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梁若瑤出門工作之前,接到了一通未知來電。
「請問是梁若瑤小姐嗎?」對方是個音調柔美的女人。
「我是。請問哪位?」
「敝姓涂,涂心寧。」
丙不其然,涂心寧真的主動來找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反正該解決的問題還是要盡早解決。她平靜地說︰「你打電話給我,一定有事情想找我談,對吧?」
「梁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不曉得你今天是否方便?我可以親自登門拜訪。」涂心寧直接了當地說。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有工作,大概三點左右收工,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喝下午茶。既然你能問得到我的電話,要找到我住哪應該也不是難事,但我想,你和我談事情,應該不會想讓辰志知道吧?所以,我不建議在我家談。」
「好,很有道理。」涂心寧淡淡一笑。「那麼,下午我到哪里找你呢?」
「三點半,忠孝東路三段的‘凱琳娜西餐’,我會訂好位子等你。」
「我會準時出現。」
約定好時間定點,梁若瑤放心地前去工作。
為了不影響到齊辰志的工作情緒,她並不打算先通知他。她相信,憑她自己,已有足夠的本事應對涂心寧。
一整天,如同往常,上妝、更衣,與攝影師溝通、拍照,她以高水準完成了下一季流行服裝的攝影工作,甚至接受了雜志記者的簡短訪問,毫無差錯。
她親切地對待工作場合上的每一個人,拿出最大的熱情,絲毫未受早上那通電話的影響。
結束工作以後,她獨自驅車前往約定好的餐館。為保有談話的隱密性,她特別請店家為她安排了獨立包廂。
一進包廂,涂心寧已經悠閑地坐在座位上,以極度優雅姿態喝著熱騰騰的咖啡,桌上另有兩份梁若瑤平日最喜歡的三層式英式下午茶。
「梁小姐,你來了。」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從容不迫地說︰「我問了服務生你常點什麼,他們說你每次都會點這套英式下午茶點心搭配水果花茶,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幫你先點了,想說你一來就可以有東西吃。」
「謝謝。我真的每次都會點這個套餐。」她在涂心寧面前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涂小姐,有什麼事,我看我們就直說吧。」
「我听說了,這麼多年,辰志都沒有忘記我。恰好,我也對他念念不亡心,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
「沒忘,不代表放不下。」梁若瑤面色沉靜地說,「我們都不應該一直活在過去。」
「前幾天我去了天使階梯,辰志還留著當年的婚紗照,你不會不知道吧?」涂心寧笑得十分含蓄,且她隱藏得很好,幾乎看不出一絲惡意。「如果放下了,那些東西,為什麼不丟掉呢?」
「是我請辰志留著的。天使階梯的宗旨既然是為人留住美麗的當下,就藝術性來講,那張海報是很好的範本,我無需因私心把它毀滅。」說完,梁若瑤拿起盤子上的迷你藍莓派輕咬了一口。她並不想因為涂心寧而破壞享用下午茶的心情。
「我就坦白說了吧。我和辰志十七歲就在一起了,我很了解他,也知道我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涂心寧抬起頭,別有他意地看著梁若瑤。「梁小姐,難道你不擔心,其實你只是個替身?」
「他愛不愛我,我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你,你去天使階梯找他時,他就會留住你了。」梁若瑤依舊淡然,她對齊辰志的信任是此時最好的後盾,她不需要害怕什麼。她又補充,「如果他對你來說也很重要的話,那時候你就不會離開他。」
「我有我的苦衷。況且,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是干干淨淨的。」見梁若瑤的反應不如她預期,涂心寧有些壓抑不住,「梁小姐,你呢?你在花花世界打滾多年,已不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了吧?」
梁若瑤馬上听明白涂心寧的意有所指,但她知道,在涂心寧面前,自己絕不能有一絲動氣。她笑,「我是談過幾段感情,但我心里是坦白的,對辰志沒有一點虛情假意。並不像某些人,已經狠心把人拋棄了,在多年之後還回來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沒有一刻忘記過對方。涂小姐,你不覺得這個是笑話嗎?」
涂心寧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話,梁若瑤比她想象中難許多。
梁若瑤拿起另一塊點心,看著涂心寧。「涂小姐,有時候,應該要學著接受自己在別人的記憶里已成為過去,這樣你才能放手擁抱未來。如果你有困難,我和辰志還是會幫助你,是以朋友的立場。但很抱歉,身為一段過去,你已經沒有立場佔據他的心了。」
「你以為辰志跟你在一起,就會幸福嗎!」涂心寧心中涌現不服氣,「辰志才跟你在一起多久,你會比我了解他嗎!」
「涂小姐,我想我們這樣爭論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如果你只是要和我爭論誰比較適合辰志,我們方才談得已經夠多了。其它的,請恕我不再多言,交給時間去證明吧。」
見梁若瑤並沒有被激怒,涂心寧的態度一轉,語氣顯得有些委屈︰「若瑤,我並不想用言語刺激你或傷害你,可是事實上我比你更需要辰志。」
語未畢,她捧著胸口,猛烈地喘起氣來,表情看起來極為痛苦。
梁若瑤心一驚,連忙靠到她旁邊問︰「涂小姐,你還好嗎?」
「我……的包包里有一罐藥,麻……麻煩你幫我……拿出來。」
