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家的一天,始于震天的敲門聲。
「桃花,快開門啊!」
「吵死了!」展元佑怒氣沖沖的奔到門前,準備開門大罵時,群聚在屋外的村民教他頓時啞口無言。放眼望去,幾乎全村的村民都到齊了,大家各自帶著家當守在外頭。
「元佑,桃花呢?」
「在……在……」展元佑一時思緒混亂,說不出話來。
「我在這。」展桃花緩緩踱出,見著了村民,心頭的震撼不亞于她弟弟,卻沒有表現出來。她淡笑,輕聲道︰「今日是怎麼回事,怎麼大伙全到齊了?」
村長露出憂傷的神情,深嘆口氣,「我們是來看周大夫的,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
「真是可憐,房子燒了,藥鋪毀了,人八成也傷得不輕!」胖婦人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淚珠,感慨不已,「老天爺真不公平,竟如此對待這麼個好人!」
「是啊!」一名少女揉揉淚眼,「有人說他抬出來時,就沒了氣!」
「沒了氣?那不就死了嗎?難怪會送香燭鋪,只有死人才會進香燭鋪啊!」
「沒這回事,大家冷靜點,別亂猜。」展桃花笑得尷尬,不敢將實情告知他們。「周大夫是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現下就在我家歇息療傷。」
「真的?桃花姊姊,你說的是真的?」少女聞言,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說嘛,老天爺不會輕易帶走心地善良的好人!」胖婦人跟著上前,「桃花,你說是嗎?」
「是,是……」展桃花輕笑,看著自己被緊緊擁住的手,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也這麼認為!」一位村民跟著上前。
「就是啊!」另一位村民又跟著上前。
熱情的村民以排山倒海之勢而來,差點把展桃花嬌小的身子撞倒,她昂首對著村民道︰「大家別再往前了,我……啊……」
她一個重心不穩,身子直挺挺的向後倒,慘了,跌到地上不知要多痛呢!誰知沒有預期的痛楚,只有溫熱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擁住了她。
「元佑!」展桃花欣喜的看著身後的人,輕嘆口氣,「幸好有你,不然……」
「你又差點受傷了。」展元佑深鎖眉心,溫熱的大掌緊摟著她縴細的臂膀,清冷的神情中透著擔憂。
展桃花微覺有異,連忙抬首端詳他,雙頰不由自主泛起紅暈。那不是她弟弟,而是……
「各位,周大夫現下在鋪里療傷,我們姊弟倆一定會給予妥善的照料。」展元佑字字說得清晰,努力說服村民,「為了讓病人能安心靜養,請各位先回去,不要驚擾了病人的情緒。」
「那周大夫何時會痊愈啊?我們都等著他治病呢!」
「大家無須擔憂。」展元佑冷靜的面容噙著淡笑,「五日後照常看診。」
「五日?」展桃花望著他,詫異不已。
「太好了,五日後就能看到周大夫了!」村民滿心歡喜的離開。
「公子?」展桃花怯怯的開口,深怕叫錯了人,「五日後還不到朔日呢。」
「嗯,我知道,但如果不給村民確定的答復,只怕他們不肯離去。」周以謙的魂魄月兌離展元佑的身子,腦門微感昏沉,他勉強壓子的不適,對著她輕笑,「到時我自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你如果真有辦法,就別亂上我的身!」展元佑滿臉怒氣,搖晃腦袋,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身子,「周以謙,你這個惡賊,偷上身的賊,我跟你拚了!」他沖回屋里,取出祖師婆婆神桌上的桃木劍,劍尖對準周以謙,「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元佑,別胡鬧!」
「展兄弟,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說個屁啊!」展元佑猛力揮劍,險些砍到周以謙的魂魄。
「刀劍無情,你別沖動。」面對展元佑的盛怒,周以謙只能頻頻閃躲。
「最好砍死你算了!你這個混……蛋……」展元佑突然翻白眼,昏厥在地。
「他怎麼了?」周以謙趕緊彎子,探看他的鼻息。
