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立,立正,敬禮。」
「老師好。」
「坐下。」
席舒嫚站在年輕的女班導後邊,等著同學行完禮,一顆心忐忐忑忑的不安。
她尷尬的絞扭著手,一雙眼怎麼也不敢抬起,粉頰飛上霞雲。
「咳嗯!」女班導清了清喉嚨,示意底下亂成一團的學生听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今天我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席舒嫚。她是從台北轉過來的,請各位同學要好好照顧她!」
「新同學耶……」
「台北來的耶……」
席舒嫚被動的任由熱情的女班導拉著她的手上台,她低著頭,假裝對底下眾多的竊竊私語無動于衷。她一向膽小,對于上台這種事幾乎是能避就避,真躲不過了,就只好佯裝無所謂來掩飾。
「席舒嫚,你好白,都不曬太陽嗎?」忽然,一個爽朗的男孩子聲音穿過一層層耳語般的私論,直搗眾人耳朵。
此話一出,所有人便此起彼落的附和著。
「對啊對啊,好白喔!」
「真的好白喔,跟我家牆壁一樣……」
席舒嫚對那人好听的聲音起了反應,終于她鼓起勇氣抬起頭,搜尋聲音的主人,忽地,她的眼神對到一片海海晴空。
她看見一個理著平頭的男孩子,深深的眉、深深的眼、深深的發色和皮膚,整個人像是用墨色濃重的炭筆勾勒出來一樣,但,他的樣子很好看,好看到讓她莫名所以的舒服。
「翟浚謙,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班導佯裝板起臉孔訓斥這個爽健的男孩,嘴角卻透著一抹寵愛的微笑。
「老師,我說真的啊!席舒嫚好白,你看看我們班上女生,全都跟‘油炸鬼’一樣。」翟浚謙搔搔頭,吐著舌頭扮了扮鬼臉。
「翟浚謙,你真的很欠扁喔!」
丙然,班上半數的女孩子皆同他一樣曬成小麥色,一聞此言皆笑罵于他,但女孩子們的聲音里不見苛責,倒听起來多了幾分撒嬌。
翟浚謙再多看了席舒嫚一眼。
這個台北轉來的女孩子好特別,露出制服外的皮膚白得像要透了一樣,可愛的瀏海干淨清爽的覆在她小巧精致的臉上,她渾身流露著一種跟他們截然不同的氣息,若硬要說的話,只能說她像是粉白的櫻,而他,則是滿載青草的土地。
忽地,他腦海中浮現,自幼受到那深愛文學的爸爸薰陶,對于大家名著多有涉獵,在那煙雨紅樓中,描摹的人兒來。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若說她是我見猶憐的林黛玉,但他可不是賈寶玉,唯有三國豪氣干雲如趙子龍,才是他心向往之人物。
「舒嫚,你就坐在翟浚謙後面的位子。」班導指著後頭,「浚謙,從今天開始就麻煩你照顧舒嫚,帶她認識環境。」
「哎呀!老師,我不要當保母啦!」活潑好動的翟浚謙,一听到老師交派的工作,當下反應就是哀號反駁。
他一下課就立刻沖到籃球場上報到,身後綁著一個拖油瓶,他怎麼想怎麼怪,也不知老師為何要把這個細細弱弱、彷佛風吹就會倒的白瓷女圭女圭托付給他照顧啊。
「老師,我沒關系的,用不著人照……」席舒嫚一听到也急了。
這個老師怎麼這樣專斷?竟就將她指派給一個陌生的男同學照顧,她並沒有這麼嬌弱啊!包何況,照常理一般都會安排女生帶她認識環境的不是嗎?
「不行,就這樣,老師說的話算話。舒嫚,你趕快到位子坐下。」班導不容辨駁的打斷她,輕笑的臉容中帶有深思。
「來來來,開始上課了,同學們把國文課本拿出來,今天要上的是第三課,來,各位同學先把課文朗誦一遍……」
席舒嫚提著隨身的書包,無奈的拖著腳步走往位子,經過翟浚謙時,她看到他爽朗又帶點尷尬的笑,正忙著應付附近死黨的戲謔,但那閃著光的眼,卻熠熠的直射向她。
帶了點好奇,夾雜了點深意,她不知道,在他這樣的眼神里,對于她,到底是存著怎樣的一份心思?
