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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女醫斗奸商 第5章(1)

貝多芬的「給愛麗絲」,柴可夫斯基的「四季」,聖桑的「動物狂歡節」,馬勒的「悲嘆之歌」,理查、史特勞斯的「狄爾愉快的惡作劇」和「阿爾卑斯山交響曲」……

一首又一首的美妙音樂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悠揚又動人的音符透過修長優美的十指在空氣中飛舞,似林間的鳥兒輕躍枝椏間,潺潺流水滑過石頭縫,微風吹過青草地,帶來阿爾卑斯山的花香以及早開的櫻草幸福訊息。

那是令人心情愉快的鋼琴聲,如風輕掠煩躁的人世,洗滌一切的不美好只剩下真與善,美的是人心,飛揚的是神彩,激勵著人們向善的心,共同譜畫出一幅美好圖畫。

可是連續五個小時不停不休的彈奏,還專挑某人的睡眠時間,再動听的樂曲也成了擾人的魔音,干擾著某人細如發絲的神經,刺激她原本就不多的理智,頻臨崩潰。

冤家宜解不宜結,但是……一點也不敦親睦鄰的惡鄰居,管他去死呀!

「早安,芳鄰,你一早的氣色看起來……嗯!非常有造型。」清早晨跑卻被人攔截,忍俊不禁的沐東軒看來心情很好的打招呼。

「你在報復是吧!因為我踩了你一腳?」太可恨了,他怎麼可以一臉清爽,容光煥發成這樣。

「是你揪著我領子不放,哪是我在報復,杜朵朵,你還有腦子吧!一大清早捉著男人不放手,你想街坊鄰居瞧了做何想法,怎地春天還沒到貓就發春了。」看著她那雙浮腫的熊貓眼,他眼底的笑意久久不散,甚為愉快。

杜朵朵忿忿難平地收緊手掌。「沒見過比你更小心眼的男人,一點點小事也斤斤計較,你看我很不順眼是吧!不徹底打垮我難補你心底的黑洞,輸不起的窩囊廢——」

他作勢挖挖耳朵,順手拉哄她的手。「聲音太大會吵到鄰居,雖然杜家的河東獅吼赫赫有名,但也用不著拿出來顯擺,你這嗓門呀!震得我可憐的雙耳嗡嗡作響。」

耳鳴了。

「做賊的喊捉賊,你好意思說吵到鄰居,從昨天晚上七點一直彈琴彈到十二點整的人是誰,你敢說那是你媽彈的。」他最好敢睜眼說瞎話,死不承認。

沐母關月荷是國際知名的鋼琴演奏家,從少女時期就開始學琴,每年有好幾場大型的國際演奏會。

只是結婚後的身體似乎出了狀況,為了求子又吃了很多偏方,把原本就體弱多病的身子骨搞壞了,加上丈夫又娶了二房添香火,郁結在心的她終于垮了,病痛纏綿生下一子後,健康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一度差點熬不過去,便宜了一心想被扶正的劉菊芳。

所幸拖著拖著也熬到兒子成年,雖然虛弱點,但因用藥得當,長期臥床的情形日漸改善,她也重新站回舞台上,兩三年開一次小型的鋼琴演奏會,讓愛樂者得享天籟。

身為鋼琴家的兒子,沐東軒自幼受母親燻陶,在母親的教導下彈了一手好琴,還獲得少年組鋼琴冠軍。

不過沐東軒的琴只彈到十七歲,一滿十八歲就被送出國了,沐奚世對他期望恨高,軍事化教育般的嚴厲栽培,除了和商業管理有關的學習,其余事物一概不準他踫,怕他分心,不專注,玩物喪志。

沐奚世想把龐大的企業傳給他,因此對他的教育特別嚴格,舉凡無利于商場往來的休閑娛樂全部禁止,交往的對象和朋友也必須篩選餅,非名門世家不得來往密切。

所以沐東軒的幾任女朋友都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有教養、善交際、端莊優雅,笑起來從不露牙,總維持在上揚的四十五度角,像是特意打造的樣板,每一個都一樣。

太假了,這就是他無法動心的原因,只談性,不談情,她們假得讓他無法產生悸動,即使在床上做著激烈的運動,一陣大汗淋灕後,雙手擁抱的身軀也依舊讓他感覺不到生氣。

他贊同的點頭。「是我彈的,太久沒彈都生疏了,指法有些亂,所以多彈了一會。」

沐東軒毫不猶豫的承認,還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仿佛尚未盡興,有空時再來奔放一回。

「這叫多彈一會,足足五個小時,你都不會覺得累嗎?」她都快瘋了,腦子里跳動的全是五線譜。

「多謝關心,我以前剛學的時候常練琴練上十個小時,五個小時不算什麼,你知道想學好琴得下苦功的吧,那時你常爬上我家的大樹從窗戶外偷看不是嗎?」像只可愛的花栗鼠躲躲藏藏的,狀似陶然地托著下巴趴在樹干上,未著輊的腳隨著音樂節拍搖晃。

