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慢點,你到底要帶我到什麼地方,我不能離莊子太遠……咦?那是……」一座湖?!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野草高過人的林子一轉彎,撥開層層遮目的草叢,眼前是一片宛如仙境的湖光山色,粼粼閃動的湖面如同鋪了雪錦,銀光閃閃。
「美吧!兩旁的桃花一落,漾起的漣漪更是美景。」天藍水青,海闊天空,歲月的美好在靜謐中,靜悄悄、靜悄悄的沉澱,獨立在塵囂之外。
「的確很美,找不出一首雋永詩句詠贊。」她感覺被淡淡水氣包住周身,洗去一身濁氣,同時也帶走揮不去的煩惱,洗濯人生。
「不及你三分美,希兒,此時此地我願與你分享這片美景,它屬于你,也為我所擁有,我們一起見證了它全無雕飾的天然之美。」意有所指的管元善目光深濃的望著柔美嬌顏。
「管二哥……」她心口一動,萬般滋味涌上胸口。
「叫我元善,你朱紅雙唇吐出的軟語令我神魂顛倒,夜不能眠。」孤枕難眠,他想著臂彎里躺著的人是她該有多好,他會小心的呵護,把她當稀世珍寶緊摟在懷抱中。
避元善是著魔了,對裘希梅一日比一日沉迷,一日比一日更無法自拔,深入骨子里。
若問她哪里好,值得他執著不放,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處處都好,沒有一絲不好,就連她橫眉瞪人的樣子他也喜歡得緊,巴不得她多瞪兩眼。
「你不要一直用要吃人的眼神看我,我……我不自在……」她感覺身體熱熱的,好像有什麼要涌出來。
他莞爾,明明是深情凝視,卻被她看成食人怪物。「我就要看著你,你好看,百看不厭。」
「你無賴!」裘希梅腦子空得找不到辭匯,她從他深幽的黑瞳中看見自己的身影,有幾分喜,有幾分無措。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低下頭,鼻尖幾手要抵住佳人俏鼻,再低一寸便會吻住軟女敕小嘴。
「元善……」她的臉好紅,紅得快滴出血。
「希兒,我的無賴只對你一人,人群中無數道回眸的身影,我的眼楮看到的唯有你。」他多盼望她是他的。
「你……」
就在氣氛正好時,突然林鳥紛飛,馬蹄聲踏踏,一輛慌不擇路的青帷軟綢華蓋馬車急駛而來,神色慌張的車夫急抽馬鞭,吆喝聲夾帶著恐懼,似乎身後有什麼在追趕,非跑不可。
別說是馬車,就算是人也鮮少行于山間野林,因為根本沒有路,幾百頃土地都被杭氏買下,平常閑置不用,只有偶爾來逛逛莊園,一部份農地還租給附近的農民耕種。
莊園本身有上百名僕役照料,無須費心庭木的修剪和果子的出產,魚、蝦、蓮藕的生產都只是小錢,杭氏根本看不在眼里,因此幾里內的樹木野草繁茂的生長,郁郁蒼蒼地仿若野生林子,大半天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影。
那麼,這輛馬車是從何而來呢?還急駛在這山野間,幾次險象環生的差點撞上根粗干寬的大樹。
「救、救命……救救我家老爺……他、他快不行了……求你們救救他……」
興許是瞧見前方有人,病急亂投醫的車夫像見到一線生機,喝地拉緊韁繩,四匹跑得快吐白沫的大馬呼呼喘氣,停在滿臉錯愕的管元善和裘希梅身前十步。
「發生什麼事,怎麼跑得這麼急?差一點就要撞到人了。」管元善略顯不快的沉下臉,上前想查探車內人的情況。
「管二哥,先等一下。」臉色忽然發白的裘希梅伸手揪住他,將他往後推,不讓他往前再走一步。
「希兒?」難道有陷阱?
「你看車夫的手。」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的手有什麼不對,不過出現一點一點的紅斑……咦,紅斑?」似想到什麼,管元善神色一凜。
「是瘟疫,他染上瘟疫了……」怎麼會,怎麼會,不是還有兩年……
「什麼,瘟疫?!」管元善失聲驚呼。
為什麼瘟疫會提早爆發呢?
她明明記得那年春天氣候異常,連下了兩個多月的春雨未曾放晴,春雨不大未釀成災情,但江南一帶都有積水嚴重的情形,蚊蠅滋生,溝渠淤積生臭,連牆壁都長出綠色的霉絲,各地濕氣重得令人胸口發悶。
入夏後,雨停了,可是問題才開始發生。
一個村子里先有十幾人同時生病,以體弱的老人和幼童為主,起先是咳嗽、胸悶‘發熱、喉頭腫大發干,大夫當是風寒來醫治,開了幾帖祛風祛熱的藥讓病人飲下,怛是病情未有改善,反而越演越烈,連青壯的男人、女人也病倒在床,一個接一個舌苔厚膩,脈細而陽虛,口角生癰,深淺不一的瘡口流出和血的膿液,不時四肢抽搐。
而最明顯的是身上出現像蟲咬的小斑點,那是發病初期的癥兆,一日內布滿全身,然後人會變得狂躁,神智有些不清,頭痛欲裂、嘔吐、盜汗,一下子惡寒,一下子惡熱,舌苔由白轉黃,拚命地想喝水……
「藿香三錢,紫蘇二錢,白正二錢,桔梗一至二錢,白赤二錢,厚樸二錢,半夏曲、大月復皮、茯苓各三錢,陳皮、甘草……記得加生姜,要快,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服……先治他的月復瀉,止惡散熱……」
裘希梅朗聲把腦中牢記的藥方告訴等在房外的僕人,手中則不停的以濕布為重病的老者擦身。
她沒想過她的重生有可能改變歷史的軌道,有些既定的事出現變動,出人意表的來得快又急,讓人措手不及。
從馬車上扶下的五旬男子已陷入昏迷,他身上滿是紅斑腫大破裂後的傷口,粘稠的膿液幾乎與衣服粘在一塊,必須用溫水化開結成塊的膿結,才能把一身的衣物換下。
第一眼見到那人的膿包時,她害怕得差點哭出聲,她想起弟妹死前的情景,一聲聲的嚎哭從四面八方涌來,發出惡臭的尸體,焚燒死尸的味道,及死城一般的蕭瑟和悲涼。
她恐懼、驚慌得動不了,失去親人的痛讓她腦子一空,恍惚間,她仿佛又看到吊死在丁愛門口大樹的自己。
見她像木偶般僵立,管元善連忙掐了她一下,以為她是太震驚了才會神情恍惚,心急地擁她入懷。
一回過神,她才想起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求助無門的下堂婦,她手中握有她試過的要救弟妹的藥方,足以抵抗瘟疫的侵襲,她不是一無所有,她有救人的能力……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擔下照料老人的責任,一連數日都待在病人身旁。
「你的方子有效嗎?能救得了房大人……」被阻隔在外的管元善面色陰沉,他根本不贊同心愛女子救人之舉。
那是瘟疫,不是一般服藥就會好的風寒,一旦被染上了,十之八九是無藥可救,他怎能容許她以身涉險,用自行搗弄出的草方去醫治難治的疫疾,她是拿命在賭。
「你認識這位老人家?」原來是熟人。
趴在門縫往內瞧的管元善聲音低沉恍若有物鯁在喉頭。「他是告老還鄉的禮國公房伏臨,同時也是保和殿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