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韋檠到底要干什麼?」一看到冉隆升,他劈頭就問。
因為他的氣勢迫人,衛兵沒敢攔他,而冉隆升見他去而復返,語氣尖銳,也是一陣心亂,但仍沉穩地回答︰「不知道,我跟他沒有來往。」
「沒有來往?」馮召石發出冷笑。「大人心知肚明這句話有多麼虛假。但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討論它的虛實,我只要你好好想想,為什麼韋檠要在這個時候在奔馬關大樹族旗?他想干什麼?」
「樹族旗?我……」冉隆升心虛地白了一張胖臉,想起韋檠向他要「刺史令」時說過是要用它「助其成事」,不由得膽戰心驚,不敢多言。
看出他心中有鬼,馮君石厲聲道︰「事情緊急,你還想一錯再錯嗎?」
冉隆升一驚,結結巴巴地吐了實︰「他、他要……嗯,稱王!」
「稱王?!」
「他本是駱越酋長的繼承人……只因長輩與南越族的矛盾而過繼甌越韋酋長,如今,他想……稱王……」他戰戰兢兢地說。
馮君石不想再听自己早已知道的實情,猛地站起身。「把你的府兵給我!」
「什……什麼?」他眨巴著眼楮似乎沒有听明白。
「我說把刺史府的軍隊交給我使用,給我刺史令,容我進出附近的郡縣。我必須阻止他,否則你我都無法承擔後果!」
又是一個要他的「刺史令」的人。冉隆升傲慢地說︰「徐參將不會听你的。」
馮君石惱了,一拍桌子指著他的鼻子。「死到臨頭你還敢敷衍塞責?如果我是你,現在就該以項上腦袋向皇上、向百越人謝罪!」
見他發怒,冉隆升心虛了。馮君石雖然官職比他低,但因為是皇上特拜,由朝廷出餃,因此官品與他相同,都是四品。此刻見他發威,只好照辦喚來徐參將。
得知暫時得听從馮君石指揮後,徐參將轉向馮君石。「大人有何吩咐?」
馮君石也不含糊,立刻命令他︰「集合你的軍隊,騎馬前往奔馬關,我們得抓住韋檠,阻止他稱王!」
說完,他轉身,對立在門口的下屬喊。「藍谷,快速回府召集全部人馬!」
很快的,兩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分別從高州府和良德太守府出發,能在山路上會合,齊往位于青松嶺與雲霧山交界處的虎仔村趕去。
尚未到達虎仔村,在七里峽,他們遭到大批埋伏在峽谷內的駱越人,以弓箭、石陣攻擊。那些人熟悉地形,動作靈活,又有樹林山石做掩護,因此這番攻擊給他們造成很大的麻煩。幸好他帶來的軍隊不算太弱,實際損失並不大。一陣對峙後,對方突然撤入山林。
馮君石以為他們是箭矢用罄而逃走,于是想下馬檢視受傷的士兵。不料就在這時,更多的駱越人叫喊著從峽谷前方向他們沖來,為首的那個長了一口暴凸牙,面相凶狠,舉著把明晃晃的大刀筆直撲向他,他急忙調轉馬頭準備迎戰。
一道身影彷佛由天而降,擋在他的前面,替他擊退了暴凸牙。
當看清楚那人是董浩時,馮君石心頭大振,那些在陽光下亮得刺目的刀刃不僅沒嚇住他,反而讓他覺得熱血沸騰。他忘記了危險,對身邊的將領們發令︰「徐參將、藍谷、孟大山,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阿宏,帶幾個人,把傷者送上山!」
說著,他取下弓箭,毫不手軟地向一個高舉銅劍的男人手臂射去。
那男人扔下兵器,抱著胳膊倒下,他則雙腿猛夾,一馬當先地沖入敵陣。
「魔王」吃痛,昴首怒嘶,揚蹄狂奔,那有力的鐵蹄聲和暴怒的嘶鳴,立刻將圍困著董浩等人的駱越人沖散。
在他的帶領下,徐參將和藍谷指揮著士兵奮勇向前。幾番廝殺後,駱越人漸露怯意,最後紛紛逃竄。
馮君石跳下馬,拉住滿身血跡的董浩。「碧籮呢?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她很好。」他看看兩邊陡峭的山坡,憂慮地說︰「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你有危險我當然要來。韋檠想利用天險消滅你,那些駱越人都是他的忠實族人,我想你最好帶藍谷他們先離開,這里交給我和那個徐大人。」
「你說什麼?」馮君石不快地說︰「我正是為他們而來,怎能離開?」
