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一早,江初香便讓傳話的丫鬟帶到了主院旁的偏廳,一進去就看見周氏坐在上位,底下分別坐著兩位姨娘,以及一見到她就恨得目光噴火的葉琇容。
慘了,看來葉琇容找來了侯爺夫人撐腰,她得小心應付才行。
「夫人,還有兩位姨娘安好。」江初香對著幾位長輩福了福身。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找你過來。」想起過去這個惡媳婦的種種事跡,周氏至今還心有余悸,語氣下意識多了幾分客氣。
「初香心中有底。」她站在廳內正中央接受各方審視的視線,態度不卑不亢,臉上還帶著笑容。
「你自知目前江家是何等境地,你自身又是面臨何等窘況,你我雖然曾是婆媳一場,不過事關我兒前景,也由不得我們這些婦道人家選擇。」
「初香明白。」她點著頭,自己在心中開始翻譯。
依照周氏拐彎抹角的意思呢,就是如今江家倒台,她早該離開將軍府了,畢竟是她江家倒霉,他們鄒家也幫不上忙,少留著連累她兒子。
「前些日子你身體不適不便離府,眼子養全了,是否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後路?我知道你已經沒有娘家可回,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討生活,如果真有需要,我這邊倒能幫你安排。」
這句話的意思更直白了,就是只要她開口,周氏就能著手安排她出府的事。
江初香瞄向葉琇容,看見她下巴抬得高高的,嘴角上翹,完全以勝利者姿態自居,看來有周氏給她撐腰,她這是有恃無恐了。
「娘,初香不能走。」無視周氏與葉琇容鐵青的臉色,她笑盈盈地說道。
「你喊誰呢!夫人怎麼會是你娘,你早已經不是安平侯世子妃了!」
葉琇容氣得指著她大罵,這舉動倒是令周氏微微看傻了。
察覺到周氏驚愕的目光,葉琇容不好意思的將手收回來,目光恨恨地偷瞪江初香一記,隨後又趕緊擠出溫婉的笑容。
「琇容一時心急,失態了。」葉琇容連忙擺出千金閨秀的端莊。
「無論如何,現在的我于名分上仍是這府里的一分子,于情于禮我當然要喊夫人一聲娘。」
周氏板著臉,悶聲說道︰「你這聲娘,恐怕我是受不起。」
江初香不氣餒,臉上依然掛著笑,道︰「我知道過去自己給府里帶來了不少麻煩與不快,可是我已經變了,只要給我時間和機會,我一定可以證明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江初香。」
「你有完沒完,你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葉琇容再次沉不住氣,罵了一聲。
周氏沒見過她這副潑辣樣,不禁懵了下,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正被惡女迷住心竅一事比較要緊,倒沒心思細想葉琇容的異樣,趕緊又板起臉孔。
江初香笑笑地說︰「這到底是將軍府的家務事,敢問葉姑娘是以什麼樣的身份插手?」
「你——」
「好啦,你們都少說兩句。」周氏提嗓斥道,用眼角橫了葉琇容一記。
葉琇容嘴一扁,蓮足往地上一蹬,死死掐緊手里的繡帕,恨不能將江初香一口撕了。
周氏道︰「既然你開口問了,那我不瞞你,睿兒終究還年輕,又是太子跟前的紅人,未來極可能成為輔佐太子上位的要臣,內宅怎麼說也該有個能替他打理大小事的賢內助,而我屬意讓琇容來當鄒家的媳婦。」
「我明白娘不滿意我這個媳婦,但是如今我已經改頭換面,無論如何都請娘再給兒媳一個機會,讓我能證明自己匹配得上定睿。」
看見江初香兩眼閃爍自信,秀美的臉蛋洋溢著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勇氣,眉宇間的那股氣勢更是有別于過去的跋扈囂張,周氏不禁一怔。
「娘雖然選擇葉姑娘當您的兒媳,但怎麼說我還是名義上的世子妃。不過我不會死皮賴臉的佔著這個位兒,我只要求娘給我和葉姑娘公平競爭的機會。」
葉琇容難以置信的冷笑一聲,「公平競爭?你當這是開鋪子做生意嗎?睿哥哥可是太子少傅,堂堂安平侯世子,你這個罪臣之女憑什麼跟我爭?!」
「我贊成。」
驀地,一聲低沉的男人嗓音壓過了葉琇容氣焰高漲的叫嚷聲。
偏廳里的眾人全都一震,齊刷刷地看著身穿玄黑色官服、英姿煥發得令人不敢逼視的鄒定睿正大步流星的走進屋內。
偏廳向來是周氏治理內宅的議事之所,府里的男人們則多在前院或正堂,鮮少會進偏廳,更別提是插手後院的瑣事。
是以鄒定睿會出現在偏廳著實令周氏震驚不已,這等于也坐實了他與江初香的傳聞。
「睿兒,你這是……」周氏的臉色是越發難看了。
「睿哥哥。」見意中人一心偏向情敵,葉琇容更是羞憤難耐。
鄒定睿沒理會兩人,徑自望向微詫的江初香,對她淡淡勾起了唇。
看見他眼中那抹溫潤,她心中一暖,這才意會過來他是特地現身給她撐腰的。
「我的妻子人選本該由我自己決定,不是任何人說了算,且初香至今還未被我休離,名義上她仍是我的妻。」
周氏心急道︰「可她……」
「孩兒知道,過去初香確實做了不少令人無法苟同的事,對于娘親也不曾盡餅一天的孝,娘親會想為孩兒另擇正妻是人之常情。」
鄒定睿一兩句話便接管了偏廳里的發話權,即便是身為當家主母的周氏也難敵兒子那股威嚴,縱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隱忍下來。
「既然如此,那麼何不給初香一個機會,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假若她真不夠格當我的妻,那麼到時候不需要娘親為我作主,孩兒自會要她離開。」
「如果她離開,睿哥哥就會選我嗎?」葉琇容大喜。
「如果真有那個時候,再說吧。」鄒定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葉琇容咬緊了下唇,听得出來他對江初香深具信心,大概打從心底認為不可能會有那一天。
兒子都開了口,一向听夫隨子的周氏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冷著臉答應下來。
「好,那就听你的。」
江初香小臉一喜,兩眼迸射出光芒,連聲謝過周氏。「謝謝娘的成全,我一定不會辜負娘的期望,定會好好表現。」
「可別是虛情假意才好。」葉琇容酸溜溜的見縫插針。
周氏假意咳了一聲,別開了臉,因著不想拂了兒子的面,所以難听的話始終忍著沒出口。
江初香不以為忤,反正有最重要的人為她撐腰,信賴她,看見她所付出的努力,並且回以真心待之,對她來說便已足矣。
她看向鄒定睿,發覺後者也正望著她,眼中有著熟悉的玩味以及戲謔,還有著她還沒習慣的親昵。
她笑了笑,回了他一個準備迎戰的自信眼神。她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絕對不會敗給一個喜歡演戲的古代閨秀。
等著瞧吧,她這個準下堂妻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將世子妃之位搶回來,讓眾人對她心服口服!
