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白馬寺的路上,落英繽紛,兩旁的大樹長出女敕芽,兩道身影緩緩地走著。
「小姐,熱嗎?」青兒拿出絲絹遞給宦夏蓮,一臉擔憂地說。
她們兩個離開別院,來到這幽靜的白馬寺。
這也不是宦夏蓮第一回出門,她們之前也出來過幾次,每一回宦夏蓮都是帶著白色紗帽,遮掩那傾城的容顏,免得招惹是非。
「不是很熱。」白色紗帽下,宦夏蓮擦了擦汗,輕聲道。
「呼,那就好。」青兒看著還有一大半的路程,嘆了一口氣,「小姐,我們委實不該貪便宜,應該租一輛馬車才是。」兩名女子的腳程再快也比不上馬蹄呀。
「青兒,能省則省。」若是計劃順利,往後出遠門,多的是地方花銀子,現今省的每一分錢都是為未來作打算。
「小姐,霖雨軒少東家的提議不考慮嗎?」青兒好奇地問道,沒想到那少東家竟會挽留小姐的離去。
「那少東家有他的打算,我也有我的盤算。」宦夏蓮微微一笑,「近兩年多虧了他,否則雅公子的名號也不會這麼響亮。」
「是呀,反正我們各有各的好處,小姐也就趁此機會好好休息。」青兒心疼的是小姐的辛苦。
「嗯。」宦夏蓮一邊走一邊看風景,淡淡地說︰「青兒,有些風景並不是馬車上能欣賞到的,唯有漫步方能體會。」
「哎,青兒是一根木頭。」青兒裝苦地說。
兩主僕邊走邊說話,一輛馬車快速地駛過她們,她們驚呼一聲。
車輪行駛過一個盛滿了前幾日春雨的水坑,激起了水花,濺濕了她們的衣裙。
馬車停了下來,兩名男子跳了下來,往她們走來,道歉道︰「得罪了,剛剛沒有注意到……」
「道歉就好了?我家小姐這樣怎麼上白馬寺。」青兒生氣地說,一臉的忿忿不平,護在宦夏蓮身前,兩手插腰,活像一夜叉。
李牧和廖峰為難地看了一眼,「這……」
「如果姑娘不嫌棄,就讓在下的馬車送你們一程吧。」馬車里傳出男人渾厚的聲音。
「這還……」青兒稍稍息怒,沒料到右手被小姐扯了扯,她趕緊在小姐耳邊說道︰「小姐,反正我們也走累了,剛剛好嘛……咦?好吧……」
她們說得小聲,但幾個男人都是練武之人,耳力過人,听得一字不漏。
那位小姐裝扮的女子說不可趁人之危,又說主人家只是隨口說說,她們不要當一回事。
李牧好想問這位小姐,她是如何知道他家爺只是口頭上客氣的,其實爺開口的時候,他嚇了好大一跳,因為爺可不是善男信女,不會做這等好事。
廖峰看著心直口快的青兒,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馬車,希望爺沒听到她們的對話。
「我家小姐說了,這小事就當算了,我們就告辭了。」青兒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要與宦夏蓮一同離開。
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下馬車,冷然的氣質震懾了青兒,嚇得青兒止住了腳步。
宦夏蓮戴著紗帽,自是沒有感覺,「青兒?」她怎麼停下了?
「姑娘客氣了,既是我的手下莽撞了,理應送你們一程。」姜燮廷淡然地說,一雙眼似是透過紗帽要看清她的小臉。
宦夏蓮感覺到他探究的目光,下意識將頭低得更低了,「謝謝公子,但我們準備回去了。」
不知是甚少跟男子接觸還是怎麼了,宦夏蓮一時心慌,她下意識地退後,沒注意到青兒就站在她身後,她們兩人不小心撞在一起。
隨著她們一聲驚呼,廖峰快速地伸手接住靠近自己的青兒,而李牧則是伸手要接住靠近他的宦夏蓮,只是有人的手比他更快地接住了宦夏蓮。
宦夏蓮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摟在懷里,而自己的紗帽搖搖欲墜,她緊張得伸手扶住紗帽,沒有注意到自己與姜燮廷親密的舉動。
一旁的人倒是看傻了,李牧多此一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收回了手。
宦夏蓮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整個人依偎在男人的懷里,男人的陽剛味羞紅了她的臉,兩人的近距離讓她發現男子比她高大了許多。
男女授受不親,宦夏蓮又急又羞地推開他。
「小姐!」青兒匆匆地對廖峰道謝,沖了上去,將宦夏蓮扶住,雙手幫忙整理好宦夏蓮的紗帽,「沒事吧,小姐?」
「沒事。」好險,差一點就要被人看到真容了,那真的是太麻煩了,宦夏蓮心有余悸地拉著青兒說︰「謝謝公子了,告辭。」
不等姜燮廷的反應,她們主僕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姜燮廷面不改色地將兩手繞到背後,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
