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一大清早,怎麼會有這種催魂似的電話鈴聲呢?
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手表,真要命!還不到六點,段彬衛伸手將電話線拔掉,繼續睡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定是夏莉兒那個女魔頭打來的,不理她。
但,不一會兒,一陣撥動門鎖的喀喀聲鑽進他耳膜,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溫泉旅館,再加上日本向來以治安良好傲世,所以門只是普通的喇叭鎖。
哦!老天!他沮喪地嘆氣,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來騷擾他?可是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做,他只想睡覺,為什麼她偏不放過他?他懷疑自己上輩子欠了她一的債,這輩子才會被她蹂躇摧殘,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理。
夏莉兒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她當然知道他在假寐,不過這樣更好,她昨晚做了一個巴掌大的雪人,放在冰箱里一個晚上,所以她今天起了個大早,為的就是想給他一個意外驚喜,她想看到他的笑容,但她不想追究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把小雪人藏在床頭櫃上的旅行袋後面,準備就緒,她開始潤喉。
「起床了!大懶豬!」一拉開被子,夏莉兒發出尖叫。
「你媽媽沒教你早上不能掀開男人的被子嗎?」段彬衛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
「我媽的確沒教我。」夏莉兒驚駭地盯著他那敏感的部位。
「冷死我了,還不快把被子還我!」段彬衛是氣得渾身直打哆嗉。
「你那兒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想我想入非非?」夏莉兒快速替他蓋上被子。
「想你,那兒絕對不會站起來,而是趴下去。」段彬衛冷哼。
這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家伙!她都已經把被子還給他了,還好心替他蓋好被子,表示她願意放他一馬,他居然反過來給她一記回馬槍?!把她說成讓男人性無能的倒陽藥似的,好吧,看她如何發揮鬧鐘的功效,鬧得他不得安寧。
「你嘴巴真臭,再不去刷牙會得牙周病。」夏莉兒像辛勤工作的農夫似地拉著他手臂,要把田里最大顆的蘿卜連根拔起。不過段彬衛一動也不動,等到他動的時候,恐怕就是給她一拳的時候,因為他已經瀕臨爆炸邊緣。
「你再下放手,當心拳頭不長眼楮。」段彬衛發出警告的聲音。
「別發火,天氣這麼好,實在不該把光陰浪費在睡覺上。」夏莉兒趕緊放手。
她明明是想逗他高興,卻偏偏惹火了他,都怪他不好,如果他肯听她的話,她早就拿出雪人了;她瞄了一眼旅行袋後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原本胖嘟嘟的雪人已經變成營養不良的難民,都是他的錯。坦白說,她這個人不大會自我反省。
「司機一定還在睡覺,沒有他開車,你哪兒都甭想去。」
「不用司機,樓下有娛樂室,我們去打乒乓球。」
「我不會,你另覓高手。」段彬衛背過身子。
「彬衛,我有禮物要送你。」夏莉兒搖動他的肩膀。
「扔到垃圾桶去。」段彬衛忽然感到背後有一陣刺骨的冷風襲來。
「好吧,夫唱婦隨,我陪你睡好了。」趁他不注意,夏莉兒快速鑽進被子里。
「你滾回自己房間去睡!」段彬衛立刻轉身,粗魯地用腳把她踢出被窩。
「反正我們遲早都會結婚,你就不用那麼拘束了啦!」夏莉兒簡直就像打不死的外星蟑螂,又死皮賴臉地鑽回被子里。為了安全起見,她躺在他身上,但這個姿勢反而讓她陷入險境……
除非段彬衛是個死人,才會感受不到她沒穿內衣,隔著兩件單薄的浴袍,壓在胸膛上柔女敕的感覺使他頸間的脈搏急遽跳動……他厭惡自己的反應,但卻控制不住腎上腺素在體內造成的破壞力。
老天!他已經二十八歲了,十八歲時沒做過荒唐事,怎麼現在突然有種沖動,像是躲在父母親後車座的美國青少年,面對沒穿內衣的花痴,雙手就癢……
不過,他的手還沒采取行動,她的手就先下手為強地觸模他的喉嚨,他困難地吞咽一口口水,粗喘著問︰「你的手想干什麼?」
「我早就想模男人的喉結。」她挑逗地發出格格笑聲。
看著他下巴緊繃,緊咬著牙的模樣,她知道他正在自我克制。嘿嘿!她嘴角浮出一抹得意微笑,她果然是個有魅力的性感女人,如果不是,他就不會如此辛苦地忍耐,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電到了?」
