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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世風流(上) 第8章(2)

她坐在他附近的草堆上,將他喝完水的樹葉卷在手指上,心里思考著該如何讓他說話,以結束兩人間這種既尷尬又緊繃的狀態。當她追上他時,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跟他相處,因為他們還有好多事要合作,有好多的責任要共同分擔,再說,她也不想做讓他失望的人。

而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時,馮君石正暗自觀察著她。

他的怒氣主要是因為妹妹被「抓」。他很氣自己,看著妹妹被冼崇梃「抓」走卻毫無辦法。他也氣百合,如果她那時出面阻止她哥哥的話,媛媛根本不會被冼崇梃以那樣的方式帶走。

不過,從她追上他,小心翼翼地跟著他開始,他就不氣她了,心里還竊喜著。

想想看,當你真心愛著一個人時,又能氣她多久呢?媛媛被她哥哥「綁」走也不是她的錯,自己把氣出到她身上實屬無理。再說,她因為顧及她妹妹的感情而設下「調換計」也不完全是她的錯,如果自己早點與她溝通,把兩人間的感情表達得更明白些,如今這些混亂也不會發生。

此刻看到她心神不寧的樣子,他有點不忍,也有點驚訝,以前一直看到她強硬剛強的一面,實際上她也是個溫柔乖巧的大女孩。

山風吹過,草葉拂面,他抓下騷在臉上的長睫草,蹙眉看了看,眼楮一亮,發出驚呼︰「喔,這應該就是火葉草吧?」

听到他開口,又見他臉上溫和的表情,百合心頭一松。「對,這就是火葉草。照古人的說法,身入火葉草,日後定能成就霸業,這恐怕是大人的吉兆呢。」

馮召石看了看環繞著她的火葉草。「是說你吧,無用書生何來霸業?」

他俯身觀察著身前這睫長一丈的野生植物,興趣盎然地說︰「葉如車輪,色似朝霞,果真名如其身。據說戰國時,山戎為表示對齊國的歸屬,特意獻火葉草給齊桓公,說此草能成就他完成霸業,後來桓公果真霸業鼎盛,從此人們就把這種草當成了成就霸業的吉瑞標志,種植在自家的庭院里。」

「它真這麼神嗎?」她湊近他身邊,與他一起欣賞這美麗獨特的草。

馮君石撇撇嘴。「如果真是那樣,天天與火葉草相依為命的山里人,就該個個是霸王了,何至于被人欺負,成天擔驚受怕?」

「那倒也是。」百合看著他情不自禁地說︰「大人很有學問,我喜歡你的聰明睿智,可是不喜歡你生氣。」

他因她眼里毫不掩飾的愛慕而微微一愣,這是第一次,她承認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喜歡,為何要逃離我?」壓抑的情感爆發,他不再克制地抱住了她。

「因為碧籮……」他圍在她背上的手一緊,她的話被卡在了喉嚨。

他懲罰性地摟緊她,熾熱的唇抵在她鼓動的太陽穴。「如果你不喜歡我生氣,就永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他的氣息吹在她臉上,宛如和風輕拂,她說不出話來,一種深沉而濃郁的愛意哽塞了她的喉,她舉起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擁抱他,把臉頰貼在他平滑的頸側。與他肌膚相觸的那一刻,是她這一生未曾有過的經驗,那美妙的感覺無法言喻,她覺得整個人好像騰雲駕霧般。

她的臉蛋柔女敕至極,那光滑的觸感令人震顫,馮君石感覺到懷里的她跟他一樣在顫栗。他不由得更加抱緊她,親吻她顫抖的眼睫,而她柔軟的肌膚立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心,引誘著他繼續攫取和品嘗更多的柔美。

當他的唇以一種誘人的方式輕輕地落在她嘴上時,她僵住,隨即像迎著陽光開放的花朵般為他張開。這是最美麗的邀請,是最動听的歌,他不需要任何語言,如同久旱的土地般汲取了她的甘霖,而她紅艷艷的唇瓣令人銷魂。

唇上那輕柔如風的踫觸同樣給百合帶來震撼,彷佛有一股暖流流經全身,在內心深處引發一種欲火焚身的感覺。

「百合,我愛你,你也愛我嗎?」他急促的喘息聲和溫熱的鼻息輕拂著她的臉頰,她覺得整個人幾乎要融化了。

「我或許還不完全明白什麼是愛,但……是的,我愛你……」她戰栗地回答。

「什麼時候?」听她終于說出對他的愛語,他眼里綻放出耀眼的火花。

「我想,也許是在你毫無防衛地跳進毆斗的族人中,被打的那瞬間,也可能是你被當作老鼠夾住時。」她微笑著回答,美麗的眸中充滿發自內心的愛意。

「真的嗎?」他捧起她的臉,渴望地說︰「那你不會再逃避出嫁了?」

「不會,只要新郎是你……」她凝望著他,而他深情痴迷的眸子立刻令她意亂情迷,他專注的硍神幾乎要看穿她的靈魂。此刻,妹妹不再橫亙在他們之間,她後悔沒有早點听從心的指引,幾乎釀成大錯。

