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周一次,兩小時的免費法律扶助,沈睿言闔上卷宗,放松的往後一躺,讓自己陷入柔軟的辦公椅中,任它穩穩地包裹住疲憊身軀,取得片刻休憩。
睿言哥,你娶我好不好?
倏地,韓時雨嬌滴嗓音于腦海中響起。
那小妮子又怎麼了?剛結束逃跑游戲,緊接著玩結婚游戲?
可是……昨天正忙著跟客戶討論官司,現在想起來,她說話的語氣似乎夾帶一絲哽咽,有一點怪怪的……不然還是撥電話過去關心一下好了,畢竟這麼多年來,韓總裁對他們沈家的關照可是沒少過。
沈睿言才正想打電話,擱在旁邊的手機便像看準時機似地響了起來。一見是方若婕的來電,他修長食指一滑,樂音驟止,電話接通後,耳邊傳來女友溫柔依舊,卻顯支吾猶豫的話「睿言,我有話……想跟你說……你現在有空嗎?」
「好,我正好忙完,一樣在老地方嗎……0K,那我們待會見。」敏銳的直覺告訴沈睿言,方若婕說話語氣跟平常不同,但他並沒有多問,收了線,他交代助理一聲,便匆忙趕去赴約。
沈睿言一到時常約定見面的咖啡屋,透過無沾染一絲灰塵的玻璃櫥窗,一眼便看見方若婕坐在角落,失神的拿著攪拌匙,機械式的不斷攪動面前飲料。
他心想︰難道艾美樂團的資格選拔,若婕落選了?
一思及此,他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店里,腦海中頓時翻涌著各式各樣安慰言詞,想著該如何安撫女友失落的情緒,畢竟進入艾美是她畢生志願,若真的落選,心情之差是可想而知的。
「若婕,我……」豈料,沈睿言安慰的話才到喉嚨,面無表情的方若婕所丟出重磅炸彈,卻令他把話全吞了回去,半響說不出話來。
「睿言,我們分手吧!」
「若婕,你在開什麼玩笑?」
這是沈睿言宣布當機的大腦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否則怎麼這六年的遠距離戀愛都穩定發展,現在他終于回台灣正式開業了,她卻要提分手,這不是玩笑是什麼?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答應音樂系學長的求婚了。你不在台灣這幾年,他很照顧我,我們已經背著你偷偷交往三年了,現在,我愛他比愛你多,所以……我要跟你分手,然後」
「跟他在一起?」沈睿言無法置信的替她接話,直視她泛淚水眸的眼有訴不盡的震驚與沉痛。
一個他早已認定是今生新娘的女子,現在正傾訴著,之于自己,她愛別人比較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相信我們可以理性的分手,祝你找到你的幸福,再見。」說完,方若婕起身離開,獨留遭背叛擊潰的沈睿言。
手握著門把,方若婕忍不住回頭看看仍呆坐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男子,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淌下……睿言,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
深吸一口氣,她伸手將之抹去,一大步邁開步伐,遠離心愛的男人,加入世間庸庸碌碌,不斷追尋的人群中。
坐上在路邊排班的計程車,方若婕撥了一通電話。
「韓總裁,我已經照您的指示做了,請您務必遵守我們的約定。」
「沒問題,我保證你絕對會順利進入艾美樂團,先恭喜你了。」結束婦幼法庭內激烈攻防,獲得勝訴的那一刻,沈睿言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他總算戰勝身體的不適,撐到宣判。
望著得到監護權,欣喜抱著三歲兒子的女當事人,沈睿言覺得欣慰,連日來的辛苦都值得了。
「沈律師,謝謝你幫我奪回霆霆的監護權,真的很謝謝你。」霆霆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情緒激動地直道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恭喜你。」
送他們搭上計程車離開後,沈睿言這才領著助理走向自己的座車。
「咳咳!」伴隨著咳嗽,侵襲知覺的是撕裂般的劇烈頭痛,教沈睿言不禁皺起眉心與之抗衡,靜待痛楚消逝。
「老板,你臉色很差,是不是應該去看醫生比較好?」發動汽車引擎,助理小王忍不住建議道。
「不用,我沒時間,不過就是感冒,吃成藥就行了,我遺要準備明天開庭的資料。」啞聲說道,沈睿言又朝口中丟入一片喉糖,企圖緩解喉嚨似火燒的灼熱疼痛。
車子持續前進,當經過一個禮拜前方若婕提分手的「老地方」,沈睿言恍惚的視線自虐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眼底映上浪漫依舊的店頭布置,胸口深處不禁一窒,似是有一只無形大手狠狠掐住心髒,再用力收緊,沉重地揪痛了每一根神經。
隨著車輪轉動前進,終于,他再也看不見那家小店,就像再也找不回與方若婕往日的甜蜜時光,或者該說,是他自認為順利又堅定的愛戀。
車子很快的停進事務所所在的辦公大樓地下停車場,正要下車,一陣暈眩毫無預警襲來,沈睿言立刻敏捷的抓住車門才好不容易穩住重心,卻還是逞強地告訴自己︰應該是隔太久沒吃感冒藥,趕快回辦公室吃完藥就沒事了。
沒想到,內心難以撫平的創痛加上終日為客戶官司奔波的辛勞,令他終究熬不過感冒病毒的侵襲,兩眼一翻,隨即失去意識。
辨律的嘶嘶聲。這是沈睿言清醒前的第一個知覺。然後他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臉的下半部,有點礙事,他下意識想抬起宛若千斤重的手將它扯掉,耳邊卻傳來一名女子的緊張制止。
「不可以亂動,你手上還打著點滴。」
是若婕嗎?
