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剛亮,華茜便和丈夫搭乘馬車出發,準備去深山拜訪她爹介紹的收藏古物的奇人。
能夠出門游玩,昨晚興奮得整夜未眼的華茜一點也不覺得困,雀躍的她不時朝窗外探頭,外邊的一草一木她都覺得新奇。
「天蔚,這一整片都是竹林嗎,你看你看,有竹筍冒出頭了。」她興奮的拍拍丈夫的手臂,驚呼連連。
見妻子驚喜的模樣,若不是知道她是蘭家四小姐,他岳父大人最寵溺的嫡女,他說不定會認為她從未出過遠門。
冰天蔚莞爾之余,內心陡然自責,他猜許是她嫁他這一年來都窩在郭家,難免悶壞了,突然見到外頭的風景自是興奮無比。
他輕握她的手,溫柔的說︰「不困嗎,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
昨晚她興奮難眠,他擁著她好一會,沒想到自己不敵困意先睡著,半夜醒來,見她雙眸還明亮的瞅著他,她要他趕緊睡,他想自己若沒睡她恐怕也睡不著,于是又緩緩睡去,但他睡睡醒醒兩三回,她那雙圓眸依舊晶亮的盯著他看。
「我不困,一點也不困。」她兩手輕握他的手臂,撒嬌的靠著他。
「能出門游玩,這麼高興?」
「你漏了一句最重要的話沒說。」她抬眼笑看他,把話完整補全︰「是能跟我丈夫一起出門游玩,我便高興得不得了。」
他爽朗一笑,愛憐地模模她的頭︰「先睡一會,免得等會發困,我估計兩個時辰後會到白雲鎮,中午我們就在那里用餐。」
「白雲鎮,那個鎮上都飄著白雲嗎?」她瞠眼,好奇的問。
他莞爾,細細和她說著白雲鎮的景象,她原是張大眼仔細聆听,之後將頭貼靠在他的手臂,有一聲沒一聲的輕應。
「白雲鎮的街上還有賣一種雪白綿密的白雲糕,等吃完中飯我帶你去買。」他越說越開心,有心愛的妻子作伴同行原來是這麼歡喜的事。
他話都說完好一會了,未听見她雀躍的歡呼聲,正覺奇怪,低眼細瞧,原來她已睡著了。
他低笑著,微微側身輕摟著她,免得她睡沉而摔著。看著她連睡著都帶著微笑,可見這趟旅程讓她有多麼開心。
他內心暗自下了決定,日後他若出門談買賣,定要每回都帶她一起出游。合上眼,他摟著她一同閉目養神,這樣到了白雲鎮才有精神帶她去走走逛逛。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車進入另一座樹林里,依舊閉目蓄養精神的郭天蔚因有習武之人的靈敏耳力,隱約听見遠處傳來刀劍互砍聲……
警覺的張開眼,他忙不迭地喚著坐在車簾外的車夫。「停車!」
這位車夫上回曾載他岳父去尋訪那位住在深山的朋友,熟門熟路,有他駕車不怕迷路。
「郭少爺,有事嗎?」車夫將車停下,隔著車簾不明所以的問。
行進中的馬車瞬間停下,睡著的華茜也驚醒,張著惺忪睡眼,愣問︰「天蔚,發生什麼事,馬車怎不繼續行走?」
冰天蔚表情嚴肅凝重︰「秀儀,你待在車上別下來。」說著,他起身鑽出車廂,站在車前遠望,可惜林間樹木茂密,視野被遮擋住,只听見打斗聲越來越近。
「不好!跋緊掉頭往回走。」驚覺危險越來越近,他馬上下令。
倘若車上只有他一人,他無懼,即便來再多的匪徒,他都會挺身擊退他們。
當年父母遇劫一事,官府最後以土匪打劫遇害結案,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這些和人無冤無仇卻手段凶殘謀財害命的土匪,是以只要讓他遇到土匪,他一定不放過他們,殺一個是一個,不只是想為冤死送命的爹娘報仇,也是為民除害。
可現下他最愛的妻子在車內,他不能讓她遭受一絲傷害。十年前,年幼的他無力保護爹娘,致使爹娘最後慘死在土匪刀下,十年後,他絕不讓這等憾事再發生,他定會以性命保護她。
車夫也听見打斗聲,忙不迭地拉緊韁繩驅使馬兒掉頭,此時,後方傳來焦急的求救聲——
「停車!前面的大爺,請停車救救我們……」
見他神色凝重,想來定是發生大事,原本靜坐不出聲的華茜,听到求救聲,陡然愣了下,這聲音很耳熟!
冰天蔚掀開窗簾往外看,外頭有一名孩子和護著孩子的僕人朝馬車奔跑而來,那孩子手臂被劃傷……他忽然想起當年家中忠僕護著自己逃跑的情景。
「快停車!這位是九皇子……」那僕人大概急了,月兌口高聲喊著。
九皇子?!
華茜瞠目,倏地轉身看向窗外,外頭那捂著滲血臂膀的孩子果真是九皇子!