費了好大的力氣,段彬衛才從牙縫中擠出狠話。「憑兩粒小燈泡就想電人!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不說話是因為你壓到我的胃,我有胃病。」
「說謊。」夏莉兒伸長手臂,將床頭櫃上的旅行袋推開,捉起殘雪,然後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將手探入段彬衛的衣襟里,大笑道︰「罰你吃冰棒!」
「是你自找的!」段彬衛翻身壓在她身上,雙手擠壓小巧柔女敕的咪咪。
「住手!」夏莉兒憤怒地大叫,身體抗拒地掙扎。
「要怪就怪你自己愛玩火。」段彬衛野蠻地佔領她的唇。
「不要……」她抿緊唇線,但她的下巴受到鉗制,迫使她分開雙唇。
「來不及了……」他的舌尖像恣意搜刮的無情海盜,毫不溫柔。
「求求你……」一股熱火從她胸口竄燒出來,她必須盡速把火勢控制下來。
「求我什麼?」他的手掌按在她大腿上。
「不要傷害我。」她全身上下每條神經都在顫抖。
「你總算知道害怕的滋味了。」段彬衛一副以壓倒性贏得勝利的相撲選手之姿,從她身上站起來,走向紙門邊,宣告似的說︰「若不是我尿急,這次暫且饒你,下次你就不會這麼幸運了。」好大的口氣,明明就是想藉尿遁到男湯冷靜一下。
這時門外傳來佐佐木的聲音。「段先生,夏小姐在你房里嗎?」
「沒錯,你找她有事嗎?」段彬衛光明正大地拉開門。
「沒什麼事,我只是看她不在自己房里,擔心她迷路。」佐佐木心虛地說。
就算是瞎子也不會在旅館里迷路!夏莉兒若有所思地走向房間里另一扇紙門,拉開之後,綠竹流水的小庭園映入眼簾,她盤腿禪坐,屏氣凝神,想要想出應付教父的必勝招數,但她發現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罷才的事到現在還困擾著她,她的頭還有點暈眩,她的胸部甚至還殘留余溫,她嘆了一口氣,她無法辨識這聲氣息代表的意思,是如釋重負?或是有些失望?
在南投的時候,村里每個人都說她們四個女孩子的眼楮長在頭頂上,世上能符合她們條件的男人比山上的野狗還少,其實她不知道另外三個女孩有些什麼擇偶條件,她自認她的標準沒有太高,只要看順眼就好了。
嚴格說起來,段彬衛還是她活了二十個年頭,第一個年齡在七十歲以下看得順眼的男人,他人長得帥,體格又好,再加上她喜歡他的吻,若不是剛才氣氛不對,只要氣氛美燈光佳,她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墮落的女人!
停!她發什麼花癲!放著正事不去想,想什麼歪七扭八的事!
時間不早了,那家伙撒泡尿到現在還沒回來,八成掉到馬桶里,不管他,回房去換衣服。一想到又可以花他的鈔票,她就忍不住發出神秘笑聲--嘿嘿嘿!
到了百貨公司,夏莉兒和段彬衛走在前頭,佐佐木跟在一步之後,夏莉兒覺得佐佐木很煩,簡直就像兀鷹跟在背後。不過,沒關系,她已經想好了擺月兌的辦法,現在之所以不急著趕他走,目的是待會兒她需要一個替她提袋子的僕役。
夏莉兒嚼著口香糖,正打算從和服專櫃前快速通過,但手臂被段彬衛一把捉住,頓時腳底像粘了強力膠般無法動彈。
「我爸要你買的是和服。」段彬衛指明。
「他又不是我爸,我干麼要听他的!」夏莉兒挑釁地吹了個大泡泡。
「付錢的是我,我是他兒子,我必須听他的話。」段彬衛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昨晚又不是沒看見,我穿木屐不會走路。」夏莉兒投保似地說。「不然讓佐佐木作證,萬一我摔斷了腿,你馬上填結婚證書,這樣我就買和服。」
「沒有一家保險公司會受理你的蘿卜腿。」段彬衛諷刺。
「幸好,我也不想變成獨腳新娘。」「啵」的一聲,泡泡粘住夏莉兒半張臉。
「哈哈哈!活該!」段彬衛原本還在幸災樂禍,但十秒鐘後卻「樂極生怒」。
「請你吃莉兒牌口香糖。」夏莉兒一把扯下的口香糖粘在段彬衛臉上。
「你……」段彬衛火冒三丈。
「好可愛!對不對?」夏莉兒逃命似的狂奔。
「你到內衣專賣區干麼?」段彬衛硬著頭皮走到夏莉兒身旁,小聲嘀咕。
「當然是買內衣,難不成買鍋子嗎?」夏莉兒左挑右選。
「問題是,你又不像瑪丹娜,有本錢內衣外穿。」
「做人不能虛有其表,要里外兼顧。」
「你是去參加晚宴,不是去表演月兌衣舞,沒人會在乎你穿什麼內衣。」
「我是為你而買,以備不時之需。」夏莉兒將一件黑一件紅的網狀縷花往胸前一比,猶豫不決地問︰「黑色好看?還是紅色?」
「你去里面試穿不就知道了。」段彬衛感到臉頰不明原因地發燙。
「你要不要一道進來?畢竟你喜歡最重要。」夏莉兒狐媚地勾動食指。
「我不想把胃里的早餐吐出來。」段彬衛不屑地撇過臉。
夏莉兒若有所思地楞了一下,她發誓她看到他黑眸里閃過一絲渴望,這代表什麼?他其實很想看她穿性感內衣的模樣?!決定了,今天晚上采取內衣攻勢,先把他迷得神魂顛倒,套出電腦密碼,然後再將隨身包安眠藥摻入香檳里,逃之夭夭。
原本她以為這些想法會讓她很快樂,但沒有……
她掉了魂似地走進試衣間,動作像個機器人,她其實不是那麼想試穿,只是想拖延一些時間,讓情緒回復平靜再出去面對段彬衛。不過當她穿上藍色時,眼楮忽然一亮,怎麼會有這件?什麼時候拿的?是誰拿進來的?
