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不高興,你就應該主動過來賠罪。」
「是你先不理睬我的,我不好過去打擾吧?」蒂琺試著講理。
「那就一直道歉到我理你為止。」瑪麗喬囂張的說。
這是刻意刁難吧!她想起丈夫說過,不要對他的家人抱有期待,不必努力融入,那些叮嚀果然其來有自,瑪麗喬憑什麼對她做出如此過分的要求?
彷佛看出她心里的疑問,瑪麗喬趾高氣昂的說,「不要忘了,我是範錯為的媽,也就是你的婆婆,你本來就該伺候到我高興為止!」
一個清爽的周日,用過早餐之後,兩人進了閑置的空房間。
搬家至今有一段時間,大部分的生活用品已就定位,有些不急著使用的東西一直沒拆箱,堆放在空房間里,蒂琺決定這天不外出,專心把家理好。
粗重的搬運由範錯為來,她負責細項的收納。當初搬得太匆忙,很多東西沒有仔細過濾過,她坐在涼涼的瓷磚地板上,檢視從他家搬過來的東西。
這工作比她想的有趣,看他的私人物品,像從拼圖里串起他的生活。在為數不多的老照片里,他的笑容很少,幾乎沒有與家人的合照,她不意外,而從滿滿一箱的運動衣褲中,她挖掘出他身材精實的秘密——他熱愛運動。
「這是最後一箱了。」他把她判定該回收的物品收一收,送到大門口。
最後一箱物品是各種雜物,其中有個小紙盒有點眼熟,她默默打開來看。
鈴蘭胸針。
是那串她見過,他本來要送給瑪麗喬的鈴蘭胸針。
瑪麗喬,他的母親,是個很……難搞的人。她嘆了口氣。
範錯為回來,就看到她在發愣。「怎麼了嗎?」唇角勾起一抹挑逗的笑,「一起去沖個涼,如何?」
她沒有回應的心情,「能說說這枚胸針嗎?」
範錯為神情微冷,「你想知道什麼?」
「你媽明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這件事沒有比較婉轉的說法,她只能直白了,「你賣出創作曲時,應該很興奮吧?怎麼會想到要買東西送給她?」
「我想找人慶祝,希望有人跟我一樣高興,那時我們還沒有進展,要是貿然送你什麼,會被你罵回來。」
他說得沒錯,她真的會冷眼瞪他。「但,在送她之前,你應該知道她不會給你太正面的響應吧?」
「她一向如此。」
一向?她忍不住要問清楚,「這種事發生過多少次了?」
他聳聳肩,「不知道,沒數過。」
「那你為什麼還要送她禮物?」她很困惑。「你不怕再被損嗎?」
「她令人生氣,但畢竟是我媽,雖然希望渺茫,但我仍希望她為我高興。試了,很可能失望而回,但如果不嘗試,就一定沒有希望。」
她听得心口塞痛。「她那時對你說了什麼?」
「要我專注在家族企業,打進權力核心,順便嫌嫌這枚胸針不夠氣派,不拉不拉不拉。」他從她手里拿過胸針,端詳著,「我挑中它的精致、優雅、低調,確實不符合她的性格。」
「好過分!」她生氣起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你?你根本不該送她禮物!你當時在想什麼?」
他扣上盒蓋,神情冷靜,「她會不會為我高興是一回事,我想讓她知道、想給她個小紀念品,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如此,他還是受傷了!