「停車!快停車!天蔚,快救他們!」她焦急的催促他。
冰天蔚本就想下車救人,但顧忌車一停會害妻子身陷危險中,正舉棋不定之際,見她比他更焦急想救人,慚愧之余又立即沖出,適巧揮刀為兩人擋下了追殺而來的土匪的利刃。
「天蔚,小心!」華茜驚喊。方才她一急便催他去救人,未料到會有十多名土匪追過來,這會,她不禁自責自己太魯莽陷他于險境,可九皇子又非救不可……
見九皇子和他身邊的太監小埃子一路往後退,丈夫對付匪徒之余還得分心照顧他們,華茜趕緊大喊︰「九皇子,快上車!」
慌亂之際,听到有人喊「快上車」,主僕倆這才回神,在車夫的協助下趕緊鑽入馬車內。
「九皇子,您手臂受傷了……還有哪里傷著了?」關禎卿一上車,華茜一臉焦急的檢視他的受傷處。
「我、我沒事。」見眼前的陌生女子如此關心他,關禎卿猜想她許是知道他的身分才表現如此熱絡。
他撥開她的手,往窗外看去,正好看到最後一名土匪被郭天蔚一刀剌死倒地,他不禁驚呼︰「這人的武功真是高強!」
華茜正欲探頭瞧,就听見丈夫對車夫低沉下令。「快走!」
他一鑽入車廂內,馬車便往前疾馳。
「天蔚,你有沒有受傷?」華茜往旁邊挪出一個位子讓他坐下,拉著他的手,和方才檢視關禎卿的傷一樣心焦。
「我沒事。」郭天蔚輕握她的手,沉穩的咧了個笑讓她安心。
「這位大俠,多謝救命之恩!你真是厲害,一人對上十多名土匪,把他們全打倒,自己一點傷都沒。」關願卿崇拜的看著救命恩人。
「你還好嗎?」郭天蔚再確認。
「我……」關禎卿猶豫著該不該承認自己快嚇死了。
見他似有難言之隨,郭天蔚不追問,關心起他手臂上的傷,「你的傷……」
「沒事,一點小傷……」關賴卿想學郭天蔚的男子氣概,但他畢竟還小,加上自小養尊處優,手臂上的傷又真的很痛,而且還在流血。
見他痛得皺眉,華茜忙不迭地拿手絹先幫他綁在傷處止血。「您忍忍,我們會馬上請大夫幫您醫治。」
她熱絡的蹲在關禎卿跟前幫他止血的舉動,讓郭天蔚和關禎卿兩人皆心一突。郭天蔚知道妻子病愈後心念轉善,但見她如此熱絡救護關禎卿,他心頭突然間有點莫名的怪異。
必禎卿則是覺得這人太過熱情,但他又覺得她似曾相識,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可這張臉明明陌生得很。
「一定很痛吧!」華茜不舍的看著關禎卿,只差沒模模他的臉和頭,細細安撫他。
這話一出,郭天蔚終于清楚心頭的怪異所為何來,雖然眼前的人還是個孩子,但他看起來和秀儀差不了幾歲,她對他如此之好,他……他是個大男人怎麼可以跟一個孩子吃醋,且又是在這非常時期,這孩子手臂受傷還流血,她幫他止血、安慰他,都是人之常情。
他深吸一口氣,別開臉不去看、不多想,視線對上坐在關禎卿身邊的僕人,見他冒著冷汗,臉色發白,手腳和唇色都發黑,他驚喊︰「他中毒了!」
華茜看向旁邊已陷入昏厥的太監,驚喊著︰「小埃子!」
「小埃子,你怎麼了?你不是沒受傷嗎?」焦急之余,關禎卿也未注意到華茜怎會知道他身邊這人是小埃子,他慌張的搖著小埃子︰「醒醒呀,小埃子!」
冰天蔚上前一看,從前面看無任何傷口,他將小埃子身子拉起些,往後一看,這才發現小埃子的背後中了一記飛鏢。
「他中了飛鏢,飛鏢上有毒!」
冰天蔚一臉震驚,不是因為小埃子中了毒鏢,而是這個星型飛鏢,和當年護送他們一家返京的隨行侍衛中的鏢一模一樣!
馬車往回走後,他們在最近的鎮上找了大夫幫小埃子和關禎卿醫傷,關禎卿手傷無大礙,遺憾的是小埃子中了毒鏢,毒性侵入五髒六腑,藥石罔效,即便搶救也為時已晚。
追殺關禎卿的那班人個個武功高強,加上郭天蔚確定那毋鏢和當年他爹隨行侍衛中的鏢是一樣的,這些年他和官府偶有連系,從未再發現搶劫財物的土匪中有人使用飛鏢。這說明當年害死他們一家和追殺九皇子的,極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既然不是一般搶劫財物的土匪,那想追殺九皇子的人絕不可能就此罷休。
冰天蔚決定不能多逗留,得馬上趕路返回。
「小埃子,嗚……」打小苞在身邊的小埃子死了,坐在馬車內的關禎卿哭得難掩傷心。
「不準哭!」知道關禎卿是因為貪玩,硬拉小太監還有幾名侍衛出游才會遭遇此劫,郭天蔚忍不住出聲教訓他︰「你害死的豈止是一個小太監,跟著保護你的侍衛也全送了命!」
當年他爹是調職返京途中遭遇不測,而他卻是貪玩害死一干人,怎不令人生氣!
他一喝斥,向來頑劣難馴的關禎卿竟然不再哭,只是緊皺眉露出一副委屈樣。
「天蔚,你別凶他,他還小嘛,難免……貪玩了些。」華茜說著,本能的抱著他。「九皇子,別怕,您很快就能回宮,回到宮里就安全了。」
「不能回宮!」郭天蔚低喝,不是因為見她抱著關禎卿心生妒意,而是……
「為什麼?」華茜以為他急著返回,是要趕緊送九皇子回宮。
冰天蔚尚未回答,外邊的車夫已發話警告他們︰「少爺,城門處有重兵看守,頗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