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琥珀嬌 第2章(2)

眼看揚夜大有要殺了自己的下一步,即便靈氣已破散,琥珀仍硬拼著最後一口氣化成人形,大喊──

「爹,是我!我是虎兒,你不認得虎兒了嗎?」她完全不懂爹怎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難道是自己做錯什麼?

琥珀的叫聲瞬間如一道驚天響雷,穿透了因為看見小羊可憐模樣而一時失去理性的揚夜,劇烈跳動的胸口終于平息,他注視受重傷的琥珀,深深一個徐緩的呼吸。

「爹……」她眨著無辜的眸子,期待爹能像以前一樣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

揚夜不但沒有對她伸出援手,甚至還疾言厲色訓斥。

「虎兒,爹平日不是對妳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濫殺無辜,妳怎能用如此殘忍至極的方式凌虐這只小羊?妳果然是只無心無情的野獸!」最後一句頗有失望至極的意味。

獵殺是牠的本性,與生俱來,即便沒有人教導也能無師自通,畢竟這是牠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所以壓根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然而當她听見爹以最冰冷的聲調說她是野獸時,她的胸口頓時冷了。

「爹……虎兒本來就是虎啊!」她不懂,真的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什麼。

琥珀的一句話剎時驚醒了揚夜。

是了,琥珀本是虎,虎吃肉是天性,玩弄獵物也是一種游戲罷了,他究竟在想什麼,怎能因此傷害她?

琥珀身上的傷全是自己造成,他真不配當她的爹。

揚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只好轉身離開,當他回到小羊身旁時,可憐的小羊已血流不止而死去,他重重嘆息轉眼便消失。

他頹喪地回到屋子里,一想到適才自己竟差點失去理智殺了琥珀便自責不已,時間對他本無意義,然而隨著歲月流逝似乎也沒能帶走曾經停留在他心坎處的傷痛,他想徹底遺忘,無奈內心深處依然牢記著那份悲哀,他的腦海始終刻著自己瘋狂的那一幕──殘殺的血腥歷歷在目。

他的手仍記著殺過的性命,如同掌紋永不會消失。

琥珀沒做錯,真正錯的人是他。

他怎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擅自改變她的命運,盡避有多寂寞,他也不該讓她陪伴自己,如今終于證實他錯得離譜了。

「唉……」伴隨這一聲嘆息,他落座角落的木椅上,靜靜地,動也不動。

直至日落月升,他才因為門外細微的聲音而回神,是琥珀的腳步聲。

許是受了重傷,才讓平時靈敏的牠難以維持輕盈的腳步。

門沒有關,月色斜,印在地上的龐大身影首先映入他眼簾。

下一瞬,琥珀進入屋里,牠是休息好久才終于有力氣站起來,不過體內的靈氣已散,外型變回老虎,牠拖著格外沉重的腳步回到他身邊。

無論爹有多生氣,牠還是只想回到他身邊。

琥珀抬頭,臉上鮮紅的血已干,牠的神情除了無辜還有滿滿的困惑,但牠一點都不想問,總之,無論爹要牠做什麼,牠絕對會照做,即便爹傷了自己也必定是牠做錯,所以什麼都不想再問。

牠只希望爹能再次抱抱牠,這樣就夠了。

只要爹一句安慰,牠便心滿意足。

「唉。」冷冽夜里,揚夜的嘆息卻溫暖如南風,他伸手撫模琥珀,萬分慚愧。「虎兒,妳會不會怪爹出手那麼重?」

琥珀搖頭。

「傻孩子,妳那麼孝順當然不會怪爹,但爹卻相當自責,剛剛爹真的險些失了理智殺害妳,這是爹的錯,因為爹想到以前曾經做錯了一件事……虎兒,妳說得沒錯,妳是虎,本食肉,若要強逼妳吃菜便是違逆了天道,所以對妳出手是爹的錯,爹在此向妳道歉,希望妳能原諒爹一時失去理智的行為。」

牠馬上點頭。

「倘若妳討厭爹想離開……爹也不會阻止妳。」

「嗷嗚、嗷嗚……」琥珀聞言,拼命搖頭又發出細小宛若哭泣的聲音,右掌更抓著揚夜的衣服不放,顯然一點也不想離開他。

「爹也不想和虎兒分開……」揚夜扣住牠的腳掌,神色是前所未見的哀傷。「那麼,爹想請虎兒答應一件事,妳是虎,食肉本應該,但爹希望妳永遠都不要殺害羊,因為爹曾虧欠了牠們,好嗎?」他的內心始終因為這個罪而難受。

琥珀听得出來爹確實為了曾做過的事情而感到相當遺憾,牠本想舌忝爹的動作在察覺自己嘴里滿是血腥後立即作罷,因為嘴里仍有小羊的鮮血。

這是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答應的事情,縱使非常勉強,琥珀依然努力化為人形。

「爹,虎兒答應你,從今天開始,絕對不會再傷害任何一只羊。」語畢,她全身再次無力變回了虎,攤在地上又不能動了,可憐兮兮地望著爹。

揚夜淡淡一笑,顯然因為琥珀的允諾而寬了心,神情也變得溫柔。

「爹下手實在太重了,唉,妳一定很疼吧?」

牠終于等到爹這句安慰,什麼疼痛都值得了。

「妳還有辦法吞爹的魂珠嗎?」

琥珀搖頭,如今喝水都會痛,魂珠即使沒有具體的形狀,但包裹在外頭的靈氣依舊銳利,只怕她已經無法抵擋。

既然如此,如今也只有一計可行。

「虎兒,張嘴,爹過氣給妳。」過氣自然不如直接吸收魂珠來得快,不過現在僅能以這個辦法幫牠療傷。

琥珀搖搖頭,不希望爹聞到牠嘴里的血腥。

揚夜起先不懂琥珀為何要拒絕自己為牠療傷,後來看見牠不斷伸舌頭舌忝去唇角的血後突然明白,果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放心,爹不在意,爹只希望妳快點康復。」