她不會被他此時的淡然朦混過去,她見過那一晚的他,獨自坐在小包廂里,悶悶不樂,破例點了一瓶酒。如果他不是那樣落寞,她也不會違反本性,自動上前去跟他說話。
那時,他需要的是個及時的模模,瑪麗喬卻當頭潑他一盆冷水,有多難受,她可以想象。要是她早知道這種情況,一定摒除一切心防,更熱切的對待他。
她的憤慨,令他心中最後一絲不快得到升華,「反正那不是第一次。」
「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試探的問。
他模出煙盒,拍出一根煙,咬在唇上,「是最後一次。」他點上火苗。
她就是想听到這個答案,但一听他真正說出來,她仍呆住了。
「以後,我不再干這種熱臉貼冷的事。」他將她的脖子勾過來,「我已經找到陪我高興、陪我難過的人了。」
他的表現明明很明顯,她卻想听他大聲說出來。
「誰呀?」她故意要問。
「你。」範錯為將煙噴到一邊,低頭擁緊她,「我要你和我有福同享。」
「阿為,」她忽然有點害羞,但心中有些話,她一定要說,「我會當你最堅實最可靠的後盾,我永遠不會像她那樣對待你。無論你什麼時候需要我,我都在,我會為你加油打氣,永遠站在你這邊。」
範錯為低頭看著她。
蒂琺的兩頰升起兩朵小小的紅雲,萬分可愛。她不是情話綿綿的女人,更多時候,她用有點冷漠,有點抵抗,甚至是有點挑釁的方式與人交流,也因此,顯得這番話格外情真意切。
沒有確切證據能證明,但他就是知道,蒂琺這輩子只會對他一個人如此在乎,她的心不會再容另一個男人進去。
他也是,沒有人能夠取代蒂琺。
得天之幸,他們的無名指已套上了互屬的戒指,接下來,只要好好度過未來幾十年就很完美。
他們能幸福的。
範錯為看向窗外。好好的假日,只用來打掃,未免無趣。
將她打橫抱起,他往主臥室走去。
那枚鈴蘭胸針孤伶伶的被遺留在地板上。
對講機響起時,蒂琺正準備去上班。
手邊的情況有點混亂,她的手上交替拿著隔離霜、彩妝刷,以及煮湯的杓子,不停在房間與主臥室跑來跑去。
婚姻生活上手後,她慢慢找到節奏,負擔起她能做的事。範錯為做早餐給她吃,她則負責晚餐,每晚上班前,會先將食材采買回來,簡單下廚,讓他下班後有東西吃。
不過,她不如他有條理,常常忙得忘我,最後把時間卡得太緊。
「範太太,有個女人來找你。」警衛先生通報,「她說是範先生的母親,要讓她上去嗎?」
她看了眼時鐘。
湯鍋還沒滾,她的眼線只畫了一邊,趕到上班地點需要二十分鐘,可她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跟她說現在不方便——」
「啊,這位太太,不能因為別人開了門還沒關上,你就闖進去,喂,不行——」
避理員的聲音愈來愈遠。
蒂琺快速畫好另一邊眼線。她有種直覺,管理員攔不住瑪麗喬,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她不驚訝。
進廚房將快滾起的湯攪了攪,她決定隨機應變。
「錯為搬出來這麼久,沒邀我來過新家,連地址都沒告訴我。」瑪麗喬一見她開門,立刻闖了進來。
蒂琺根本來不及阻止!盡避她心中有防備,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說,但瑪麗喬的氣勢太強了,她只能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根本攔不住。
瑪麗喬把屋內每個角落都看過了,開了每一扇看得見的門,包括掛著他們衣物的衣櫥,以及放了兩人鞋子的鞋櫃。當她定定看向主臥室里那張大床時,蒂琺不禁羞窘交加。
床上其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夫妻歡愛也是天經地義,可那些記憶太過私密,容不得外人窺看,她無法承受被這樣盯著瞧。
她率先逃出來,瑪麗喬硬是在里面多待了幾分鐘才出來,蒂琺幾乎沒有勇氣對上她的視線,因此她不知道,瑪麗喬笑容中有得逞與勝利的意味。
再打開另一個房間,里面只有幾個紙箱,潔白瓷磚地面上,小紙盒格外醒目。
瑪麗喬一眼認出來,那是唐生珠寶的包裝。「把那個拿過來讓我看看。」
蒂琺心里暗叫聲糟!那天他們收著收著,回房里繾綣去了,也沒再回這房間多看一眼,那枚鈴蘭胸針就這樣被忘在地上。
「那個……不重要。」她拾起,握在掌心。
瑪麗喬玉白女敕滑的手攤在她鼻前,「拿來我看。」
她可以找一百個理由推搪過去,此時卻連一個也擠不出來。她不想承認,但瑪麗喬的氣魄壓得過她,只好乖乖照做。
「哦,果然是那枚鈴蘭胸針。」
「那個,」她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她是那麼不舍範錯為被冷待,「你當初不收這枚胸針,讓阿為很失望,他不過是想把賣出創作曲的喜悅分享給你……」
阿為?瑪麗喬挑了挑眉,「你收著吧,這種小東西,我看不上眼。」
「但……」
「我來了這麼久,你不會泡杯茶或切水果招待嗎?」
「啊!」她驚跳起來。上班!她得去上班!
她沖進廚房,湯已經大滾,還好沒濺出來。瞄一眼時鐘,準時上班是不可能了,打電話請假一個小時或許還能補救。
她匆匆去做,再進主臥室,把鈴蘭胸針收在梳妝台抽屜。
「嗯……那個,我上班快遲到了,改天再招待你,好嗎?」
「你去啊。」瑪麗喬挑了挑眉,「我是我兒子的媽,待在我兒子的家,沒什麼不行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她清楚,不該任她一個人留在這里。這是他們的家,相對于夫妻倆,瑪麗喬是外人,但又不能這樣對她說,該怎麼辦呢?傷腦筋!
