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中有載,趙雲字子龍,常山真定人。就其外型析論,其身高八尺余……」席舫因不疾不徐,娓娓道出印象中、心神向往的常勝將軍。
她精采的報告,為之後上台報告的同學們做了一個良好的示範,然而底下卻出現不同聲音。
「若依你來看,你認為趙雲是不是女?」發言的正是翟浚謙,他起身,針對趙雲這個人,對她丟出了問題。
「奮勇殺敵、所向披靡,哪個女生有這樣的能耐?自是男子無疑。」
「網絡上最近沸沸湯湯的討論趙雲,諸如面孔白皙、不生胡碴、深具母性,以及與劉備之間的君臣曖昧,種種疑義皆點出趙雲系花木蘭身分喬扮,針對這說法,你有何見解?」
近來因為網絡游戲盛行,三國英雄趙雲的性別竟在千年後被網友拿出來熱烈討論,對于此種網絡粗糙謠言,他一笑置之,不具任何史料價值。
但今日他將之提起,無非是要增加與席舫因互動的機會,既然她已忘記他,那他首要的任務,便是讓她好好再記得他一次。
「網絡上的說法太過牽強。」席舫因也曾看過網絡轉寄的那些傳言,「稗官野史多鄉野草莽之說穿鑿附會,且加以作者主觀情感之論述,當然做不得真。」
「穿鑿附會,怎說?」翟浚謙面露笑意,感覺又回到五年前那吟詠三國的時光。
「《三國演義》是中國第一部流傳最廣、影響最深、成就最高、氣魄最大的章回體古典小說,又稱《三國志通俗演義》,通俗者,即為適應普羅大眾所衍生出並風行于世,若你曾真實去對照《三國志》等史書,就會發現網絡上的流言,其實不攻自破。」席舫因言下之意,正是指翟浚謙盲目的隨世人言論而搖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果按照你所說即可匡正眾人言論,未免也太過自信了些。」翟浚謙如何听不出來席舫因言語中暗諷,但和她辯論上了癮,他樂在其中不願罷休。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對于趙雲是男是女,我相信歷史已有公證,不須我等定奪。」她見招拆招。
「你不是趙雲,如何能斷定他不是女兒身?」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不知趙雲不為女兒身?」席舫因明眸采睨,巧用莊子的「游魚樂」理論來反將翟浚謙一軍。
啪啪啪!老教授眉開眼笑的站起來拍手叫好,「好、好、非常好!沒想到這屆新生素質可真是好啊!」
這才中止了兩人的言語交鋒。
棒著遠遠的距離,翟浚謙笑看席舫因,而她也不甘示弱的迎視他,他的眼底有著激賞,她的眼底則鋪著倨傲。
第一回交手,看來是平分秋色了。
騎士與貴族交鋒的第一回合,很快就被人發文上了BBS。
莊子的「游魚樂」還因此聲名大噪,成為校園中人人抬杠最常引用的一段話。
「你昨天沒睡飽喔?」
「你又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昨天沒睡飽?」之類的對話層出不窮,翟浚謙、席舫因儼然成為校園最叱 風雲的發燒新人物。
一整個下午窩在宿舍頹廢的席舫因,正想爬上床補眠就被才進門的黃嘉文給抓包。
「厚!這麼早就想睡覺啊?」
虧席舫因還懂得自我解嘲︰「你不是我,怎知我想睡覺?」她沒好氣的說,又從床梯爬下來。
「呵呵!」黃嘉文笑意吟吟,一臉諂媚的靠近她,「舫因,你人最好了啦。」
「干嘛?很詭異喔?」她非比尋常的熱絡讓席舫因心中敲響了警鐘,退後一步問。
最近流年不利,很多事情糾結在一塊兒讓她頭很疼,因此警戒心大增。
「舫因,晚上一起去聯誼啦!棒壁寢室找寢聯,不過因為她們那寢晚上有兩個同學要家教不能去,所以找我們倆代打。」
「聯誼?沒興趣,你找涵瑀一起去好了。」席舫因打了個大呵欠,她個人對聯誼這種活動向來都是敬謝不敏。
「那怎麼成?我已經幫你答應下來了說。」一皮天下無難事,黃嘉文深知席舫因個性,只有先斬後奏才行。
「可是……」
「別可是了,出去看看又不會小>一塊肉?」黃嘉文不放棄的繼續游說,還兼以小小的消遣,「還是你想跟翟浚謙他們聯誼?」
「該不會真的跟資工系聯誼吧?」席舫因在心中連拜好幾次阿彌陀佛,她可不想連續被刊載在BBS上供人茶余飯後八卦。
「拜托——」黃嘉文故意揚高聲調,「要真跟翟浚謙聯誼,你以為會輪到我們嗎?搶都搶破頭了。」
「那就好。」席舫因吁了一口氣。
「既然這樣就走吧!棒壁寢的同學已經先過去了。」
「過去?去哪里?」
「8柚3又貳花草咖啡館,快走吧!到時遲到進去很尷尬啊。」
就這樣,席舫因被趕鴨子上架,參加了她有史以來的第一場聯誼活動。
晚上六點,8柚3又貳花草咖啡館,才推門進二樓,就听見好歡樂的聲音。
進門前,席舫因已經多次覺得不妥,心生反悔想要打道回府,多虧黃嘉文死拉活拖,這才會出現在咖啡館門口。