還有什麼樣的語言比這些話更動人心弦?他低吼一聲,熾熱的嘴再也沒有任何猶豫地覆蓋了她的。隨即她甜蜜的滋味讓他渾然忘我,只有愛的激流在心中蕩漾,他從不知道親吻也會如此刻骨銘心。

當他環抱著她的頸項,一遍又一遍地熱吻她時,充滿歡愉的低吟從百合口中逸出,她忘記了此刻他們正身處荒山中,也不在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她只想永遠迷失在他溫暖而強壯的懷抱中。

這時他換了個姿勢,抱著她倒在火紅的火葉草上,他的身體覆蓋著她,她只覺得熱血奔騰,穿過樹梢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靜謐的山林顯得神秘而醉人,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草葉清香,她有種渴望,盼望時間就此停住……

忽然,一聲銳利的呼嘯聲掠過林外天空。

百合身子忽然繃緊,隨即猛地推開馮君石坐起,微微眯起眼楮仰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又一聲銳響劃過寂靜的山嶺。

「響箭!」這次她明白了,倏然站起身。

看著她們蕩漾著激情余波的美麗臉上布滿焦灼的神情,馮君石立刻意識到那一聲聲呼嘯所代表的意義。

「是有人傳遞消息給你嗎?」他問,舉手為她挑去頭發上的松針。

「是的,那是危機信號。」她轉過身看著他,抱歉地說︰「發響箭表示有大事發生,現在我無法陪你去找你妹妹,你先隨我去軍營,我讓人陪你去。」

「你說你哥哥不會傷害她,那麼暫時讓她接受冼崇梃的保護吧,我隨你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听他說願意跟她去,她自然高興,但不想讓他事後懊悔。「你確定?」

「我確定。維護本地治安也是我的職責。」

她給他一個微笑,拉著他的手往山下跑去。

以前馮君石只知道她走路很快,現在才真正體會到她奔跑時那驚人的速度。

她的手緊緊將他拉在身邊,他的身體和他的腳不受控制地跟隨著她往前奔,他感覺不到腳下堅實的土地,只感到迎面而來的風吹得面龐發麻。而他相信如果不是帶著他奔跑,她的速度會更快。

當前方溪谷中出現營地時,她放慢了腳步,幾個男人跑來。

「出了什麼事?」她問領頭那個身穿短衫的男子。

「駱越人圍攻龍溪村,廖老大頂不住,我們這邊已經去了一些人。」

「給我備馬,兩匹。」百合匆匆地說,又望著馮君石。「你能騎馬嗎?」

「沒問題。」他以溫柔的微笑安定了她的心。

兩匹備了鞍的駿馬被牽來。

百合跳上其中一匹,對那幾個男人說︰「派快腳速去通知軍墟各堡,守好瞭望塔,謹防雲霧山的官兵趁機攻牆。無我箭令,不得出陣!」

「是,酋長。」

她回頭看了眼已經安坐在馬背的馮君石。「走吧。」隨即雙膝一夾,策馬往出外平川奔去。讓她大感欣慰的是,馮君石的騎術絲毫不遜于她。

***

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沿著河邊不時可以看到手持刀斧、弓箭,甚至鐵叉的族人,有的騎馬,有的步行,有的乘舟往龍溪方向去。當認出百合和馮君石時,大家自然地向他們聚集,在他們身後漸漸形成一支龐大的隊伍。

距離龍溪還有五大里時,濃濃的煙霧燻染著天邊的山林,空氣中飄散著塵土和血腥味,越來越多的傷者出現在道路上。

無暇詢問,百合一路上分配尾隨其後的族人留下照顧傷者,自己和馮君石則順著濃煙的方向,穿越山麓和高大的樹叢一直往前趕。

駱越族與她所屬的南越族是世仇,兩百多年前正是駱越族的突然襲擊,導致她的先袓和族人慘遭掠奪殺害,並遺失了「一劍平天」;七年前兩個哥哥的遇害也與駱越人有關……因此她一直都不太信任駱越人,但在她看來,駱越人就算再次制造災難,也不致于大糟糕。

可是她錯了,當到達龍溪村時,實際情形比想象的糟太多!