「不要緊的。元佑身子敏感,自小就容易惹上妖物,一被上身,得昏上好幾個時辰。上回你上他的身,幫我敷完藥後便昏過去,自然不知道他也昏了許久,所以……」展桃花無奈的輕笑,「為了維持香燭鋪內的平和,往後你還是少上他的身為妙。」
五日後。
展桃花走出房間,縮在神桌旁的黑影微微震動,教她輕呀了一聲。她拿起桌上的桃木劍,壓抑心中的恐慌,放膽走近查探。
「嚇死我了!元佑,怎麼會是你?」
展元佑呵欠連連,「姊,早啊。」
「真難得!今日起得真早。」展桃花放下木劍,綻露微笑。
「什麼早……我根本整夜沒睡!」展元佑眉心緊蹙,滿面怒意,「我被鬼魅騷擾,徹夜不得安眠。」
「在哪里?」展桃花四望,困惑不已,「我什麼也沒瞧見。」
「就在這!」展元佑奮力撐起疲倦的身軀,怒氣沖沖的奔到周以謙面前,「就是這個王八蛋,害我整夜沒睡!」
周以謙淡淡的笑著,清冷的面容毫無愧意,好似事不關己。
「怎麼回事?別這麼激動。」展桃花緩聲安撫弟弟,目光卻直盯著周以謙。
「沒事。」周以謙噙著一抹淡笑,「只是找他商討一些正事。」
「放屁!什麼商討,分明是威脅!」展元佑額際青筋暴露,幾度欲揪起他的衣襟泄憤,卻老是撲個空。「這家伙逞英雄,五天前,自己答應村民的事,五天後,竟要我幫忙收拾殘局。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干,為什麼要蹚這渾水!」
「到底怎麼了?」展桃花一肚子困惑,輕皺眉頭。
「他要我跟在身旁幫村民治病。」展元佑咬牙怒瞪他,「如果我不答應,他就要上我的身!」
「這……反正你也沒事,不如就幫幫他。」展桃花瞥了周以謙一眼,「現在只有我倆能看得見他,當然也只有我倆能幫他了。」
「姊,你這是人話嗎?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怎麼胳臂盡往外彎啊?」
「我……」展桃花有些心虛,「我是就事論事。」
「論個頭,你分明是想把我往火坑踹!」展元佑手叉著腰,氣呼呼嚷道,「那些藥草、銀針什麼的,我根本一竅不通,救什麼人啊?你讓我去殺人比較快!」
「哪有這麼嚴重?周公子既然會提出此法,想必是設想周到的。」展桃花注視著周以謙,眼神中盡是信任與篤定,「我說的對吧?」
「嗯。」周以謙回以淡笑,不置任何言語,彷佛心靈相通。
「你這混蛋,嗯什麼?我看不懂!」
展桃花露出笑顏,不理會弟弟的抱怨,「既然周公子有所準備,那我來好了。元佑不幫,我幫你……」
「那太好了,只要不把我拖下水,做什麼都行!」展元佑拊掌大笑,喜孜孜的往房間走去,「睡覺,睡覺……」
「這……」周以謙面有難色的看著她,「你有生意要顧,當初就是怕太麻煩,才會去拜托令弟的。」
「不礙事的。香燭生意有元佑幫著,不麻煩。況且你瞧元佑那樣,怎麼可能說得動。」
「這……」
「可以嗎?」
「可是……」
「我可以嗎?」
展桃花猛然抬首注視他,眼中漾著澄澈的光芒。
面對那一雙單純無害的眸子,他還能拒絕嗎?
在芙羅村村民眼中,她的手只適合捧香燭,所有與死亡相關的事,全月兌離不了那雙手。但今日,因為他的緣故,她的手改捧救人的藥草。
展桃花用衣袖輕拭汗水,平日蒼白的面頰因日光的照射而透出紅潤。一陣清風徐來,吹起她柔順的發絲。她昂首微笑,抬手將頭發拂到耳後。
周以謙微啟雙唇,定定的注視著她。
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都深深牽動著他的思緒,好美……她拂發淡笑,神態自若的氣質,彷若與世無爭的神女。
「沒事做就閃遠一點,擋在這里發什麼愣啊!」展元佑抬著方桌走出來,怒瞪著周以謙,以重重的跺地聲表示不滿。
「抱歉。」周以謙唇線微微上揚。真糟糕,最近怎麼老是盯著桃花的臉發愣,要是繼續忘情下去,遲早會被當成登徒子。
展桃花聞聲,連忙回頭,「公子,你出來啦。」
「他早就出來了,站在這邊發愣,像個傻子。」
「在看什麼?」她環顧四周,好奇不已,「什麼東西這麼吸引人?」
周以謙有些尷尬,「今天風和日麗,景致宜人,所以不小心貪看了幾眼。」
「是嗎?可能是我從小就住在這里,看久了,也不覺得美了。」展桃花輕抿雙唇,將手中藥草整齊的擺在桌上,「桌子我讓元佑搬好了,藥草我也拿出來了,你看看還需要什麼?」
「應該差不多了。」
「那我幫你喚小梓出來。」展桃花欲轉身回屋內時,見著她弟弟粗魯的揪著小梓的衣襟,硬是將他從屋內拖了出來,她連忙出聲制止︰「元佑,你又在干嘛?」
「把這傻子拖出來啊!」展元佑將小梓壓在桌上,強勁的力道讓小梓動彈不得,「這小子躲在茅坑,半天也不拉屎,不知道想干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