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豪華飯店的當晚,藍杉帶她去吃自助式晚餐,餐點相當豐富,白語安頓時把所有不安全部拋到一邊,吃了個夠本。
吃飽喝足,白語安本以為一天的活動就結束了,藍杉又提出要帶她出去轉轉,看看夜景。
天啊,這個溫柔版的藍杉她真的不認識啊,填飽了肚子,白語安又想起了之前的不安,但藍杉又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容抗拒的氣場,她只好依言回房換了件輕便的衣服。
先一步來到飯店大廳,白語安四下看看,藍杉還沒有下樓,她便自己先在大廳散步殺時間,突然靈光一閃,她左顧右盼,確定藍杉還沒出現,連忙躲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拿出了手機。
她還有一個不能讓藍杉知道的秘密身份,那就是藍杉書友會的干事,她偷偷打開只供書友會成員交流的論壇,本來只是想踫個運氣,看有沒有什麼新消息,能和藍杉反常的行為聯系起來。
照理說他有什麼新消息,她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其他粉絲不知道的事情,她也一樣知道,完全沒必要依賴網路,但就是不知道腦子里哪根筋搭錯了,還是因為太久沒上論壇,這時無聊剛好想了起來,鬼使神差下她打開了網頁,而映入眼中的頭條當即就讓她傻了眼,只能說女人的第六感有時不信都不行啊。
頭條的標題讓白語安心跳一停,寫的是,著名作家原是目睹父母慘死的少年,其筆下犯人的陰暗面是否為自己內心寫照?
「寫……寫你老母啊!」白語安不自覺罵了出來,心里已經有了不妙的預感。
白語安打開那篇文章,不知道是哪個多事的人對藍杉的過去那麼感興趣,竟然不惜千辛萬苦把他曾在育幼院的事調查了出來,還把他進入育幼院的原因當成賣點加油添醋,寫得鉅細靡遺。
文章說藍杉的爸媽都是高知識分子,表面上令人羨慕、一派和睦,有一天他身為大學教授的爸爸把同為教授的媽媽殺了,是當年的熱門新聞,文章還引用了當年的報導,而當時目睹這一切的就是他們十二歲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知名小說家藍杉。
下面的內容是最讓白語安吐血的,揭人傷疤也就算了,這個文章毫無理由地假設藍杉會寫推理小說,是受到童年陰影的影響,說他體內有他父親的暴力基因,而他將那種潛在人格壓制的方法,就是透過小說將之加諸于小說人物身上。
文章還有板有眼地拿藍杉以前的成績當佐證,說以他的成績可以輕松地進入百大企業當個中階主管,只把小說當成興趣,而他卻浪費了自己的學歷,原因就是他知道自己無法融入普通社會,這也就是他的曝光率為什麼那麼低,他不想讓自己曝露在大眾面前,他的內心和他筆下的人物一樣晦暗。
最後那個不要臉的家伙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如果當今社會真的有潛在犯罪分子,那藍杉肯定是警方要抓的頭號危險人物。
「什麼嘛!」白語安氣得雙手顫抖,看了看日期,這文章的刊登日期是在昨天,然後被會員轉載過來的。
昨天就是藍杉告訴她,要她請假收行李跟他來這的日子,因為急著辦這些事,她也就沒上論壇,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竟敢這樣無憑無據地詆毀一個人。
還說什麼潛在罪犯,明明什麼都沒做,就把他說得像是警方通緝名單上的變態一樣,這絕對是詆毀無疑,是對他的才華赤果果的嫉妒。
她想藍杉八成是知道了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才會這麼反常,就連她也淡定不了,而他沒有暴跳如雷,只是拉她出來度假,看來他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出來養傷的……白語安越想越揪心,而這時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你在發什麼呆?」
一點也不夸張,白語安真的嚇到跳了一下,手機月兌手掉在地上,一回頭當然是藍杉滿是狐疑的臉。
「沒沒沒沒有啊!」白語安慌張地撿起手機抱在懷里,生怕他看到內容,「倒是你,干嘛突然嚇人?」