「嘉文,我想我還是不要去好了。」
「為什麼?都到門口了,進去看一下男生素質,若真的不喜歡,我們就假裝有事先走好了。」
「這樣不太好耶!」席舫因不是因為男生條件等因素才拒絕參加聯誼,而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應付這場面,裝熟跟完全沒見過面的男生吃飯聊天。
「有什麼不太好?既來之則安之,我會罩著你,走啦!」黃嘉文挽住她手臂,硬是將她拉進店內。
才進門,黃嘉文眼尖的發現在角落並桌、早已開始的聯誼活動,當然也看到一個出乎她意料的人。
「是翟浚謙耶!」她驚呼。
她手腳忒快,趕緊小跑步到桌邊找了個離翟浚謙最近的位子坐下,早已忘記剛剛的信誓旦旦。'
席舫因剛進門就看見翟浚謙了,看見他的從容不迫,彷佛早知她會出現一樣。
她忽然明了,這又是一場精心策劃過的聯誼,而她,正是那只被設計而掉入陷阱里的兔子。
所有的不滿忽然全浮上了心頭。
五年前,是他這樣決絕的斷了和她的任何相關,他們的世界從那以後,風雨晴暖,各不相關。
那又為何他會在五年後的現在,如此的處心積慮要接近她?至少她是這樣認為。
所有的委屈一古腦往上沖,她當下決定要離開這個地方,而她行動竟還比思緒快上一步,早已轉了身,打開店門準備離去。
「舫因,為什麼才來就要離開?」有人拉住她的手,回過身,她看見同系的女同學白茉莉。
「我、我臨時想到家里有事,要先回去。」她一急,只想得起肥皂劇里最爛的借口。
「舫因,你哪有事啊?快過來坐啊!」偏偏她最好的朋友竟當著眾人的面拆她台,她低吟一聲。
大伙兒皆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
翟浚謙加上席舫因,看來,今晚又要有好戲看了。
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拉進聯誼中,席舫因刻意挑了一個離翟浚謙最遠的位子,被好幾個人擋住,這才心安的準備吃這一頓鴻門宴。
但是,當她以為自己的安排萬無一失時,竟讓她發現右手邊坐著的男孩,是好久不見、翟浚謙的死黨張正傳,而他正咧開一嘴白牙,沖著她熱情的笑。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嚇得差點將水杯踫翻。
「小心點,別打翻了。」張正傳細心的替她護住杯子,並取了紙巾將濺出的水擦干。
「你——」太驚訝了,她張口結舌說不出完整的話。
「我叫張正傳,植物病蟲害學系,很高興認識你,你就是席舫因吧?」張正傳顯然比她有心理準備,正經八百的跟她自我介紹,語末,還刻意加重她的名字。
是鬼打牆嗎?還是五年前認識的人全都搬到台北這來?好一個巧合啊!
翟浚謙加上張正傳,她幾乎想回頭四處張望,看看胡麗晶和李佳仙這些同學,是不是晚些就要登場?
「我和翟浚謙是國中、高中同學,沒想到上了大學,竟還是同學。」張正傳接著說,一雙眼卻沒錯放她的任何神色。
「真是孽緣啊!」翟浚謙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調侃他。
「拜托,應該是要說有緣千里來相會啦!」張正傳不以為然的反對,「席舫因,你說是不是啊?」
「我不知道。」她咬了咬唇低下頭,專注的撥弄盤里的色拉,覺得這句「千里來相會」,是針對她而說。
現在情況到底是怎樣?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陷入五里霧中,這些人想說什麼做什麼,她全都沒有興趣,一切早該在五年前就畫下句點了不是?
「你曾經到過埔里嗎?」他問。
「唔!」席舫因渾身警戒,「怎麼了?」
張正傳聳聳肩,「我和浚謙都住在埔里,那兒好山好水,專出帥哥。」
話才說完,馬上慘遭吐槽︰「少自戀了,浚謙就算了,你算哪門子帥哥啊?」
說話的是白茉莉。
「快別這樣說,雖然我長得沒有浚謙帥,但至少設備齊全、各就各位,試用過後,包君滿意。」張正傳得意洋洋的豎起大拇指。
「我還用過的都說贊例!」白茉莉伸出舌頭扮鬼臉。
席舫因注意到白茉莉和張正傳間的互動親昵,並不像第一次見面,開始思索所謂「共犯結構」的可能性。
「多謝白娘子仗義直言,在下這廂先謝過了。」翟浚謙帶笑,爽朗的猶如一抹湛藍。
「免禮免禮!」白茉莉清秀的臉上露出淘氣的神色,「請跟我賬房結帳,幫你說好話一共白銀五十兩。」
這時不只席舫因發現了,在座的人都發現了。「茉莉,你跟他們以前就認識啊?」黃嘉文幫眾人問出心中疑惑。
「是啊,我們高中就認識了。」白茉莉落落大方的回答。
「哇!好好喔!斑中同學耶!」女孩子們對她這樣的好運羨慕不已。
「那你跟他們很熟?」女孩子的眼里浮現許多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