爭是那麼平凡、那麼普通的一件事情!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既然無法接受,那麼她就干脆離開。
可是,他不同意。
沈尉遲依舊是那個表面溫和的男人,他不跟她硬踫硬,看起來似乎是縱容著她;可是事實上卻是,她已無法從他的身邊逃開一分鐘。
上課、放學,都有人接送。
她蹺了課出來,卻發現學校所有的門邊都有人在不遠處守著。就算她換衣服、換發型,哪怕女扮男裝,都沒有辦法逃開他們的眼楮!暗的不行,她試過來明的,她的身手算很不錯的,但試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沈尉遲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弱者!就連最普通的開車司機,都可以跟她打成平手,更別說,還有四名一直跟著她的男人。
白天他不在她的身邊,她就已經跑不掉,更何況回到大宅里面?
在沈尉遲的身旁想要逃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也想過無數的辦法,比如說在他的茶里面下安眠藥,想趁他睡著後逃走;誰知道他只是低頭輕聞,然後溫文地朝她笑著,一臉寵溺,「心心,加了安眠藥的茶,茶香果然不同。」
在她失去血色的剎那,他一口飲盡,雪白的瓷器襯得他溫潤如五,臉上的笑更是俊雅不凡,「以後別這麼傻,任何的藥,對我而言都是無效的。」
然後,她的小心機,那晚他悉數還給了她,在床上。
苞他撕破臉之後,她就不願意他再踫她!可是他是怎樣的一個男子呀?耐心無限,可以跟她耗上一整夜的時間,溫柔地做前戲,直到她全然崩潰,從不要,到要,甚至最後讓她哭著求他、佔有她……很丟臉、很難堪,但卻是事實;她不是他的對手,完全不是!不論是心計、還是,她都太過生女敕!原來以前她的上風,都是他給的、他讓著她的,陡她誤以為自己觸踫到的是天堂,但後來才發現,其實那就是地獄。
一切扯開來之後,她才真正認識到,原來黑暗是真實地存在他們的生活中。
她之前能夠單純而快樂地過活,僅僅是因為沒有發現,可一旦撕開那層偽裝光明的外衣,里面深濃的腐黑讓她既惡心又痛苦。
暗殺還是一波接著一波來,無論他走到哪,似乎都有人想要殺他,可是結果都是慘烈的,下場非常血腥;他喜歡殺人,也享受著殺人的快感,他從不隱瞞她這一點,但他尚算仁慈,每次都不會在她的面前動手。
可是她有眼楮、有耳朵,會看、會听。
就算沒有親眼看到那些殘酷的場景,但她已經慢慢認識到,真正的黑道是怎麼一回事,不是電視上的那種義氣江湖,而是真正的你死我亡。
他對來殺他的人,從來不逼問,似乎一點都不好奇,是誰想要殺他?他只是單純地享受著殺戮的那個過程;而每次看到他那種特別安靜的神情,她就知道,剛剛的沈尉遲,經歷了怎樣的事情!因為殺完人後的沈尉遲,他眼眸深處會有一種詭異的紅,閃動著幾許興奮與殘虐,讓她每每看著,心都會顫抖起來!
他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可以那麼冷血,表情卻又那麼溫和!那種即便是出現在電影里面,大家都會覺得殘忍過頭的畫面,他卻能慢慢欣賞,滋味無窮似的。
他是惡魔,瘋狂到極致的惡魔!可是她想要逃離他的身邊,卻沒有辦法。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可是人的想像力卻更是無窮,而想像中的畫面,尤其恐怖而真實。
每天晚上她都被惡夢糾纏,夢里面全是紅、是噴濺而出的溫熱的鮮血,血淋淋地全灑在她的身上!皮膚感覺到那種熱熱的驚悚,四周都是哀求、哭泣的聲音,一聲聲求救著。
她想要上前,卻發現手被鉗住,怎麼都掙不開!轉身一看,卻是他……沈尉遲,站在她的身後,望著前方的人間煉獄,他爾雅朝她一笑,「很精彩,嗯?」
從夢里驚醒,全身都是汗,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床單都濕透了,她喘息著,眼楮里滿滿的淚水;轉頭,卻發現那個夢里的男人就躺在她的身旁,正睜著如墨玉般的眼眸,安靜地望著她,唇邊勾著一抹疼惜的笑。
「作惡夢了,嗯?」
那語氣、音調與夢里的一模一樣!冷汗不斷地從她皮膚底層滲出來,她喘著,渾身發軼;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的身邊,她可以害怕到這般地步。
但他沒有放過她,「睡不著?那就做點別的吧。」
溫柔的語調、溫柔的吻,還有那徐徐撫揉的手掌……他的身體她很熟悉,他的溫度她閉著眼楮就可以感覺得到;就像是落入蛛網的昆蟲,越掙扎只會黏得越緊,逃不開被吞噬的命運!
在他的懷里,她從來都沒有贏過,每次意志都會輸給。
可身體是靠近的,心卻越來越遠。
yu/望在竄動中受到誘惑,她卻越是恨著自己那麼不爭氣、那麼無用,明明是抗拒的,卻還是被他挑起、勾起!他抱著她的溫柔讓她淚如泉涌,為什麼這麼溫柔、卻又那般殘忍?她接受不了,實在是接受不了……她哭了,生平第一次哭得那麼慘,哭得喘不過氣來,卻是求他放過她吧!再這樣下去她會瘋的,真的會瘋的。
他望著她的眼楮,表情平靜,整整平靜了五分鐘;室內一片沉默,她甚至感覺到自己听到擱在床邊的那兩只手表走針的滴答聲,但事實上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望著她,安靜又認真,看著她哭泣、看她求他、看她讓他放過她,然後,他像是瘋了一樣,吻著她、撫著她,將她卷入一場癲狂的之中……
她從未感受那種強勢的、絕對的yu/望,他將她逼到極致卻怎麼都不肯滿足她,哪怕她丟臉地哀求他,他都無動于衷,一遍一遍地逼她,要她承諾永遠不離開他、也永遠不放開他的手。
在那樣的情況下,她屈服了。
可是她的心卻越來越難過,她無法面對自己的懦弱與無能,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她變得不快樂,臉上再也看不到原來的那種燦爛笑容,她發現自己好像對生活失去了樂趣。
以前的葉心栩,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充實,覺得自己很有目標;可是現在的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天天過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在他的身邊,看他滿手的血腥、看他殺掉一波又一波送上門的人?
他讓她充分認識到黑道的本來面目,卻也奪走了她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