鮑平競爭才剛開始,周氏就這麼剛好的染上風寒,一連病了幾日,雖然給大夫把過脈也喝了幾帖藥,但還是不見起色。
葉琇容自然不會落下這等大獻殷勤的機會,自然是晨昏定省,外加支使隨她一起寄住在將軍府里的丫鬟婆子日日為未來婆婆煎藥湯,再親自雙手呈到周氏的嘴邊,做足了樣子。
至于江初香這邊嘛——
「這是什麼?」周氏嫌惡的拿帕子掩著口鼻,瞄著江初香抱來的那一甕什物。
「是讓娘補身子的藥酒。」江初香笑咪咪的說。
「胡來!這大白天的,守規矩的婦道人家怎能喝酒。」周氏不悅的斥道。
「娘,我這藥酒不一樣,主要的基底是珍貴的補藥,還加了……」
一提起自己最拿手的絕活,江初香如數家珍,臉上泛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光采,一時之間看懵了周氏。
這、這跟她所熟悉的江初香完全判若兩人啊。
「娘平日的吃食多是精致佳肴,糖油鹽什麼的自然下得重些,日子久了對身體是有害無益。」這是現代人的健康經驗談,用在古代人身上自然相通。
周氏半信半疑的瞅著她,眼中的嫌惡卻散去了些。
見她沒面露排斥之意,江初香繼續往下說︰「娘雖然容貌不減,依然風姿綽約,但畢竟是生養過孩子,身子骨自然不比從前,要是不留心,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風寒也很可能落下病謗。」
「你怎麼會懂得這些醫理?」周氏眼露懷疑。
「娘太抬舉我了,這算不上是醫理,而是一些養生之道。」幸虧她早想好了說法,一席謊話說起來是行雲流水般的順暢。
「你年紀輕輕也懂養生之道?」周氏更好奇了。
「就是這陣子一個人住在南園,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多讀了點書,加之上回我一時犯傻想不開傷了身子,所以對養生方面就多了點好奇心。」
這麼說也有理,周氏點點頭,心中剛起的疑竇自然地消了下去。
「那這藥酒是你親手泡制的?」
「是。」江初香點頭,順手就開封,取來茶盞,當著周氏的面倒了一杯。
周氏有些驚訝,還來不及細問就看見她甚是闊氣的喝了個精光,這才意會過來她的用意。
她定知道自己信不過她,怕她會在藥酒里動手腳,才當自己的面親身試酒。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舉動,而且也不知她這分孝心是真還是假,佴是看她心思這麼細密,周氏對她的不喜與敵意無形中也淡了些。
「娘要是信不過這藥酒,可以找精通醫理或藥膳的人來試試。」江初香用帕子擦淨了嘴才說道。
「慢著。」見江初香行了禮就要退下,周氏也不知怎地,忽然喊住了她。
「娘還有什麼吩咐?」她睜大了眼,表情不安,擔心周氏欲將藥酒退回。
「這酒里都放了什麼樣的藥?」周氏忽然好奇起來,沒想過昔日的惡媳居然有這麼一份巧思,還懂得泡制養生補身的藥酒。
听她這麼一問,江初香提在胸口的那口氣才緩了下去,表情亦不再那樣忐忑。
她笑著回答,「我給娘飲的是加了枸杞、生地黃、蓖麻等藥材後,用黃酒浸泡而成的藥酒,娘病了多天身體虛疲,喝了這藥酒可以補虛損,還可益肝腎,治體倦乏力,待娘病好後,我再給娘送上養生滋補的藥酒。」
周氏邊听邊點頭,一邊留了幾分心眼打量她,發現她眼兒有神,眉宇之間散發一股聰慧自信,令人越看越順眼,很難再用惡意的眼光看待她。
「你這些方子都是從書里看來的?」周氏雖然出身名門世家,不過嫁做人婦掌管內宅之事以後對書本學識早就疏怠了,醫理養生類的書籍更是踫也沒踫過。
「是,再加上我自己的融會貫通。」江初香心虛的笑了笑。
「嗯。」周氏沒多說什麼,只是看她的眼神與以往大大不同。
「娘如果沒其他的吩咐,那我先下去了,不打擾娘休息。」她很識相的退出了房間,一路上還琢磨著剛才是否有說錯話或者說了什麼招人起疑心的話。
雖然沒人會相信她不是真正的江初香,更沒人會相信她來自別的世界,不過總歸還是小心為上,畢竟在這里她無依無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