「我叫你,你又听不到。」藍杉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她的慌張,他看著她死命護著的手機,「你在看什麼?」
「什麼?沒有啊,我在……跟朋友發簡訊。」絕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是他書友會的成員,也不能讓他看見那篇文章,他可是來療傷的,白語安想。
「什麼朋友?」這麼偷偷模模的,而且她自從來這里就一直心神不寧,不知道在想什麼,藍杉問︰「吳孟辰嗎?」
「對對對,就是他。」白語安有種終于找到台階下的感動,「他這幾天一直約我吃飯,我又沒空,三番兩次回絕他,好煩哦。」
看來她之所以這樣心神不寧,總是若有所思的,是因為他硬要她來這玩,耽誤了她跟吳孟辰的約會,而她心里一直在想著那個娘娘腔。
藍杉暗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穩住,他可不想把自己精心安排的約會變成戰場,把她帶出來就是為了讓她月兌離原來的生活圈,能跟他單獨相處,否則她永遠都把他當成一個很宅的普通朋友,而不是一個原來還是有點魅力的男人。
好吧,他馬上就會讓她忘了那個憑空冒出來的國中同學。
藍杉帶著白語安在偌大的莊圜里散步,熟門熟路地走回了中央廣場,廣場上燈火明亮,也有不少游客在這拍照散步。
他不會是想回去了吧?白語安想不明白藍杉帶她來這干什麼,在她的印象中,他根本不是個有閑情散步的人。
藍杉專注的表情讓她不敢打斷他的思緒,只見他左看右看,甚至往天上看了半天,最後才把目光放平,告訴她,「等我一下。」
欸,怎麼自己走掉了?白語安看他健步如飛,離自己越來越遠,她一個人傻站在這干什麼,當然要追上去!
藍杉找到一個服務人員,語氣不是很好地問對方,「為什麼還沒有煙火表演?」
他可是在網路上查過了,垂釣莊園每天晚上這個時間都有三分鐘的煙火表演,現在時間已經到了,怎麼一點要開始的跡象都沒有?
「先生,不好意思,這三天的煙火表演因特殊原因取消了,飯店大廳那里應該有告示。」那服務人員熟練地回答,顯然藍杉也不是今天第一個問他這問題的人。
「特殊原因,什麼特殊原因?為什麼我來的時候不通知我,現在說取消又沒給出具體原因,難道不是有意欺騙消費者嗎?」
「先生,煙火表演是免費的,並不是付費服務,而且也不是我們這里的主營項目……」「那又怎樣,我就是來這看煙火的,不行嗎?」
白語安在一旁看呆了,她不曾見過如此動怒的藍杉,平常他有什麼不愉快,表面上是完全看不出來的,只有自己莫名遭遇了什麼可怕的事後,才會想到自己惹到他了,他竟然在跟服務人員厲聲理論煙火表演的事,他有那麼愛看煙火嗎?
先不管那些,眼看事情快鬧大了,白語安忙上前攔住藍杉,「算了算了,既然取消了也沒辦法啊,反正這里可看的東西這麼多,煙火有什麼好看的!」
她在內心向煙火道歉,不過這番說辭倒是起了作用,藍杉看了她一眼,問︰「你不想看嗎?」
「一點也不想,毫無興趣。」白語安斬釘截鐵地說著違心話,眼見藍杉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她松了口氣,看來他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動怒,她一定要哄他開心才行,白語安默默下了決心。
而藍杉在想的是,既然白語安不失望那就沒什麼了,不過他記得她小時候總跟他提起,過年跟爸媽一起看煙火的事,還以為她很喜歡看煙火,本想給她一個驚喜,趁著氣氛良好再進一步……這麼看來只能作罷。
藍杉很煩躁,他從來沒為一個人如此費過心思,事情又總跟計劃中不太一樣,這感覺讓他無比地煩躁,或者說心慌。
只要想到是為了讓她開心而做的努力,他的內心就會緊張不已,就非常恐懼失敗,這樣的心情讓他覺得很麻煩,但如果是為了她,連麻煩的事都讓人變得很有動力,那種有點陌生的興奮感,又讓他覺得還挺不賴的。
「你看,是小熊星座!」白語安指著很遠的天空,興奮地拉著藍杉的衣角,「這里的天氣真好,能把天空看得好清楚。」
藍杉抬頭,突然覺得滿天的星光很炫目,他已經很久沒有抬頭看過天了。
「那邊的是天蠍座嗎?」白語安表現出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想快點把藍杉帶離看不到煙火表演的遺憾。
「你還是對這些很感興趣嗎?反正只要認得北極星,野外求生就夠了。」藍杉說。
「拜托,難道別人喜歡看星星,都是怕自己哪天在野外迷路嗎?再說一開始教我看的人不就是你,要說感興趣也是你比較感興趣,那麼小的年紀就認得那麼多星座。」