嗆鼻的煙味令人難以呼吸,就連座下的馬匹也嘶鳴騰躍起來,火舌已經完全吞沒了鎮邊的屋舍,燒毀了牲畜棚和谷倉,四周恐怖的景象令人發指。

七八具被燒焦的尸體橫臥在冒著黑煙的灰燼中,其中有另有女、還有小孩。許多人坐在地上哭泣,其中多是老人、孩子和傷者,他們有的哀號,有的捧著流血的傷口痛呼,所有的哭喊聲是那麼悲淒蒼涼,場面令人不忍卒睹。

百合下馬,走到一個倒臥在血泊中的稚齡孩童身邊,拔下插在他身上的箭矛,眼里充滿了淚水。

前面的廝殺還在繼續,她用手背抹去淚水,從一個死者手里拿過半開的弓,對馮君石說︰「大人,這里就交給你了。」

馮君石沖動地走向她,替她擦掉臉上殘余的淚,輕聲說︰「保護好自己。」

正在這時,廖老大帶著一群族人邊抵抗邊退出現在石樓下,追著他們狂吼猛殺的駱越人不在少數,領頭一個高舉一竿旄旗,左右揮舞,無人能近其身。

百合銀牙一咬,舉起那把弓,將從孩子身上拔下的箭矢搭上。一箭射出,只听「喀嚓」一聲脆響,旄旗竿子被折斷。

舞旗大漢嚇了一跳,定楮一看,發現百合手持弓箭,威風凜凜地站在前方時,扔下旄旗就跑,他的手下也紛紛撤退。

百合怎會容他們逃離?當即幾個縱身追去,廖老大率領的龍溪人見酋長到來,頓時信心大振,紛紛吶喊著舉起兵器追隨百合而去。

馮君石留下指揮村民和輕傷者,把重傷者抬到沒被損毀的房屋由女人們照顧;將死者抬到陰涼的樹林里等待埋葬;並清理廢墟,為失去房子的族人搭設帳蓬。

當清理接近尾聲時,被他派去探查戰況的年輕人回來告訴他,百合酋長和村老廖老大已經將那些駱越人抓住了,現在正在審問。

知道騷亂已被平息,他松了口氣,心里想著這次危機的導因。

在與村民的交談中,他得知今天的沖突源自昨天河邊山坡上的一場斗毆。最近這兩天不時有駱越人搜索附近石洞,昨天竟闖進了當地人儲藏漁具木筏的洞穴,遭到洞主的抗議,雙方發生爭執,最後動了手。當時因為龍溪人多,駱越人走了,不料今天清晨那幾個駱越人竟集結了大隊人馬殺來,聲稱要「報仇」。

廖老大率人堵住鎮口石堡,阻止對方入鎮,並發出響箭求救。對方眼見攻不進來,竟將綁了火種的箭矛射入民房,導致多處吊腳樓起火和多人被殺。

如此看來,駱越人這次在龍溪是為石洞而來。

可是,他們在找什麼呢?他暗自思考著,看了眼在清理廢墟的人們,獨白往河邊山坡走去,他想去看看那些引起駱越人興趣的山洞。

山坡靠河畔的一面坡度平緩,另一面則與山體相連,顯得峻峭而崢嶸。

他沒看到石洞,卻看到冼百合與幾個人站在遠處坡頂說話,便往那里走去。

彷佛有感應似的,百合轉過身來,遠遠地看著他。

見她神色寧靜,他猜想危機一定解除了,不由得對她露出笑容。

然而,她的神情忽然一變,眼楮驚恐地睜大。她對他揮舞著手,大喊著什麼,可是身邊的流水太響,他听不見,于是加快了腳步。

但她卻飛也似地朝他這邊奔來。

風中傳來她破碎的聲音︰「……背後……小心……」

他本能地回頭,驚見悟隱正向他伸來一雙魔掌。可是一驚之後,他竟沒有逃避的,卻在看到那在風中飄拂的緇衣時,心生一念。

這次一定要得手!

撲向馮君石的悟隱發狠地想,韋檠狂妄冷酷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刺激著他。為了不再受侮辱和嘲弄,他必須抓住馮君石來證明白己!

當得知駱越人攻打龍溪時,他就知道冼百合會來,而馮大人一定也會來,因此他來了。此刻,他驚喜老天有眼,那個大人就在眼前,獨自一人,而他的保護神,武功深不可測的女酋長遠在山坡那端,這是他的機會!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就要抓住對方時,這位白淨斯文的大人竟然不逃不避,還對他微笑著,左掌直立前胸,右手輕托左臂,比出標準的佛式,並大聲唱出佛號︰「阿彌陀佛,法師想念佛成魔,褻瀆佛門嗎?」

他怔住,雙手懸于空中。

馮君石繼續道︰「法師身入佛門修行多年,必有大智慧,在下不過是一介身無長物的俗人,大師因何苦苦相逼,亟欲擒我得手呢?」

他笑容安詳,眉目清亮,悟隱看著心中竟感到又愧又妒,同時也非常生氣。

這位大人實在太狂妄了,讓他咽不下這口氣!

「你命中有此一劫,恕不得人!」說著,他泄憤似地往馮君石拍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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