一會兒,琥珀才張嘴,揚夜為怕牠反悔,立刻以嘴吻上開始過氣。

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從爹那里得到靈氣,琥珀有幾分不適應,不過這種方式比較溫和,慢慢地,她反而喜歡了。

爹不僅聲音好听,連氣息也那麼香,牠好喜歡、好喜歡,好想就這麼一直黏著爹。

因為這股靈氣,琥珀逐漸又變回人形,她的傷勢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

此刻,他們的姿勢有些曖昧,揚夜坐在椅子上傾身親吻跪在面前的琥珀,而她的雙手並沒有閑下來,直接往他的腰間一攬,更甚,她愈吻愈深,干脆站起身來坐上他的腿,由被動改為主動,毫不懂得自制。

她真的好喜歡爹身上的味道,就好像她最愛的紅燒蹄膀,爹的嘴也十分柔軟,讓她很想繼續「吃」下去。

揚夜同時迷戀著琥珀的氣味,那是離他最近的味道,融合了彼此的特殊氣息,五十年了,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使失去雙眸也不會忘記這個味,因為有一半是屬于他,另一半則是琥珀──他最寵愛的小老虎。

她是他的琥珀,他最愛的小虎兒。

他對她的眷戀愈來愈深,愈來愈不能沒有她。

兩人吻得難分難舍,彷佛都遺忘最初的目的,完全沉醉在這個不應該有的親吻之中,直到琥珀恣意伸出舌尖想探入他的嘴里,揚夜才自這個魅惑的迷夢中驚醒。

他一臉震驚注視著琥珀,心想自己原本只是過氣給她,怎麼會走了樣?!

琥珀輕喘,氤氳的水眸帶著濃濃的不解直瞅著揚夜。

差點鑄下大錯,揚夜連忙起身,將琥珀抱回床上,替她蓋妥被子,故意不再看她。

「虎兒,妳的傷勢應該穩定了,靈氣會暫時維持妳的人形,妳不用刻意想變成人,這段時間妳就維持老虎的姿態才好得快,懂嗎?」他暫時不想再看見人形的她,因為那會使他分心。

「爹,以後你能再用這個方式給我靈氣嗎?」她好想再吃一回爹的唇。

驀地,揚夜臉色整個紅了,幸好是背對琥珀,要不然他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窘況。

「那個……以後再說,晚了,妳早點休息。」

輕輕關上門,揚夜為了讓臉上的滾燙消失便走到屋外吹冷風。

夜里冷了,他沒什麼感覺,只希望胸口的震蕩能夠盡速平息下來。

他是琥珀的爹,怎能對單純的她存有如此低俗的遐想,真是一點都不配為人爹,對于提早讓她成精這件事,他現在終于有一絲絲後悔了,一切都得怪他粗心大意。

他太寵琥珀,寵到付出了過多的感情,本以為能以父女的身分設下到此為止的界線,怎知不過一個親吻而已,差點就讓他萬劫不復。

他的指尖撫上唇,根本嘗不到琥珀嘴里的血腥,反倒是沾了濃濃的甜味……適才,若非琥珀動作太強烈引他回神,假如剛才由自己繼續主導下去,他幾乎有想侵犯琥珀的沖動了。

唉……這樣怎麼當爹啊?

慚愧慚愧。

冷風捎來,吹動了他的衣襬卻吹不散縈繞心頭的困擾,只因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阻止這有可能產生的混亂──他永遠永遠都不能愛上琥珀。

必上大門,他決定暫時離開這團亂。

他來到白天讓自己的手險些又染血的地方,本想來替那只可憐的小羊收尸,沒想到根本不見尸體,順著血的腥味,他走入樹林間一處隱蔽之處,那里已經有一個小土堆。

琥珀……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必定是既傷心又困惑地造好這個墳。

這件事錯不在琥珀,是他失去冷靜,方式過當了,或者……又該說是因為自己始終忘不了那件事,才會沒有分寸,如果那時琥珀沒有喊醒他,只怕又會再錯上一回,幸好,一切還能彌補……

他真的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眼睜睜看著卻救不了是最痛的折磨,他再也不想承受一回,再也不願……然而每當他閉上眼楮,那一幕殘忍始終提醒著他曾犯下的錯──無法挽回。

這折磨大概會跟著他直到沒了呼吸為止吧?

輕輕嘆了氣,揚夜忽然施展能力,讓小羊的尸體自墳里浮上半空,下一瞬,小羊無聲無息化為灰燼,骨灰落入他手中。

「抱歉,琥珀不該那樣傷你,但那是她的本性,如果你有怨就來怨我,有仇也來找我,我願意代替她償還她的錯……這是我們族里對死者最後送行的方式,希望你一路好走,早日投胎。」語畢,他揚手,骨灰順風而逝。

風帶走了一切,他的嘆息卻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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