梁若瑤從涂心寧的包包里翻出一個紅色小藥罐,倒出兩顆藥丸,並匆忙遞給她一杯水。
涂心寧痛苦地吞下以後,過了好一會兒,呼吸才漸漸穩定下來。
「對不起,嚇到你了。」涂心寧無奈地笑了笑。
「你的身體還好嗎?」看來,涂心寧真的患有嚴重的先天性疾病。
「我名叫心寧,可是心髒卻一點也不安寧。本來我這個爛身體就是這樣子了,拖過一天是一天。誰曉得……」涂心寧看了梁若瑤一眼,又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試圖緩和情緒。「前些日子,我到醫院回診的時候,醫生告訴我,因為我精神狀況不佳,連帶影響到心髒健康,狀況惡化了,必須馬上開刀處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你開刀了嗎?復原的情況……」
梁若瑤還沒問完,涂心寧便搖了搖頭,「手術有風險,成功的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我不一定能活著走出醫院。辰志沒有告訴你嗎?」
她搖搖頭。很顯然的,他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不說的。
一個念頭閃過梁若瑤腦海,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所以你回來,是希望辰志能夠陪你度過這一段危機吧?」
「對不起,若瑤,其實我並不想和你爭什麼,我也知道我沒有立場。」
她眉頭一皺。「只是,自己即將面臨生死大關,便覺得這個生命中最大的遺戚,至少應該試著去挽回。」
「你告訴辰志以後,他沒有說什麼嗎?」
涂心寧搖搖頭,苦笑著,使她看起來更顯柔弱。「他覺得我在說謊,所以我才會約你出來。同樣是女人,我想你能夠明白我的苦衷。剛剛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試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辰志,還有……我有些嫉妒,就這樣。」
梁若瑤的本性本就不壞,見到涂心寧痛苦的模樣,一陣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她關切地問︰「你……決定什麼時候動手術?」
「醫生說不能再拖,最長只能再等一個月。」說到這里,涂心寧激動地握住梁若瑤的手。「我知道這樣說有些過分,但你能不能就看在我即將到鬼門關前走一遭的立場上,將辰志讓給我一個月,讓我有勇氣度過難關?一個月以後,不管手術是不是成功,我都會把辰志還給你,我不奢求什麼。求求你,只要一個月就好。」
說著說著,涂心寧站起身,想在梁若瑤面前跪下,梁若瑤連忙把她扶住,「涂小姐,你別這樣。」
「想來真是很悲哀,活到三十多歲,身邊竟什麼也沒有,家人、愛人全都不領我的情。都怪我這個爛身體,是我自作自受。」說著說著,涂心寧不自覺地淌下兩行淚。「我只希望在人生最後一段日子,有最愛的人在身邊陪著。若瑤,拜托你,成全我好嗎?」
愛,是能讓的嗎?自己不也是歷經波折才得到真愛嗎?
但是,涂心寧可是在和死神搏斗的人啊,在這個時間點,她更需要辰志陪在身邊吧?
可是……
梁若瑤的心不停拉鋸,百般為難,千頭萬緒像是勒緊的繩緊纏住她,讓她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響起,來電者是齊辰志。
她按下接通鍵,電話那頭的他十分熱切︰「若瑤,你應該收工了吧,人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我在凱琳娜訂了位子,就在那踫面吧。」她冷靜地說。
「好,我二十分鐘之內可以到,你先點喜歡吃的菜。」
「嗯,等你,bye。」
收了線,她放下電話,也決定壓下心中的遲疑,「我約了辰志過來。你,好好跟他說。」
「若瑤,你……」梁若瑤的舉動讓涂心寧不解。
「當初你真的變了心,愛上那個男人了嗎?」
「當初我只是……不想讓我父母失望。為了斬斷心中的不舍,我只能假裝變心,讓辰志恨我。」懊悔,清清楚楚刻印在涂心寧臉上。
「我實在不想同情你,畢竟當初不珍惜感情的是你不是辰志。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是你,我會怎麼做?恩情固然要報,難道非要賠上感情不可嗎?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選擇的。我不是破壞你感情的第三者,應該沒有負責的必要。」說著,她嘆了一口氣,顯得面有難色。「但我實在又說不出,面對一個病危的人,有什麼理由能不妥協的。」
「這麼說,你答應了?你願意讓辰志陪我?」涂心寧細致的柳眉抹上了一絲喜悅。
「我只能說,我不阻止你見辰志,但他會怎麼對你,這我不能決定,你得自己和他談。」一個月,有許多不定數,也許她和他的感情禁得起考驗,最後還會是完美結局,但畢竟涂心寧是他深愛過的人,未必沒有舊情復燃的可能。她實在不敢肯定,卻又沒有別的辦法。
「謝謝,若瑤,你的好,我不會忘記的!」涂心寧急切地握住梁若瑤的手,語氣很是激動。
「別想太多了,養好身子,手術也比較容易成功。」梁若瑤對涂心寧笑了笑,心中卻百感交集。
自己的一時之仁到底對不對呢?
沒有多久,齊辰志來了。
才一推開包廂的門,看見涂心寧,他的臉色便沉了下來。「涂心寧,你在這里做什麼?」
梁若瑤深吸一口氣,看著齊辰志,仿若無事地說︰「辰志,涂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談。」
「我說過了,我和她沒什麼好談的。」他發出一聲怒吼,轉向涂心寧,「你是不是和若瑤說了什麼?涂心寧,你不要命了嗎?!」
「辰志,你別生氣。」涂心寧站起身,親昵地靠在齊辰志身邊,目把有些閃爍。「我不是不要命了,是快要沒命了。」
「你還在鬼扯?!」
齊辰志閃開涂心寧的踫觸,讓她險些跌坐在地,幸好梁若瑤及時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