馮君石知道惡戰還沒結束,便迅速整理和補充自己的弓箭。
不久後峽谷口出現了一隊快馬,但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這次攻向他們的敵人不僅有駱越人,還有著裝整齊的西江督護府官兵。
「可惡,他早與他們勾結了!」看著那面西江督護府的帥旗,馮君石憤怒地痛罵,轉而對白己的部屬說︰「現在我們要同時面對孫、盧的軍隊和駱越人的兵卒,唯有全力反擊,才可能拯救自己和村民!」
言畢,他率先發箭,隨之藍谷和徐參將也帶著士兵們拉響了弓箭,峽谷中箭矛飛舞,人馬奔跑,處于明虛的敵人不時哀號墜地,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敵軍涌來。
敵軍仗著人多勢眾而氣焰囂張,節節逼近,董浩憑借一身奇功,以一檔十,一掌一拳地替馮君石化解了一個個險況,藍谷、孟大山和徐參將及他們的部下也靈活作戰。因此,當一輪進攻結束後,雖然敵眾我寡,但敵軍並未佔太大優勢。
利用短暫的停戰間隙,馮君石一邊撿拾箭矛補充箭囊,一迸對大家說︰「抓緊時間檢查兵器,他們等會兒還會進攻,我盡量突圍,如果不行就往山上走。崎嶇的山道可以消耗他們的體力,為我們贏得時間。」
丙真,新的一輪進攻十分激烈,盧子雄親自催馬上陣。馮君石見情勢緊急,立刻命令部下撤往山坡,借助山勢與敵人對抗。
「馮君石,放棄抵抗吧,你們全部被包圍了!」身後的山上傳來韋檠得意的喊聲。「只要你不再跟我作對,放棄冼百合,我做越王後,定會助你功成名顯。」
發現駱越人在韋檠的帶領下由後出包抄過來,馮君石心頭一震,但仍鎮定地回道︰「無恥之徒,停止你的胡言亂語,我就是戰死也不會屈服于你!」
「大人,讓我去收拾這小子!」董浩一听見他的聲音,當即怒氣沖天,拔腿往山上跑,他的動作極快,但就在這時,峽谷內的西江軍也開始進攻,他不得不收住腳,無論如何,此刻馮君石的安危是他最關心的事。
董浩只得返回,緊緊跟在馮君石身邊,為他掃除各種威脅。
韋檠見他無暇對付自己,知道機會來了,于是吆喝著帶領駱越人從山上奔來,與峽谷中的西江軍前後夾擊,想把馮君石的軍隊一舉消滅。
見敵軍攻擊太猛,馮君石指揮大家轉向右翼密林,借助樹木岩石為掩護,繼續與對方周旋,情勢十分緊張。
眼看一場貼身肉搏戰難以避免,董浩和藍谷都來到馮君石身邊。
「大人快離開吧,這里由我們來對付。」滿臉汗水,眉峰有道血痕的藍谷說。
董浩別說︰「離開已經來不及,還是到那邊的岩石後安全些。」
馮君石憤怒地瞪著他們。「你們當我是什麼人?臨陣月兌逃的膽小表嗎?」
「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兩個男人齊聲說。
「什麼都不許說,我死也會與你們在一起!」馮君石怒氣騰騰地推開他們,抓起弓箭。
呼嘯的戰馬穿過峽谷,以不可阻擋之勢撲向山坡,身後的駱越人瘋狂地吼叫著奔來,弓箭失去了阻擋他們的作用。
他們不能再有猶豫,因為敵人已經殺到了面前。
「殺出血路,突破重圍!」馮君石高聲對屬下們喊,從未用過兵器的他從一個重傷士兵手中取餅染血的刀,沉重的大刀提在他手里異常刺目,卻有一種威嚴。
當他雙手握刀迎向敵人時,董浩無法阻止他,只能步步緊跟,將他面對的每一個敵人先一掌劈倒。
「你這是干什麼?我不需要保護!」他怒罵著轉向另一個敵兵,但董浩不理會他的怒吼,依然故我地在他前後左右出擊,而他的動作總是比馮君石快了一步。
「董浩!」馮君石懊惱地轉向他,卻發現一個已被打下馬的男人正舉起手中的劍刺向他的後背,而他正專心對付前面的敵人,于是他立刻毫不示弱地揮舞著沉重的鐵刀欣向那個舉劍的士兵。
當感覺到手中的大刀切入對方的時,那滾燙的血濺到了他身上,他覺得整個胃部都被翻了過來。
可是沒有時間察看那人的死活,又一個敵軍撲來了,他振作精柙握緊大刀。
就在這時,一陣高亢密集的銅鼓聲和吼叫聲傳來,原本將他們緊緊圍住的敵軍如同泄洪的潮水般忽然退卻。
「怎麼回事?」他驚訝地問。
董浩驚喜地大喊︰「是百合酋長,百合酋長回來了,還帶來了援軍!」
「百合來了?真的嗎?」
