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贊成制造電腦復制人,那會讓很多窮人失業。」雪子善良地說。
「你真有意思,哪天你去台灣玩時,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一定,我明天就打算去你家避鋒頭。」
「你為什麼不干脆跟你的救命恩人私奔……」
「我對他一無所知,他說他救我不是為了要我報答的。」
「他人在日本,你去台灣怎麼找得到他?」夏莉兒不解地問。
「神田企業在日本勢力龐大,只要我留在日本,一定會被老爸找到。」
「說的也是。」夏莉兒主動提議道︰「等我事情辦完,我再來日本幫你找到他。」
「你真夠義氣,我果然沒看錯人。」雪子眼中充滿感激。
*****
同一個時間,冷樸來到奧克斯大樓,以他的德行,綁了一個小馬尾,身上穿著髒兮兮的夾克和牛仔褲,自然是被警衛擋在門外。不過他這個人一向有恆心,只要他想見的人,就算是在深宮里的太子妃,他照樣有辦法見到。
他繞到停車場的出口處,有錢人的腿生下來是坐車用的,只要守在這兒,他就不信見不到段彬衛。于是他像個乞丐似的,頭蓋著跟便利商店要來的紙箱,坐在地上等待,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讓他等到了段彬衛。
段彬衛不大樂意地奉命驅車要去找神田雪子培養感情,看見冷樸時簡直像看到民族救星,也不管雨下得多大,飛也似的跳下車擁抱好久不見的朋友。
他請冷樸上車到奧克斯大樓里的主管專用盥洗室換衣,冷樸卻拉著他走大門。
冷樸這個人就是這樣,平常與世無爭,但為難他的人,他一定會為難回去。他故意走到警衛面前,用日語數落警衛--狗眼看人低。
一進到辦公室,段彬衛打電話給留在車上的佐佐木,要他去買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男人可以穿、但價錢在三千日圓以下的運動服。不是他小器,而是冷樸對名牌衣服過敏,明明家里有錢得半死,但他卻只穿地攤貨。
「你掉進泥漿?」對冷樸突然出現,段彬衛感到十分意外。但對冷樸骯髒的模樣,他則是一點也不吃驚。冷樸的率性令人咋舌,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只要興致一來,他會跳到垃圾堆里撒尿,也可以跳到臭水溝玩水。
「這是英雄救美的結果。」冷樸的腦海不可控制地浮現一雙剪眸。
「你什麼時候來日本?」冷樸的個性雖然古怪,但他絕對是個正直的好人。
「一個月前,到北海道打工。」冷樸笑著說。「不過昨天看到報紙,知道你跑來東京,在友情的呼喚之下,我就辭職來找你。」
段彬衛關切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等那個老頭死了,我就回家接收他的財產。」老頭指的是冷樸的老爸。
「前陣子,我听說老頭又要結婚了。」段彬衛說話的聲音變得小心翼翼。
「真是厲害,梅開六度。」一抹輕蔑凝在冷樸的嘴角邊。
「不過婚禮沒辦成,老頭突然心髒病住院。」
「很好,我快變成跟你一樣的單身貴族。」
「你狠心不回家見他最後一面?!」
「我早就沒有心了。」冷樸眯著眼,眼角的魚尾紋仿佛刻著恨意。
「你有種,這點我遠不及你。」段彬衛活在教父的陰影下。
「怎麼?你性功能有問題?」冷樸的話像枝暗箭。
「咱們兩個比比看誰的性功能比較強!」段彬衛不甘示弱地挑戰。
「要比就要找女人,去嫖妓好了,今晚就由你請客了。」冷樸興奮地說。
「臭小子,我看你八成有了愛滋病!」段彬衛譏諷地說。
這時,佐佐木敲門進來,領著冷樸到主管專用的盥洗室洗澡換衣,不一會兒冷樸回到段彬衛的辦公室,桌上放了冒著裊裊白煙的咖啡。但冷樸的視線卻被壓在文件下露出一角的相框吸引,他好奇地拿出來一看,想不到剛才心里想的剪眸直視著他,他眉頭皺起來。「這女人是誰?」
段彬衛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我的未婚妻。」