不行!絕對不行!藍色等于不打自招,向段彬衛宣告她就是「藍精靈」。
可是……這件藍能襯托出她肌膚的顏色恍如水粉,她的衣櫥里有一大堆藍色系的衣服,所以她才會叫「藍精靈」,而不是黑精靈、紅精靈……
避他媽媽嫁給誰!就算段彬衛看到又怎樣,她可以用一百種解釋足以煩死他。
買完了內衣,再去買名牌洋裝、鞋子、帽子、領巾,還有絲襪,氣得段彬衛想掐死她。雖然東京的天空黑得像被烏鴉佔據,但她提議到迪士尼樂園去玩,為了不讓佐佐木當電燈泡,她專門挑雲霄飛車、大車輪、咖啡杯……只容得下兩個人的游樂機,然而佐佐木也不是笨蛋,識趣地回到轎車里等他們回來。
「你干麼要支開佐佐木?」段彬衛不悅。
「我不想他打小報告。」夏莉兒一根腸子通到底地說。
「你的心眼真多。」段彬衛繃著臉,畢竟沒有一個大男人坐旋轉木馬還會高興得起來。
「佐佐木今天上午的行為,難得你不覺得可疑?!」夏莉兒心事重重。
「他擔心我受到性騷擾,有何不對?」段彬衛半開玩笑的說。
「依我看,他是來檢查你有沒有照你爸爸的話做!」
「我明白了,在料理店時你借口要去廁所,事實上卻繞回來偷听我們講話,對不對?」
「不對,不過你臉色干麼那麼難看?你們到底講了我什麼壞話?」
夏莉兒的表情讓他覺得他好像踢到一只小兔子,那種受傷的眼神,令他心生愧疚,幸好旋轉木馬停了下來,段彬衛先跳下馬,然後紳士地伸手想扶她下馬,但她卻不領情地拍開他的手。
可惡!他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拒絕!
他氣得扭頭要走,但他眼角瞄到她的眼楮盛滿淚水,有沒有看錯?她何時變得那麼脆弱?一個好演員就是這樣,眼淚像水龍頭,一扭就有,而且可以因時因地因人控制水量,這就是段彬衛老是被騙的原因,她的演技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你要我怎麼做才會消氣?」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討她歡心。
「明晚是什麼樣的重要宴會?」她馬上破涕為笑。
「我不知道。」一聲悶哼,听起來顯然是發現上當之後的懊惱。
「段伯伯為什麼連你也要隱瞞?」他的眼神不像在說謊,她眉頭皺起來,當她陷入思考時會喃喃自語︰「他不信任你?還是不相信我?他擔心你不去?還是希望我一定要去?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晚宴?」
他握住她手臂。「你別想挑撥離間我們父子的感情。」
「我沒那種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一點。」她眼神有如一潭清澈的湖水。
「怎麼?你怕向虎山行嗎?」他認為她是放羊的孩子,所以他並沒放開她。
「我又不是武松,我當然怕老虎。」她抱怨道︰「很痛耶!」
「你若不敢去就不要去。」他輕蔑地甩掉她的手。
「我一定會去,免得你感到孤單。」她看出他使用的是激將法。
「你還想玩什麼?」他當是還她一次人情。
「鬼屋。」她雙手緊鉗著他手臂,推著他走進鬼屋。
「我的手臂快被你握斷了!」這女人的報復心比哈姆雷特還強上百倍。
「鬼屋本來就是為情侶設計的。」她像掛豬肉似地貼著他走路。
「拜托你走路看看地上,別老是踩我的腳後跟。」他抱怨。
「對不起,回去後我幫你擦皮鞋。」她一時不察,被突然跳出來的機關嚇到。「啊!」
「你別對著我的耳朵尖叫!」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使他幾乎捉狂。
「好可怕!人家怕嘛!」她拍拍胸口,驚魂未定地說。
「你的演技退步了。」他揉了揉太陽穴,藉此減輕快爆炸的頭疼。
「被你看穿了!」她吐著舌,這家伙已經被她搞得真假不分。
「出了鬼屋之後,我就不玩了。」他筋疲力盡地說。
仔細想想,鬼屋里的妖魔鬼怪遠不及她千分之一的可怕,這一路走下來,他被她數次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得心髒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
好不容易走出鬼屋,外面下著大雨,他嘆口氣,自從遇見她之後,他就像被噩運附身,衰得半死!
越來越多從鬼屋走出來的人,把他們擠到屋檐之外,他們只好另找地方避雨,但所有能坐下來避雨的地方早就擠滿了人,他們只好暫時在樹下避雨,等雨勢變小之後,再沖到停車場找佐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