「只是哄更小的孩子玩的把戲而已,你還當真了。」
白語安剛要發怒,硬是擠出一個璀壤的笑容,拉著他好開心的樣子,「好啦好啦,反正你懂的比我多就是了,我們來一起找找夏季大三角吧,我剛才已經找到一個了。」
所謂夏季大三角是指天琴座的織女星、天鷹座的牛郎星、天鵝座的天津四這三顆星組成的,只有在夏季能看到的三角型,第一次听到這些好像很高深的詞匯時,白語安對星座的認識還只在于自己的星座而已,她很驚訝竟然有人能認出天上那麼多星星的名字。
那天她因為被育幼院的小男生陷害,被阿姨關進了小黑屋,那間小黑里一直是她的陰影,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些舊桌椅,也沒有燈,自己被關在里面時,那些桌椅被月光照出的影子都好像活了過來,要把她吃掉似的。
她總是怕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一直縮在牆角想她的爸爸、媽媽,有時那些男生會在門外跑鬧著嘲笑她,但就連嘲笑的聲音也能帶給她一些安全感。
她從沒想過會有人主動溜進那間小黑屋,但有一天門開了,不是阿姨放她出去,而是旁若無人的藍杉,那時她剛剛投靠他不久。
有什麼可怕的?待在這里多清靜,總比被那些小孩追著到處跑好,這里其實很有意思啊,是你自己不會尋找,明明有這麼明亮的窗子,卻把自己縮在角落,只看著那些破舊的桌椅。
那天藍杉把她拉到窗戶前,指著窗外滿天的星星,教她辨認出它們的名字。
「你笑什麼?」藍杉不理解白語安怎麼突然對著天空笑得那麼開心。
「只是想到小時候我們一起在小黑屋里,你教我看星星時的事,其實長大之後再看那間屋子,明明就很窄小,也沒什麼特別的,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就怕得不行。」
白語安說︰「幸磨那時候有你在,不然搞不好會落下什麼童年陰影。」
「以你這種吃飽就什麼事都忘了的性格,能落下什麼陰影?」不知為何,藍杉不太想听她總是跟他提起以前。
「喂,我可是很正經地在向你表達感謝耶,你都不會覺得很懷念嗎?」
藍杉還真的搖了搖頭,「我沒覺得有什麼可懷念的,從來沒有。」
為什麼?因為在那里的日子並不快樂嗎?白語安皺起了眉,好不容易看他恢復了往常的樣子,她不願看他又嚴肅起來,有些氣自己多嘴。
是啊,除了傻氣的她以外,有幾個人會懷念在那間育幼院的日子呢?只有她會覺得跟他一起看星星很快樂、坐在他膝蓋上同看一本書很快樂、跟他一起上下學很快樂……但對于他來說,那都是一些可有可無,不用特地去記住的片段吧。
「那好吧,也許是沒什麼可懷念的啦。」反正只要他現在能高興點就好了。
看白語安有些失望,其實藍杉是想讓她開心的,可是總是听她提起過去,他總忍不住想問她,他們最重要的時光是不是已經過去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他只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她生活中重要的角色,她的生活是否已經邁向了一個新的階段,而他最終只會成為一段她所珍藏的回憶?
藍杉不願承認這樣的事,就算他心中不斷涌現出這種不安,他都不想接受,也沒有勇氣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他要怎麼開口向她求證呢?以她的性格,如果真是那樣,她又怎麼可能會告訴他,八成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吧,他在她生命中的色彩變得越來越淡了。
回去的路上,藍杉一言不發,而白語安也因他的沉重而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以前白語安一點也不怕藍杉生氣,一點也不怕他板著臉,更不怕他不說話,因為她知道,他總是能夠淡然處之,沒人能影響他,而現在她感覺得到他內心的煩躁,這種時候她卻什麼也做不了,怕自己說錯了話更惹他不快。
要是他真的不快樂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現在才發現自己這麼笨,連基本的溝通都做不到,又憑什麼去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