听來遙遠的模糊女性話聲,令沈睿言以為是棄他而去的方若婕,急忙掀開沉重眼皮,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寫滿不安,瓖嵌著圓圓大眼的嬌俏臉容,教他頓時雙眸一黯。
「睿言哥,臉上戴的氧氣面罩暫時不能拿下來,你高燒到四十度,差點引起肺炎,醫生要你住院。」韓時雨想起今天中午到事務所,本來想找他一起吃午飯,沒想到卻得知他昏倒送醫的消息,那撼動心緒的擔憂害怕至今仍不斷侵襲著她。
「住院?我不能住院,我明天還有一個庭要開。」沈睿言掙扎著要起身,一開口說話,令他覺得自己像只噴火龍似的,喉嚨深處有一團囂狂的焰火,不僅燒灼炙烈,更隨時準備噴發而出。
「你不用擔心,爸爸已經請人接手了解,明天一定會獲得勝訴,不會砸了你的招牌。你就好好休息,先把病養好再說,好嗎?」韓時雨壓著他的肩膀希望他躺好,見他生病受折磨,不舍的心痛淚水緩緩于泛紅眼眶中積累。
為了遺忘與方若婕分手的情傷,這一個禮拜以來,沈睿言用工作淹沒自己,每天像顆沒有感覺的陀螺,不停打轉,沒想到最後,累壞了身體,他腦袋里卻還是惦著她。
「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見他終于乖乖躺下,韓時雨頓覺松了一口氣。
沈睿言搖搖頭,除了上呼吸道灼痛加上全身關節像被拆過重組般,所發出程度不一的酸疼以外,他感覺不到一絲饑餓。
「那再睡一下,明天醒來會好很多的。」
「是嗎?也許……我真的……累了……」
沈睿言蠕動著干裂雙唇,意識越發昏沉,最後終在韓時雨露出可愛小虎牙的甜笑中,再度陷入深沉睡眠中。
經過三天住院休養,沈睿言的感冒癥狀已經減輕許多,醫生宣布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在這三天里,韓時雨天天報到,因為怕醫院伙食沒味道不好吃,她殷勤的為他準備三餐,甚至連飯後水果也十分周到。
一用完午餐,韓時雨從保溫瓶中倒了一杯溫熱的洋甘菊花草茶給沈睿言,然後開始收拾餐具。
沈睿言坐在床上,手里捧著茶杯,墨黑瞳眸隨著她在病房里忙東忙西的嬌小身影移動,心底竄過一絲感動。
應該驕縱成性,生活大小事都被服侍得好好的韓時雨,這幾天下來,不但對他百般照顧,而且整天陪著他待在無聊至極的病房里,也不見她抱怨一聲,或喊一聲苦。
每當兩人不經意對上眼,韓時雨總是俏臉一紅,嬌羞地調開視線。但盡避只是匆匆一瞥,他並未忽略她眼中的訊息,那股炙熱的情意,一點一滴的滲入他破碎的心,填補裂疽。
睿言哥,你娶我好不好?
腦中突然播放著那天他听在耳里,根本不當一回事的玩笑話,此時此刻奄讓他產生一種把它當真也不錯的感覺。
「敢言哥,這個芒果好好吃,你嘗嘗看。」
在沈睿言陷入自己的思緒之際,韓時雨端著裝在保鮮盒內,切成小塊的愛文芒果,坐到他面前,用叉子插起一塊金黃香甜的厚實芒果肉要遞給他,卻發現他不僅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反而一直猛盯著她瞧,看得她心頭發慌,小鹿亂撞,最後只好先把保鮮盒置于一旁矮櫃上,面對著教她猜不透的沈睿言,有些吶吶不安的開口,「數言哥,你怎麼了?」
「時雨,你喜歡我嗎?」沈睿言凜然黑眸鎖定眼前青澀水瞳,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跟客戶討論官司癥結點般,不帶入一絲情緒。
聞言,韓時雨驚訝得杏眼圓睜,兩朵紅雲飛染雙頰,瞬間佔據嬌顏,悄悄地為她于俏麗中增添幾分屬于女性的羞澀,格外動人。
韓時雨不懂沈睿言為什麼忽然這麼問,但她是喜歡他的。就算會被拒絕也好,她不想帶著遺憾進棺材,于是她輕咬住下唇,勇敢的點頭。
「嗯。」
「好啊!」輕松的兩個字,加上于沈睿言優雅唇角緩緩上揚的三十度角淺笑,更令人模不著頭緒。
「睿言哥,你在說什麼好?」韓時雨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沈睿言的思考回路,一般男人在听了女生承認喜歡自己時會回答「好啊」?
「你之前不是問我娶你好不好嗎?這就是我的回答。」見她一臉懵懂,沈睿言不禁合理懷疑,難道那天的求婚電話真是時下年輕人的新整人游戲,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真的?你願意跟我結婚?」韓時雨簡直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
見她露出真誠度百分百的驚喜姿態,沈睿言卻又不禁開始思考,他真的該挑起這個像是替失戀的自己找一個過渡期情人,以安慰寂寞的結婚游戲嗎?但看她的反應,現在後悔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太好了!」韓時雨發出一聲驚喜的微訝,開心的沖進沈睿言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