泠樸並沒看見他的無奈表情,他專注地研究相片中的美人,坦白說,他覺得她像脖子上綁了一條無形的繩索,被逼出笑容的。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朋友妻是不能用手戲,但用嘴巴戲應該不算違反十誡。「你艷福不淺,這種女人我一看就知道是騷貨。」
「你看走眼了,她是個木頭女圭女圭。」段彬衛說的是他自己,兩人跳開場舞的時候,雪子本來是小鳥依人似地貼著他跳舞,但卻被他推開到半個手臂以外的距離。
「要不要我替你教她?」冷樸躍躍欲試。
「你用過的女人,連天堂都不敢要。」段彬衛反唇相稽。
「你最近跟誰混在一起,舌頭變得這麼毒?」冷樸感到不大對勁。
「唉!一言難盡!」
「在你說之前,要不要我去廁所拿衛生紙備用?」
「我的樣子看起來很慘嗎?」段彬衛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我看了都想哭。」冷樸其實是想哈哈大笑。
在「黃色炸藥」的成員中,沒錯,就屬段彬衛活得最別扭,他們都看得出來,他的心仿佛被鎖在監牢里,常常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發呆,每次大伙去打「希特勒兵團」時,他打得最凶,簡直不像打人像打鼓,但打完之後的慶祝會,他卻笑得一點也不開朗……
他心里的負荷太沉重了,有教父這樣的老頭,難怪他不開心。不過冷樸何嘗不是有個超級惹人嫌的老頭,問題是自己要走出來;這次來看他,冷樸是希望能看到他長大,他雖然已經二十八歲,可是他的人生還停留在八歲的年紀。
不是說他希望段彬衛跟他一樣叛逆,而是要他據理力爭,人生是自己的。八歲時是該听父母的話,做個乖孩子,但二十八歲的男人,只要不殺人放火,不傷天害理,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這就叫自由。
段彬衛看似自由,其實他比黑奴還不自由,起碼黑奴的心是自由的!
一邊听著段彬衛的陳述,冷樸一邊以研究的眼神打量段彬衛,兩人認識已有十年,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在「黃色炸藥」中,他和段彬衛最有默契,雷騭和衣笠雅人最會吵架,風鶴立跟每個人都好,但也跟每個人保持距離,所以他自認比任何人都了解段彬衛,包括段彬衛自己。
般了半天,他以為他還活在教父的陰影下,結果不是,他現在是活在那個叫什麼來著……叫夏莉兒的女人手掌下,真是越活越回去,被女人玩得團團轉,看來他需要高人指點迷津;而且這個高人必須是情場老手,智商超過一百八十,人長得英俊,又綁了個小馬尾,仔細一瞧,原來他就是眾所矚目的高人!
就在段彬衛說得正起勁時,冷樸打了個大呵欠,阻止他說破嘴皮。
「傻瓜!她就是‘藍精靈’!」冷樸不費吹灰之力地說。
「不可能!」段彬衛看起來像頭痛般拚命地搖頭。
「愛情使人盲目,這是千古名言。」冷樸太息地看著段彬衛。
「你憑哪一點判斷?」段彬衛臉燙得可以燒開水。
「直覺。」冷樸像剛偷吃了一只金絲雀的貓般咧著嘴笑。
「每次靠你的直覺去買彩券,沒一次中獎。」段彬衛嗤鼻大笑。
真是不好意思!想當年,冷樸和老頭絕裂,光靠獎學金根本無法在美國生活,于是他想到一個好點子。「這麼多年了,我也應該告訴你答案,其實我根本沒去買彩券,而是把你們的錢放到我的口袋,慢慢花用,還真得感謝你們,幫我出去德國看柏林圍牆倒塌的機票錢。」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看你苦哈哈的,所以才甘心讓你騙。」
「這麼說,咱們兩個是難兄難弟,我是身苦,你是心苦。」
「你跟夏莉兒說的一樣……」段彬衛喉嚨一陣哽咽。
「既然你訂婚了,那就把夏莉兒介紹給我,讓我來安慰她。」
「安慰是假的,我看上床才是真的。」
「她如果想跟我上床,我當然會一展所長。」
「你休想!」段彬衛一副氣得腦血管快爆裂的可怕表情。
「看樣子,你想腳踏兩條船!」冷樸捉到賊似的。
「你看清楚,我現在是坐在椅子上,一條船也沒踏。」段彬衛四兩撥千斤。
「你究竟是喜歡夏莉兒,還是未婚妻?」冷樸單刀直入地問。