心里一陣狂跳,他拭去掛在眼簾上的汗水,抬頭尋找。一大群黑壓壓的人正從峽谷的另一端襲來,領頭的正是一身勁裝的冼百合。只見她騎在馬上,手里揮舞著鐵戟,左劈右斬,將西江都護府和駱越人混合而成的敵軍一一打下馬來。而她帶來的援軍,那些面色黝黑,身穿黑衣的人們吆喝著,像捉小雞似地將那些被打下馬的敵軍抓住。有些想逃跑的,還沒逃到谷口,就被拎下馬,捆綁起來。
徐參將和藍谷也率軍沖殺過去,前後包夾,形勢立刻改變,原來佔盡優勢的駱越人和西江軍成了被追殺的對象,轉眼間逃的逃,躲的躲,無人敢再戰。
「君石,我去抓韋檠!」
董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同他似乎沒有听見,他無法動彈,站在那里注視著在敵陣中勇猛矯健的女人,此刻與她交手的正是身為武將多年的盧子雄。
看著她神勇的氣勢,他心里充滿驕傲和自豪。那是他的夫人,豐采逼人、武功卓越的夫人!
「百合——」當百合將盧子雄打下戰馬時,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這些天來的思念化為無比的喜悅,他全身都沉浸在快樂之中。
他扔下手里帶血的大刀向她跑去,可才跑了幾步就感覺到天旋地轉。明亮的天空、燦爛的彩霞全都失去了光亮,他的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他伸出雙手想抓住什麼,可是卻什麼也沒抓到,只有沉重的黑影壓垮了他的身軀、吞噬了他的知覺……
***
他覺得自己只昏睡了很短的時間,可是當他清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太守府房內的床上。屋里亮著燈,顯然天早就黑了,四周寂靜得听不到任何聲音,而一個熟悉的身影被燈火投影在床邊的牆壁上。
看著那道影子,他的心情一陣激動。
輕輕轉動頭,他看到百合正端坐在床邊,一只手肘曲起撐著縴細的下巴,美麗的雙眼盯著桌案上的燈燭,彷佛那火焰中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
他剛一移動,她就轉過身來了。
「君石,你醒了?」她伏在床沿握住他的手望著他,憂慮的眼里充滿欣喜。
「我是怎麼回事……」
他看看床,再看看自己身上換過的衣服,思緒有點恍惚,但很快就想起在他暈倒前所發生的事,于是倏地坐起。「七里峽……駱越人與孫、盧勾結攻擊我們,韋檠要自立為王,我們得盡快阻止他……」
「不要動。」百合將他壓回床上。「放心吧,他們誰都逃不掉,韋檠也休想稱王!」她微笑著握著他的手,把嘴貼在他的手背上輕吻著。
累積的思念因這輕輕一吻而失控,他用力將她拉過來,緊緊擁在懷中,渴望和欣喜的浪潮在內心激蕩,激情排山倒海般傾泄而出,愛如同燃燒的火焰般照在她的身上,明亮而灼燙。她舉起雙臂繞上他的頸項,摟著他,將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膛。
「你為何去了那麼久?事情都查清楚了嗎?」他微微閉著眼楮問,不知是早先的後遺癥,還是貼近他渴望已久的她的體香,他略微感到暈眩,只能用力抱著她,用力到彷佛不抱著她,他就會再次暈倒似的。
她投入他懷里,緊貼著他,伏在他的頭窩急切地說︰「全查清了,你的分析一點也沒錯,韋檠才是阮氏真正的酋長,阮老大是受他擺布的,他妄想自立為王。在調查他時,海南儋耳一千多峒諸越部落願歸附于我,我因此而耽擱久了點。可是我們現在不要再說那些,我想你,每天都好想你,好想回來……」
她是一個內力深厚的人,一口氣跑百里也不會喘氣,可現在,依偎在他懷里,她覺得呼吸困難。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她熟悉並思念的男性氣息誘惑著她,她渴望與他說夫妻之間才能說的綿綿情話,做夫妻之間才能做的親密事,而其他的,她現在不想去思考。她的手纏在他脖子上,撫模著他頸後的肌膚,同時揚起頭,嘴唇沿著他的下顎線條往上移動,感覺到他的皮膚光滑而溫暖。
她說出了他尚未來得及說的心里話,他也好想她,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