他是羨慕的,羨慕她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像只自由飛翔的小鳥,她的天空有無限大,隨她的喜好任意遨游,不受束縛。

從她身上他看到光明和希望,她有一雙透明的翅膀,領著她飛往夢想的國度,有一群愛她的家人支持她飛向遠方。

而他只能關在被安排好的框框里,學琴是被逼的,因為他有天分,母親想培植出一個像她的音樂天才,在他還沒想到未來要做什麼前就督促他練琴,一天十幾個小時就耗費在彈琴上,他每天一睜開眼瞧見的就是琴鍵。

也許這就是母親的愛,只是她的愛太自私,她的目的是利用他的才華來吸引父親目光。

「誰在關心你了,少往臉上貼金,過去的事一把火燒了,最好提都不用再提,我最近在學著寬恕,你給我踮著腳尖走路,不要再來惹我。」杜朵朵揮舞著拳頭,顯然火氣不小。

丟臉的事誰想提起,往事不堪回首。

他低笑,眼眸閃過一絲戲譴。「貓才踮著腳尖,你的要求太為難了,我做不到。」

一語雙關,是做不到不要惹她,還是做不到踮腳尖走路,那只有他才清楚了。

「做不到也要做到,你再瘋了似的彈琴,信不信我砸破你家大門,把你拖出來痛毆一頓。」不打不成器,不揍得他皮肉痛他怎會曉得魔音穿腦的痛苦。

「信。」他有前車之鑒。

模著矯正過的鼻梁,沐東軒猶記她當時一拳揮來時的劇疼,流了滿手的鼻血。

他怨過她爸干麼教女兒防身術,讓一個當時個頭高過他的小女生學中國武術又學跆拳道,把他們這些眼高于頂的富家少爺揍得七葷八素,兩眼冒金星,在同輩中抬不起頭。

「哼!不要再沖著我狐狸笑,我看透了你的心思狡詐,為人陰險,是不折不扣的黑心小人,你肯定曉得我從昨天一早就連續開了三台刀,十幾個小時沒闔上眼,極度需要睡眠,而你沐東軒……」她指指他的鼻頭。

「從地底爬出的害蟲,專啃死人骨頭的敗類,你是故意的,從我踏進家門的那一刻你就處心積慮要害我,讓我睡眠不足,造成今天下午的手術失誤,你的一腳之仇報得還真重呀!殺人完全不見血。」

硬生生地割下她一塊肉,讓她名聲掃地,零失敗成了絕響,以後誰還敢信任她。

「你今天並沒有排班,我看過了。」他的確是使了小手段,好讓她牢牢記住他,她的「健忘」太讓人惱恨了。

「排班表上沒有我,那是因為我接了T大的邀約,要和他們的醫療團隊進行小兒心髒主動脈剝離並冠狀腫瘤手術,大約要六到八個小時,那孩子才五歲。」他絕對是她的天敵,毫無疑問。杜朵朵忿恨地咬緊牙,狠瞪一再扯她後腿的混蛋。

沐東軒神情一緊,靜默久久才掀唇開口。「是我做得太過了,我道歉,我沒想到你是一名救人的醫生,還當你是個下溪撈魚,爬樹摘果子,四處胡鬧的野丫頭。」

她在他的心中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她是鮮明而充滿活力的陽光女孩,是活在陽光底下的跳動生命,怎麼也無法和沉穩專業的醫生形象融合在一體,那是很突兀的畫面。

即使穿上醫生袍,她在他看來仍是小孩子。

事實上是他錯了,還停留在以往的記憶里,他忘了人會長大,他在祖父的安排下一步一步爬到目前的位置,成為高層主管,穩坐執行長之位,而她也找到屬于她的那片天空。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他會低頭認錯,她怔了怔,表情有些錯愕。「算了,算了,我自認倒霉,誰叫我運氣不好老是遇上你這個衰鬼,從此霉運不斷,我認了還不成。」

被說是害人霉運當頭的衰鬼,沐東軒心里有點沉。「你的體力支撐得住嗎?要不要我從旁調一位醫生頂替你,精神不濟上手術台是相當危險的事,對你和病人都不好。」

「要是能找得到和我一樣技術精湛的醫生,」大院長就不會透過關系找上我,我國全方位外科醫生並不多,不是伯想就一定能替換,而且臨時找來的醫生沒法立即進入狀況,我們事前開了七、八次會,做了一番討論才決定如何下刀。」要事先演練過,做好萬全準備,絕不匆促行事。

一條人命何其珍貴,病人想活下去,她便全力幫助延續其生命,任何人都有權力多看看這美麗的世界。

「不能往後延嗎?」原來她已經成就非凡,無可取代了,他把她想得太簡單,從未深想她也可以是不凡的。

杜朵朵很想罵一句︰有錢人的狂妄,生命是可以等待的嗎?簡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看到他眉頭深鎖的沉思側臉,忽然覺得他也沒有那麼可惡,無心之過能怪誰,是她沒有做好睡眠管理,太過;自信的疏忽。

