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什麼都阻止不了,看著守護他們的護衛濺血倒地,看著滿地的哀號哭喊,看著地上每一張染血的臉,他們皆裂著眼,每一雙都像在瞪視著她。
血,漫流成河,她什麼都看見了,可什麼都做不到,明明早看到一切,可她什麼都阻止不了。
案王死了,母妃死了,忠心的護衛死了,無辜的奴僕死了,而她,無能為力。
早知道了又如何?她什麼都無法做。
沉痛地合上眼,她已無力。
「姐……」衣袖被緊緊攥住,她睜眼看向妹妹,她看到妹妹眼里的懼怕,妹妹的手抖得不像樣,可手臂卻仍緊緊抱著ど弟,護著ど弟,不讓他看到殘忍的畫面。
她的妹妹呀!明明害怕,可眼淚卻仍凝在眼眶,忍著不掉落,明明害怕,卻仍緊緊抓住她的衣袖,好似在告訴她,不要怕。
南魏紫勾起笑容,握住妹妹的手。「樂兒,別怕,好好保護瑀兒。」是的,她還有弟妹,她已失去所有,絕不能再失去他們。
紫瞳恢復該有的鎮定,她沉默地站在妹妹身前,衣袖里的手緊握,知道事情還沒結束。
「聖旨到——」
來了!
南魏紫跪著,垂眸等著。
睥睨地看著跪下的三人一眼,常公公尖著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南王爺通敵叛國,罪無可赦,按國法須誅連九族,可聖上念其南氏一族歷代忠心,為皇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且南王爺與南王妃已贖罪自盡,余三子尚年幼,聖帝不忍,特赦其罪,思及當今膝下無子,願收南小王爺為子,並收南二公主為義女,封為喜樂公主,南大公主繼承皇朝聖女之位,守護皇朝繁盛,現命殿下與公主即刻進宮,聖女由白塔祭司教導,于兩年後接任聖女之位,欽此。」
常公公所宣讀的每字每句都讓南魏紫的手心攥得更緊,指尖陷入掌心,痛楚傳來,卻遠不及她心頭的恨。
為了扳倒南氏的勢力,竟以通敵叛國的名義將父王押進大牢,才兩天,父王就死在牢中,禁衛軍隨即包圍王府,這麼迅速的動作,可見皇帝是策劃良久,只有父王以為皇上會信任他的忠心,卻不知這一切都是陰謀。
不殺他們,就是為了得到她,而為了讓她臣服,留下樂兒和瑀兒的性命,就是想拿他們威脅她,讓她不得違抗。
好一個聖帝不忍,好一個特赦其罪,皇帝博得一個仁君的名聲,換來的是她南家數百條性命!
「南魏紫謹接聖旨,謝聖帝隆恩。」她恭敬地接過聖旨,紫瞳卻快速掠過一絲冷芒。
為了弟妹,她不會抗旨,可是,她也不會讓皇帝趁心如意。
「那麼請殿下和喜樂公主隨小的一同回宮。」
「等等。」南魏紫抬起頭,神色清冷而平淡,好似已接受事實,她緩緩開口,不卑不亢地請求。「可否請常公公通融,讓魏紫與弟妹相聚一天,明天再讓他們進宮。」
「這……」常公公沉吟了會,精爍的眼楮盯著她。王府的人早已死絕,只剩他們三人,諒他們也無法逃跑。
「好,小的會回去稟告聖帝,明天再來請殿下和公主進宮,小的會請禁衛軍守在王爺府外,好好保護殿下三人的安全。」
話雖說得好听,可南魏紫明白他話里的警告,讓禁衛軍看守,不就是防他們逃跑?
「謝謝公公。」南魏紫斂下紫眸,也掩去眸里的利光,她不會逃的,事已至此,就算逃,也逃不過皇帝的手掌心。
可是,皇帝的心頭大患又何止南王府?
我等你,我的魏紫。
這就是他的目的,要她拋下高傲的尊嚴,要她折腰屈服,要她親自送上門,要她求他。
冉鳳琛!
南魏紫嘗到嘴里的血腥味,壓抑而憤恨,那個男人……他明明知曉,卻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就只為了讓她屈服。
皇帝讓她家破人亡,而他,也是幫凶!
「姐,你怎麼可以答應……聖女……怎麼可以……」常公公一離開,南昕樂立即驚惶地抓住南魏紫。
她沒忘記上次在窗外偷听到的話,她的姐姐怎麼可以成為皇族的玩物?不行,不可以!
