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騎上了自己二手的腳踏車,騎了很遠很遠,一直到肚子咕嚕咕嚕叫了,才意識到已經過了午餐時間,她認真的環顧四周,更是赫然發現自己居然騎到了瀕臨高屏溪畔的河濱公園。
涂雅明處變不驚的在公園附設的咖啡簡餐店用餐,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也許吃飽了,她就會想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一夕之間,她以為可以做個十幾、二十年的工作沒了,那個申訴的客人,十之八九就是那個別墅里看她不順眼的輕熟女。
涂雅明相當佩服這個女人的耐性,竟然可以按捺這麼久才發動攻擊。
就算整得她痛不欲生,如果那個男人還是不愛她,又有什麼意義?
而她這樣單戀又不能戀的生活,又有什麼意義?
涂雅明抬頭看著火車飛快的駛過舊鐵橋,忽然意識到她從沒想過自己的愛情終點站,究竟該設在哪里?
當海小霓那四個哥哥終于願意讓他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點了。
何浩然著急的趕回涂雅明的房間,寧可吵醒她被她痛罵一頓,也好過令她產生荒謬的誤會。
沒想到他連敲門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間房間的門大開,狂野的山風將窗簾吹得呼呼作響。
他渾身冰冷的意識到她離開了。
為了圓滿墨朗的愛情,他卻親手摔斷了自己剛剛萌芽的感情,這下子他們一起陷入了情關,搞不好要各自抱頭痛哭了。
為什麼他們愛上的女人都不願意當面把話講清楚?而是先選擇逃避?
盡避他在心里咒罵了墨朗千百遍,今天一發現海小霓的身影,他還是厚著臉皮追著海小寶跑,想要勸勸海小霓出面跟墨朗好好溝通,畢竟遠距離的愛情本就不容易維系,要是有一方刻意要銷聲匿跡,那更是難上加難。
況且他還曾經一度幫錯了人,差點讓海小霓誤會墨朗劈腿。
為了贖罪,也不忍心遠在德國的墨朗為情所苦,他卯起來拍攝海小斌的照片,至少讓墨朗可以一解相思苦。
沒想到他還沒真的幫上墨朗的忙,就先賠盡了自己的籌碼,被迫離桌。
這里已經人去樓空,而涂雅明巧笑情兮的模樣,她青澀卻甜美的擁吻,還歷歷在目。
何浩然拿起那串曾經躺在涂雅明胸前的琉璃珠項鏈,只覺得指尖一陣冰冷……多麼符合他的心境。
她最後站在這個門口看著他的眼神,怎麼會這麼平靜?
仿佛她早就已經知道,早就已經準備好,早就已經認命,他們不會在一起!
何浩然將那件她曾經穿過的胸兜緊緊握在手中,心口劇烈的絞擰。
她憑什麼?
憑什麼擅自決定他的感情?
憑什麼武斷的以為他會這樣就放棄?
憑什麼讓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瀟灑的走了?
「可惡!可惡透頂!」他憤恨的咒罵,像無頭蒼蠅似的繞著房間走,怎麼也忘不了芒果樹下那張緋紅氤氳的臉龐,與那對眼眸里溢于言表的深情。
那個女人看似能干,骨子里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
他們家的人從不浪費時間在不值得珍惜的人身上。
涂雅明……涂雅明……
這個曾經跟他當了十幾年的鄰居,他卻除了名字之外,可說是一無所知的女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讓他魂牽夢縈?
何浩然停下了腳步,正好對著風光明媚的窗戶,山稜線上緩緩綻放萬丈光芒,耀眼的太陽就快要照拂這片欣欣向榮的士地。
就像她,讓他的生活充滿了生氣。
雖然他曾經被她拘謹有禮的態度蒙騙,甚至分辨不出自己對她究竟是單純的?或是更復雜的感情?