瑪麗喬大刺刺的佔據單人沙發,那一向是男主人獨享的寶座,即便是她,也不會佔據,頂多是被他抱到腿上去,但瑪麗喬坐得可舒服了。
「茶呢?水果呢?先端上來,要出去再出去。」
蒂琺嘆了口氣,從櫃子里拿出茶包。
結果那天,她一共遲到三個小時,而且忘了再次報備。
瑪麗喬使喚得她團團轉,她一不照做,她馬上翻臉。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算計好,在範錯為到家前不久,她說要回去了,可一起下了樓,她要開始沖的時候,瑪麗喬又改口說要她幫點小忙,耽擱下來,她已經曠職三小時。
她想過要跟範錯為提這件事,可是,一來作息錯開,很難找到好好說話的機會,二來她也不想讓他心煩,如果能自己把事情處理掉,當然最好。
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瑪麗喬已經天天報到。
「我听說你在夜店工作?」
「是。」
「還不辭掉嗎?半夜才上班,凌晨才回來,像什麼樣子?」
她逐漸習慣瑪麗喬對她的了如指掌,盡避她從未透露過什麼,瑪麗喬必然做過調查。「我在考慮要找其它工作。」她邊回答,邊吸地。
「我兒子給你的錢不夠花嗎?範家給你的津貼不夠用嗎?還要你去外面拋頭露面?」
「不是……」
「大姊也說了,你不顧自己的面子,也要顧錯為的面子,錯為怎麼說也是範家少爺,老婆居然在那種地方遞毛巾送酒,說出去怎麼能听?」
等等,她好像誤會了什麼,「我是服務生,工作很單純,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還沒說完!」瑪麗喬一通搶白,「你不知道我每天面對其它親戚有多尷尬,你不要再去了,現在就打電話辭掉!」
「我……」
「當妻子也有很多東西要學,錯為全心全意在事業上沖刺,接下來要角逐範氏經營者大位,你是他老婆,怎麼可以不專職照顧他?看看你,連水果都切不好,怎麼能……」
一個重重的甩門聲響起,瑪麗喬的話戛然而止。
「蒂琺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逼她,你更沒資格。」
範錯為回來了!
瑪麗喬滔天的氣焰瞬間縮小,一臉訕訕,「你……回來啦?」
他點了下頭,褪去皮鞋,放好公文包,月兌下西裝外套。
蒂琺放下吸塵器的長柄,過去拿衣架掛起外套,用靜電刷清掉灰塵。
兩人沒交談一句,蒂琺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但動作卻極為協同,瑪麗喬馬上意識到自己是外人,而且是不受歡迎的外人。
鎊自處理好細節後,範錯為與蒂琺再度面對面。
說真的,蒂琺有點害怕。瑪麗喬來訪的事,她早該告訴他,但她沒說,如今被他親眼撞見,不知為何,她有種心虛不安的感覺。
範錯為等她慢吞吞的將臉抬起來,才將她攬進懷里,那片刻,她看到他眼中沒有怒氣,一顆懸浮的心才終于安定下來。
兒子從沒對她這樣過!瑪麗喬的神情陰沉到極點。
「你還好嗎?」拍拍後,他探究她眼底的神情。
她有點難為情,「沒什麼事,我們只是在討論事情。」
「嗯。」
瑪麗喬等了一下,才發現兒子不打算招呼她。「你們聊,我先回去了。」說完,提著包包就閃人了。
一切恢復平靜後,蒂琺怯怯的問,「你怎麼提早下班了?」
「我回來整理譜稿。」他解釋,「上次的樂曲受到歡迎,制作人想看看其它的。」
蒂琺眼楮一亮,「太好了!」
範錯為保留沒說大媽下午約見他的事。瑪麗喬這陣子一反常態,常往外跑,大媽提點,她可能來找蒂琺的麻煩,果然沒錯。
見他沒有欣悅的反應,她又怯怯的問,「你在生氣嗎?」
比較多的,其實是無奈。「她這樣來家里多久了?」
「一個多星期。」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害你不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工作場所,她要板臉就板臉,要走人就走人,從不顧慮別人怎麼想,但面對瑪麗喬,她就是做不到,令她挫敗。
看出她卡在心坎里的小小自卑,他不忍心責怪她。
「你可以叫她離開,我不會介意。還有,不必讓她干涉你的工作,知道嗎?」
蒂琺想了想,「提到工作,其實我也在考慮要換。我們踫面的機會太少了,我希望能找到跟你比較能協調的工作。」
既然她自己本已在考慮,他就沒意見。
揉揉她的發,他說,「我確實想更常見到你,不過,你自己決定,不管你怎麼做都好,只要考慮你的意願,還有我,至于我媽滿不滿意,不是重點。」他吻吻她,「我記得你今天不用上班吧?去換個衣服,我們出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