「我對她們兩個都沒興趣。」段彬衛補充說︰「但我會娶神田雪子,因為記者會已經開了,毀婚對兩個企業的形象會有負面影響。」
冷樸揚起眉毛。「很好,你是個乖兒子。」
「你是不想找我打架?」段彬衛食指挑釁地戳著冷樸堅硬的肩膀。
「你應該打的人不是我,逼你娶你不喜歡的女人是你老頭。」
「娶神田雪子沒什麼不好,她的身材比夏莉兒奸。」
「也對,結婚之後,每天至少一起在床上睡七、八個小時,老婆身材好壞事關重大,看來這樁政策婚姻,財色兼收,頂不錯的。」冷樸竭盡全力地羞辱段彬衛。
段彬衛實在無法對冷樸動怒,是好朋友才會苦口婆心,而且冷樸說的都對,他不想再做乖兒子,他要自己決定結婚對象;其實他早就已經決定了,只不過他還有些事要做。「算了,我投降,我做不肖子好了。」
「你喜歡吃粽子嗎?」冷樸突兀地問。
「喜歡,不過糯米對胃不好。」段彬衛咂著舌說。
「那個叫夏莉兒的,就像‘糯米情人’,好吃,但粘牙又不好消化。」
「你放心,我的胃是鐵做的,絕對可以吃下‘糯米情人’。」段彬衛深具信心。
「既然你已做出決定,越早讓她知道越好。」冷樸舉起桌上的相框。
因為這一句話,段彬衛決定去找雪子,向她表明退婚的決定,不過他並沒有想過冷樸為何在意雪子的心情?他現在心里只有夏莉兒,說也奇怪,他毫不在乎她是不是「藍精靈」,對他來說,她是夏莉兒就足夠了。
他心愛的女人,名字就叫--夏莉兒。
*****
來到神田家別墅,佐佐木向僕人解釋段彬衛是小姐的未婚夫,僕人立刻帶領著段彬衛到竹子圍起的露天溫泉池,段彬衛作夢也沒有想到,時間多一秒太遲,少一秒則太早,他居然大飽眼福,一次看到兩具胴體,不過他的眼里只有較差的那具。
兩個女人見到段彬衛的反應完全不同,神田雪子大方地走向一旁的矮椅,穿上浴袍,夏莉兒則像差點被貓捉到的老鼠,趕緊躲回溫泉里,脖子以下藏在水中,花容失色地大叫︰「!」
「我還怕長針眼呢!」段彬衛雙眼眯了起來。
「你來這兒想干什麼?」夏莉兒向天發誓在那對深邃的眼眸里看到火花。
「我是她未婚夫,來她家一點也不奇怪,倒是你在這兒才奇怪!」
「我和雪子在路上不期而遇,她請我來她家泡溫泉。」
「我有事要找雪子談,你慢慢泡。」段彬衛做出拜拜的手勢。
「我又不是你養的小狽,干麼要听你的命令!」夏莉兒吼道。
「那你就不要听,有本事現在站起來給我看。」段彬衛不懷好意地挑釁。
「你作夢!」夏莉兒拿起池邊的拖鞋擲了過去,正中目標。
「段先生,你有沒有受傷?」雪子關切地問。
這是個好機會,測試夏莉兒對他有沒有感覺,段彬衛故意撥開額前的頭發,挨近神田雪子,抽著氣問︰「我這兒好痛,你幫我看我傷得如何?要不要去醫院?還是到警察局去提出告訴?哪個比較好?」
「你最好腦內出血,十分鐘後就蒙主召見。」夏莉兒惡毒地詛咒。
「沒那麼嚴重,只是有點紅腫而已。」這兩個是歡喜冤家,雪子心知肚明。
「你看到沒,女人就該像雪子小姐這樣身材好又溫柔,哪像你……」段彬衛往池子里瞄一眼,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地說︰「哪像你沒胸部、沒口德、沒風度、沒教養。沒有男人會要你,連做尼姑都沒有廟肯收留你。」
「我將來如何,關你什麼屁事!」夏莉兒氣炸了。
「這麼不干淨的嘴巴,哪個男人吻了搞不好都會生病。」
「是啊!我也希望我的嘴有病菌,這樣有個男人就會倒大楣。」
「你們兩個接吻過?」雪子明知故問,看他們兩個臉色同時變紅,真好玩。
一陣尷尬的沉默,夏莉兒和段彬衛的腳仿佛被自己用大石頭砸了一下,很痛卻又不能叫,誰要他們是自找的。這樣也好,反而讓段彬衛冷靜下來,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潤了一下喉嚨,段彬衛裝腔作勢地說︰「雪子小姐,我們去找個沒有電燈泡的地方,談情說愛如何?」
「雪子,你要當心,他會變狼人。」夏莉兒語帶醋味地警告。
「我不會有事,你知道的,河童的頭。」雪子暗示地手指著頭頂。
「禿頭是嗎?」段彬衛百思不解,除了最近被夏莉兒氣出七、八根白發之外,他的頭發可以去拍洗發精廣告,烏黑濃密,不大可能成為禿頭,想不透這兩個女人葫蘆里賣什麼藥?