南魏紫壓住心里的恨,冷靜地看向妹妹,「樂兒,你知道我為什麼答應。」除了答應,她沒有任何退路。
案王、母妃已經不在了,他們是她僅有的親人,為了護住他們,她不惜一切。
即使得去求他……腦中閃過那人殘酷又俊美的笑,南魏紫痛恨地咬牙,就算再不甘、再恨,可只要能護住他們,她什麼都做。
南昕樂怔怔地看著姐姐,她當然明白原因,姐姐是為了她和弟弟,為了保護他們,她甘願成為禁臠。
她和弟弟是姐姐的累贅。
「姐姐……痛……」懷里的ど弟被抱得疼,抗議地掙扎,南昕樂急忙松開手。
「瑀兒乖,閉上眼楮。」她安撫著ど弟,一直隱忍在烏瞳里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落,「大姐,我們只能這麼隨皇帝操縱嗎?」
「樂兒……」看到妹妹掉淚,南魏紫何嘗不痛?可她不能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默默咬牙,極力忍住欲奪眶的淚。
「姐,我們只能就此認了嗎……」
「不。」絕不能就此認命,父王含冤的恨、母妃死前的悲泣,還有忠心奴僕的無辜,她環視四周,那具具染血的尸體,讓她不甘心,冉氏皇族,她豈能讓他們趁心如意!
她蹲,輕撫著ど弟的發,「樂兒,你忘得了父王的冤和母妃的恨嗎?」她知道,倔強的妹妹心頭的恨不比她少。「瑀兒又能當多久的皇子?」
ど弟才三歲,他是南王府僅剩的血脈,皇帝既然收他為義子,那這就是一個機會。
紫瞳暗暗閃過一記幽光。
她的話讓南昕樂心頭狠震,看著懷里的ど弟,許久,她顫抖著聲音,緩緩開口︰「瑀兒不會有事。」
她抬頭堅定地看向姐姐,「我會保護他,也會保護你。」她臉上的怯懦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堅強的光芒。
南魏紫對她笑了。「樂兒長大了。」可她的心卻更痛了。
她知道天真瀾漫的妹妹已經不在了,是她逼她長大的,眼前的局勢,她已別無選擇。
皇宮險惡,只有樂兒能保護瑀兒,她不能再天真,不能再懦弱,否則她及瑀兒的性命都難保。
握住妹妹的手,南魏紫只能笑,眼淚早已藏在深處。
她不能哭,也無法哭,她只能傾盡全力守護僅有的,以及……紫眸閃過冷鷙。
案母的恨,南王府的冤魂,她絕對會一一索討!
南魏紫換下染血的素衫,拿起放在床榻的月白素衣,徐徐穿上,月白綢緞看似樸素,細看之下,會發現寬大的袖口和裙末尾端皆以銀絲繡成精致的花樣。
平時,她總是這樣一襲素衫,白色讓她看來清麗而不艷,而今……
她看向床上的艷紅雲紡紗,手指輕撫著柔軟紗質,模過紡紗上的金色繡線,金絲一縷穿過一縷,在紼紅間交織而成,形成華麗色彩,美得讓人驚嘆。
南魏紫閉上眼,緊緊攥住細滑的絲稠,母妃為她訂制許多這樣的衣衫,可她從未穿過。
她喜素,以為這樣的素,可以為她掩去幾絲光華,可以讓她不那麼引人注目,可終究是奢望。
南魏紫無聲地嘲笑,似在笑自己的天真,若不是她過于天真,南王府也不會毀,若是她出口告訴父王要對皇上有防心,也許今天就不會如此,若是……
早在冉鳳琛出現在她房里,她放下自尊屈服于他,那麼,也許今日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可遲了,一切都遲了……
但她不會認輸的,她還有樂兒和瑀兒,她已失去所有,絕不能再失去他們。
南魏紫睜開眼,紫瞳瞬間轉為清冷,沒有任何猶豫,她穿上紅紗,最後系上月白腰帶,紅與白交疊,金絲與銀絲互襯,寬長的裙擺曳地,層層疊疊,似綻放的牡丹。
南魏紫走向妝台,看著鏡中的自己。
清雅的月兌俗仍存,可更盛的是逼人的冷艷,華麗的衣裳未遮去她的光華,反而讓她看來更形絕艷而高貴,仿佛這才是真正的她——一株艷冠群芳的魏紫花。
她仍是素著容顏,清艷的容顏,毋需胭脂多余點綴就已絕美動人,垂眸,她拿起放在妝台的發簪。
她沒梳過髻,只隨意將烏發半攏,一半的烏絲滑落于腰際,她別上發簪,金黃流蘇垂落,跟著她的動作曳出璀璨流光。
不再看鏡里的自己,她走出內室,面對著無人的房間,徐徐啟唇。「我想見東陵王。」她的聲音平淡,沒有提高任何音量。
說完這句,她沉默垂眸,小手置于腰前,靜靜等待。
她知道冉鳳琛一定有派人暗中監視,就等她開口屈服,藏在袖里的雙手緊緊交握,半斂的紫瞳是一片冷。
一抹黑影出現在眼前,恭敬地朝她行禮。「冉五參見公主,王爺已等候公主許久,請隨小的來。」
南魏紫跟隨于後,兩人走到側門,門外已有馬車等候,她看向左右,禁衛軍仍在看守,卻目不斜視。
禁衛軍直屬皇帝,可面對東陵王的人馬卻仍不敢妄動,可她想,皇上應該已接到通報了。
面對東陵王的舉動,皇帝會有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