不過就是因為這些不清不楚的疑惑,讓他決定繼續利用他母親的關心當借口,三天兩頭就約她出來吃飯聊天,增加認識彼此的機會。
而他慢慢分辨得出來她的真面目,不著痕跡的收集她偶爾流露出來的情意,他讓自己按兵不動,讓她毫無防備的接受他成為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讓她以為她的秘密很安全。
何浩然掏出自己藏在皮夾里那張泛黃薄脆的信紙,絲毫不看上頭褪色嚴重的藍色筆跡,反而將信紙對著陽光的方向攤開,眯著眼楮看著光線穿透信紙的縴維,顯露出幾個清秀的字痕--
何浩然,你從不知道我愛你。
好半晌之後,他小心翼翼的收妥這張紙,似乎從里面重新獲得了戰斗的力量。
他捧起了涂雅明曾經穿戴過的那身衣裙首飾,不再紛亂茫然的心智做出了決定,顯然憤怒褪去之後集結成一股更堅毅的信念--
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做「我愛你」!
如果涂雅明以為自己那台二手腳踏車在河濱公園失竊就是噩運的終點,那麼她就錯了。
當她下午坐計程車回家,赫然發現樓下停了幾台警車,還有好奇的鄰居緊攏在一起竊竊私語,其中有幾個認出她的,還一臉驚奇……
是怎樣?又有哪個心理不平衡的女人害她變成通緝犯了嗎?
涂雅明胡思亂想的爬上五樓,正好跟幾個警察擦身而過,她無心理會他們突然紛紛轉頭打量她的原因,卻在差點跟另一個人迎面撞上時,狠狠的打直了疲憊的身軀。
「前老板,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麼?」涂雅明瞪著摳門老板喜出望外的神情,很不小心的打了個冷顫。
「涂小姐,太好了!原來你還活著。」摳門老板一整個下午不停的在心里求神拜佛,這下終于可以放心的回去看電視了。
「我?我當然活著啊……」涂雅明忽然腦筋一轉,搞懂了樓下的陣仗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會以為……」我會去自殺?
就因為沒了這份工作嗎?不至于這麼絕望吧!
摳門老板哭喪著臉,欲言又止的往屋里看了看。
「那個……有個先生在你離開以後,突然跑到辦公室說要找你,接著就……」他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忽然有些恐懼。
「我……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
他又蹦又跳的疾奔下樓,讓涂雅明大開眼界。
原來四體不勤的人也能這麼的靈活。
不過她一轉回頭,表情就變得很嚴肅。
「媽的!是誰把我家的門撞壞了?」早知道就統統換成鐵門。
而她剛剛小心翼翼的關上僅存的那扇門之後,就忽然背脊發涼,神情驚恐的轉身……
「何浩然!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為時已晚的想起剛才摳門老板好像提到過有人去找她這件事。
只見何浩然泠冷的看著她,狀似漫不經心的將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卻又散發著濃烈的怒意,「你真難找。」
一語道出他這兩天寢食難安的煎熬。
「手機忘了充電。」涂雅明垂下眼睫,喜怒哀樂同時在心里爆了開來,反而讓她不知該做何反應,干脆就面無表情。
「就這樣?」何浩然微微偏著頭,下顎抽緊,牙根咬得發疼,「你沒有其他話想說嗎?」
「沒有。」涂雅明挪開視線,將眼前的動線掃視過一遍,然後慢慢的往走廊移動,「我想到會通知你。」
何浩然一把摟住她,打壞了她直奔房間的計畫,「現在說!」
「說什麼?說我累了,說我今天倒霉透了,丟了工作又被偷走了腳踏車,還莫名其妙被撞破了門。」她像搖晃過的碳酸飲料,剝的一聲短暫失控,又慢慢消退了起了緩緩的恢復平靜。
「我現在只想洗澡吃飯睡覺,請你快走。」她冷著臉掙扎,卻徒勞無功。
何浩然二話不說把她拎到浴室里,「洗澡,我在客廳等你。」
涂雅明倔強的站在原地,覺得自己若是真的乖乖洗澡,好像太沒個性。
不過當那個盛怒中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開始解開襯衫的鈕鈕,揚言要幫她從頭到腳洗干淨時,她不知哪來的神力,竟然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你慢慢作夢吧你!」砰的一聲,她把門關緊。
何浩然直到听見水花噴灑的聲音,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回到客廳去研究晚餐這個小問題。
今晚,他無論如何都要解決正在洗澡的那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