神田雪子先要女僕帶段彬衛到客廳坐一下,他一走遠,夏莉兒趕緊浮出水面,穿回自己的衣服,並和雪子告辭。她不想留下來,雖然她很想知道段彬衛要說什麼話,但她明白不論他說什麼,雪子都不會嫁他,這樣她就放心了。
不一會兒,雪子和端著托盤的女僕一起出現在客廳。三人來到一扇玻璃門前,雪子接過女僕手中裝有兩杯咖啡和一碟餅干的托盤,並要女僕離去,她的用意很明顯,她要毀婚,但擔心他不肯,又不想有第三人听到他們的吵架聲。
謝天謝地!終于不是和室,而是蘭花溫室,這三天老是跪著吃飯,跪著開會,害他的膝蓋都快得風濕病了。不過他並沒忽略她選溫室,這兒安靜,沒有半個人影,花香滿溢,的確是增加感情的好地方,但他卻是來減少感情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雪子啜了一口咖啡問。
「你覺得這樁政策婚姻好嗎?」段彬衛神情相當嚴肅。
「你英俊,我美麗,兩人又有錢,有什麼不好?」雪子反問回去。
「你對我有感覺嗎?」段彬衛問到重點。
「沒有,你呢?」雪子毫不考慮地說。
「我想解除我們之間的婚約。」段彬衛愉快地松了一口氣。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提出這種無禮的要求!」
「本來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我剛剛看見被你丟到煙灰缸里的訂婚戒指。」
雪子啞口無言,昨晚訂完婚之後,她一個人回到別墅吞雲吐霧,順便把訂婚戒指丟進煙灰缸里。今天早上她看見煙灰缸已被僕人清干淨,但鑽戒仍在里面,任何人看了都會明白她對訂婚的態度--毫不在乎。
「你為什麼想毀婚?是因為莉兒嗎?」雪子是替夏莉兒打探消息。
「沒錯,她是主因,另外一個原因是我不想做乖兒子了。」
「算你有種,我想你以後不會禿頭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我和莉兒一致認為你不敢違背教父,你沒種,沒種的男人就要吃威而剛。」
這是段彬衛頭一次在不熟識的女人面前放聲大笑,他高興的理由不是他不會禿頭,而是他有種了,感覺就像從毛毛蟲月兌胎換骨成有一對堅強翅膀的蝴蝶。
他不但做好了飛翔天空的準備,而且他還要采花,那朵渾身長滿毒刺,在他還是毛毛蟲時,就害他體無完膚的玫瑰花就是他的目標。
一聲「啪答」聲打斷他的思緒,他驚愕地看著燃起煙的雪子,抽煙有兩種解釋,一種是煩躁,一種是解月兌。他不了解雪子,但他關心地問︰「你有心事嗎?是不是毀婚會對你造成困擾?」
雪子搖了搖頭。「我還想叫莉兒過來,咱們三人開香檳慶祝呢!」
「能不能請你暫時先別把我今天的來意告訴莉兒?」
「我了解,你們之間的問題,你們自己解決。」
「雪子小姐,你是個好女孩,謝謝你,也祝福你早日找到好歸宿。」
「如果你是兩個小時以前跑來找我毀婚,我一定會讓你沒有腿回去。」雪子嘆氣似地吐了一口煙,她的救命恩人為什麼不肯留下姓名、電話或住址,人海茫茫,要她到哪兒去找那個讓她心儀的邁遢英雄?
「你也是為了莉兒而改變?」段彬衛探問。
「不是。」雪子沉浸在回憶中,甜美的微笑象征她非常快樂,可是她卻是以惋惜的口吻說︰「在遇到莉兒前,我差點被車撞死,被一個綁小馬尾的男人救起……」
「救你的男人是不是穿了一件黑夾克?」段彬衛忍不住打岔。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嗎?」雪子睜大眼楮。
「他叫冷樸,是我的好友,我來這兒之前才和他見過面。」
「你現在能不能帶我去見他?」雪子興奮得像個快要買到芭比女圭女圭的小女孩。
「很抱歉,我跟他分手前,听他說他要去買機票,他說到了機場之後再決定要去哪個國家玩。」听到這話時,雪子整個人像被一只大章魚緊緊纏住,全身無法動彈,段彬衛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道︰「你別難過,我知道他最後會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