「最多只能延兩小時,那孩子的腫瘤已壓迫到心髒,再不切除有可能會破裂,導致主動脈大出血。」那時就真的沒救了。

「那你還不去休息,盡做這些無聊事干什麼,你要是認為不消氣,等手術完成後我任你處置,看要潑水,拔毛,當沙包揍都由你,我不還手。」其實他很忙的,卻因顧及她的感受,怕她為醫療上的疏失而自責。

沐東軒看杜朵朵眼楮下方微帶青色的陰影,頭一次有了不忍心的感覺,心疼她因他惡意的捉弄而睡眠不足,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不太有精神,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惡作劇的喜悅一消散後,他必須承認自己不喜歡看見蔫蔫的杜朵朵,失去光彩的她令他莫名不快。

「睡不著。」她十分沮喪的捉著頭發。

「睡不著?」他非常意外。

若說他有佩服她的地方,那便是她好吃、好睡,很好養的本事,杜朵朵不挑食,只要做得美味,什麼東西都吃,而且一沾床就能睡著,閃電打雷都吵不醒。

她最受不了的反而是細碎的聲響,她的音感似乎天生與眾不同,越是細微的聲音听得越清楚,大老遠也能听見水珠滴在地面的聲音,然後從睡夢驚醒,以為外頭正在下大雨。

十幾年的鄰居,一度還走得很近,沐東軒當然明白她鮮為人知的秘密,因此他才獨自一人在琴房彈奏,一彈就是五個小時,因為會受到琴音影響的只有杜朵朵一個。

所以杜家……包括沐家的佣人在內,沒人感覺得到擾人清夢的鋼琴聲,照樣安睡如常。

要不然彈琴彈到三更半夜,隔天要上班、上課的鄰居早就打電話抗議,甚至是報警處理了。

上帝關起一道門,定會再為你開啟一扇窗。杜朵朵的認人障礙若是一種遺憾,那麼听力過人算是補償吧!就是不曉得她自個兒覺得是好是壞,還是寧可兩者都不要。

「還不是你害的,彈什麼琴嘛!我滿腦子都是鋼琴聲,翻來覆去全是‘給愛麗絲’,腦波自動發射要起來倒垃圾的訊號,結果就沒法睡了。」腦子和身體無法配合,明明知道深夜沒有垃圾車收垃圾,可是又很想起床追垃圾車。

體內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個在左耳喊著「垃圾車來了,垃圾車來了、快去倒垃圾」,另一個則在右耳喊「那是假的!快睡快睡,再不睡你明天會爬不起來……」

一勸一拉,想睡覺卻難以入眠,熟悉的音樂即使在鋼琴聲停了仍縈繞不去,叫她明明困倦得很仍睜著沉重眼皮,想睡不能睡到天明。

他一听差點笑出聲,極力的忍住才不致火上加油,把她稍稍降下的火氣又挑高。

「我有個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什麼方法?」她現在只要能好好睡上一覺,把靈魂賣給惡魔都成,她實在快撐不住了。

「找件事讓自己分心,把鋼琴聲壓下去。」他有過相同的經驗,越是不想在意越明顯,好比想起杜朵朵。

她聞言把眼一翻,以表情唾棄他。「爛主意!我試過,沒用,有一種狀況是累到極點反而睡意全消,無法進入睡眠狀態,累的是心,身體清醒異常,怎麼也松懈不了。」

「那你不妨用用我的方式。」深幽的黑瞳閃過一抹異彩,但很快又消失在幽暗瞳孔深處。

「有效?」她不相信他。

「試一試便知。」她有時老實得可愛。

很想睡的杜朵朵看了看笑得很刺眼的男人,著實考慮了一會兒,與虎謀皮真的沒什麼好下場,尤其她在他手中吃過不少虧,他離好人的標準太遠了,可是……

唉!別無選擇呀!

「姓沐的,你敢耍我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丑話說在先,他的為人她信不過,只是不得不的妥協。

沐東軒雙手環胸的笑道︰「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嗎?」

「更正,是贖罪,你欠我的補償。」她搖著食指,指正他的錯誤,小小的得意溢于言表。

他狀似勉為其難的嘆了口氣。「好吧!當是我的賠罪,誰叫我小看你了,把眼楮閉起來……」

「為什麼要閉眼?」她開口質疑。

手掌一張,覆在她眼前。「魔法。」

「你……哼!我信你一回,你要是敢騙我,我的手術刀磨得很利,剝下你一層皮綽綽有余。」她還沒試過「剝皮術」,一張人皮完整剝落而不受損,很考驗下刀者的功力,她不介意在他身上試試。

他但笑不語,似乎胸有成竹。

明明不相信他,但是看到他噙在唇畔的笑意,莫名地,杜朵朵浮躁的心定了下來,感覺他不會害她,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垂下,蓋住清湛雙瞳。

她很不安,也有沒來由的興奮,夾雜著不放心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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