下課了,正要離開教室的翟浚謙忽然折返了腳步。
在眾死黨及其他女同學注視下,他走到席舒嫚的座位旁,問她︰「你會打球嗎?」
不明所以的席舒嫚,很老實的搖搖頭,「我不會。」
「浚謙,她怎麼可能會打球,你看看她的手臂,再看看她的鞋子,球場上有哪個女生跟她一樣?」綽號「蟑螂」的死黨張正傳等得不耐煩,站在後門朝翟浚謙大喊,「快走啦!球網會被大牛他們佔走啦。」
「我知道啦!你們先過去佔位子,我隨後就到。」
打發走了死黨,翟浚謙看著她不發一語,忽然,他抓起她細白的手腕,使力要她站起來。「你跟我來。」
席舒嫚被他突來的動作嚇到,加上手腕被抓得疼痛,她驚呼︰「啊!」楚楚可憐的眼,此時看起來更加柔弱了。
「你太不健康了,我想我終于體會到老師要我帶你認識新環境的用意了。」翟浚謙咧開一口白牙,笑得陽光般燦爛。
首先,他要帶席舒嫚認識的東西,就是陽光──
可憐的席舒嫚,轉學至今才一個多禮拜,她就變成了「全班公敵」。
現在的她,坐在籃球場旁邊的看台上,和她幾步之遙卻壁壘分明的那群,就是翟浚謙口中「油炸鬼」一樣的班上女同學。
此刻,她們和她一樣守在看台邊,不同的是她們笑著鬧著,嘴里談的卻不外都是翟浚謙、翟浚謙。
席舒嫚蹙著眉心,看著場內身手矯健的身影。
她不得不承認,翟浚謙真的非常非常有運動天分,舉凡所有球類、田徑類的運動,他樣樣都得心應手,難不倒他。
「刷」的一聲,他的三分長射勁射入網,場外又引起一陣陣歡呼。
席舒嫚不用轉頭看,就能知道這些歡呼聲全來自他的愛慕者,也是拿她當「情敵」看待的那些女同學。
她在心里哀號了一聲,簡直就要被他害死了呀。
就因為老師的一句吩咐,造就了他和她這段的不解之緣,該說他是孽緣嗎?他害得她現在走到哪,都要被大家指指點點。
她就是纏著翟浚謙的那個女生!
大家都是這樣看待她的,天知道她跟他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啊,但又有什麼辦法?
翟浚謙無法拒絕老師的要求,而她無法拒絕翟浚謙的要求,所以每節下課,她被他拉著到球場旁「守候」他的情景,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就像一再重拍壞了的肥皂劇一樣,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喂,你不要整天死纏著翟浚謙,看了就令人討厭!」同班同學胡麗晶突然移到她身邊。
胡麗晶是班上女生的頭頭,她長得黑黑高高,不特別出色,但一雙眼飄飛卻媚得十分有味道,但總打量得她不舒服極了。
此刻她站在更高的台階上,睥睨著席舒嫚。
「對啊!自以為從台北來就很了不起嗎?裝得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以為所有人都要照顧你,真是惡心極了。」一旁的應聲蟲李佳仙也雙手環胸的附和。
她們倆是翟浚謙的頭號死忠擁戴者,在學校里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偏偏翟浚謙最討厭的就是和麻煩的女生打交道,只要對他有意思的女生,他一律歸為麻煩人物。
偏生他這樣不領情、不造作的個性,卻讓更多女生為其著迷、飛蛾撲火而來,也注定讓她因他而成為眾矢之的。
席舒嫚不言語,靜靜的垂著頭,若非翟浚謙的堅持,她根本不想蹚這渾水,平白亂了一圈漣漪。
「為什麼不講話?仗著老師和翟浚謙挺你,你就可以這樣囂張嗎?」胡麗晶見席舒嫚不理自己,惱羞成怒之余,口氣愈發不客氣。
「你回答啊!難不成你是啞巴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夾槍帶棒的,目標全都是讓她們既羨慕又嫉妒的席舒嫚,反倒是席舒嫚一逕的靜默,異常平靜的臉容看不出她的思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