廖峰和李牧沒有多嘴地站在一旁,半晌,姜燮廷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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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夏蓮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進過宦府,她也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被邀請進入宦府。
褐紅色的牌匾上大氣地寫著宦府二字,宦夏蓮靜視了好一會兒,才領著青兒走了進去,她不得不進去,為了報雙親的養育之恩。
數日之前,宦老爺子與他的夫人雙雙來到宦夏蓮的小別院,他們忐忑地找她,那是宦夏蓮第一回清醒地見他們。
啞巴婆婆曾提過,她以前病得厲害、燒得糊涂,雙親過來她都不知道,但她猜想這話中更多的是安慰。
他們乍看到她的容貌是驚是喜,听完他們的來由,她才明白他們復雜的情緒。
她的同胞姊姊竟然不願嫁當今宰相,任性地逃婚了,宦家不能悔婚,否則只怕那權勢傾天的宰相要遷怒于宦家,于是她這個被人遺忘的女兒被想起。
宦夏蓮心中百般不願,可不論雙親是否待她好,光是他們的養育之恩,她就必須要回報。
而且她也不怪他們,若不是他們,她也不會有如此間雲野鶴的日子,只可惜這好日子轉眼就到了頭。
「小姐,不如我們逃吧?」青兒在宦夏蓮抬腳邁入宦府時,輕輕地說。
哎,果然是她的好青兒。
「青兒,你忘記我之前同你說的?」她告訴青兒,這恩情必定要報的,所以她定會嫁給那男子,接著等男人喜新厭舊之後,她便抱恙,求得休書一封,她們便可去江南,從此擺月兌京城的一切。
「只是委屈了小姐。」青兒紅著眼楮說。
宦夏蓮笑而不語,走進府邸。
其實倒不委屈,她也隨遇而安,畢竟有些事情是天不從人願。
「夫人?」青兒蒼白了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夫人出現在她們面前,她心里暗忖她們的對話是否被听到。
宦夏蓮微微蹙起了蛾眉,她也瞧清了娘親眼中的不悅,她安撫地拍拍青兒的手,正要開口,哪知被宦夫人搶了話。
「這丫頭畢竟是鄉野丫頭,跟著你嫁進宰相府實在是不妥,我想就讓我的隨身丫鬟春來服侍你吧。」
宦夏蓮嘆了一口氣,不想爭,卻知道此時不得不開口,「我……咳咳!」她突地開始咳嗽,咳得劇烈,連身子都跟著一抖一顫。
青兒趕緊從隨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瓶子,喂宦夏蓮喝下,溫柔地輕拍著宦夏蓮的背,待宦夏蓮穩定了,她朝宦夫人福了福身子,「夫人,這幾日小姐感染風寒,昨日才痊愈,只是這咳嗽一犯,服下川貝方能止住。」
「娘……」宦夏蓮干著嗓子,「青兒在我身邊服侍多年,了解我這破舊的身子,還望娘讓青兒留在我身邊。」
「先去內廳坐著吧。」宦夫人看宦夏蓮咳得厲害,便想先入內廳再談。
她們一行人移步到了內廳。
宦夫人想起這小女兒雖然與大女兒長相一樣,可身子是截然不同的,身子骨比起大女兒豐腴的體態要弱不禁風多了。
她憶起了初生產後,她對小女兒的悉心照料,只是她也是一個怕事的人,自己都尚未復原,又听老爺說這女娃是養不活的,她不得不同意老爺將其送走。
小女兒一離開,她哭得天昏地暗,若不是有大女兒的陪伴,她怕是熬不過來的。
餅了幾年,偶然得知小女兒尚在,她本想接回來,但是老爺說了,這女兒也只是苟活著,且人人都知她只有一個女兒,要是接回,到時就不知會惹來什麼風言風語。
諸多的考量之後,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也因此加倍地寵溺著大女兒,這才養成了大女兒的任性。
再仔細瞧瞧這小女兒,雖眉眼熟悉,可神態卻是出奇的素雅,倒沒有因為她和老爺淡薄的對待而心懷怨恨,思及此,她慈祥地說︰「夏蓮,來娘的房里吧,娘有些東西給你……」原本是要留給大女兒的。
「娘,還是留給姊姊吧。」宦夏蓮輕輕晃著腦袋,緩緩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想回房休息了。」這些東西怕也不是真心為她準備的,宦夏蓮也不想要,再者她也不想欠宦家更多,不然到時要走怕是走不了。
「好吧,千紅,領著小姐去廂房休憩。」
「是,夫人。」
望著宦夏蓮與青兒款款離開,宦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哎……」
「小姐,你剛才演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青兒笑呵呵地輕聲取笑宦夏蓮。
宦夏蓮苦笑了一下,「青兒,我今日起來,喉嚨就有些不舒服了。」不是演戲,而是真的不舒服呢。
「什麼!」青兒緊張極了,「小姐,你怎麼不早說,你應該早點同青兒講,青兒才能去給你抓藥,你可別小看這咳嗽,以前有一回你也是這樣,結果發了好幾日的高燒……」
宦夏蓮一邊默默地欣賞著宦府的風景,一邊乖乖地听著青兒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