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分床七年後 楔子

思政教育課,這種課在大學里簡直是學生的必蹺課,陶怡雖然沒有蹺課,但也很難把注意力放到講台上那個照本宣科的教授身上。

她唇角掛著一抹微笑,清亮的目光落在手里把玩的手機上,心想那根木頭,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才會意識到他們無意中交換了手機呢。

即使他們的手機型號相同,但從中午到現在也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對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陶怡已經開始設想如何嘲笑對方的沒神經。

手心里的手機發出了震動,連帶著手腕也微微顫了起來,是方默,她男朋友應沐的死黨,一直很不受陶怡喜歡。

陶怡面不改色地當著教授的面走出了教室,按下了通話鍵,也不等她出聲,手機那頭就傳來了劈里啪啦的一串話。

「小沐,好了啦,別生我氣了,干嘛路上看見都不理我,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該出爾反爾,對,當時我們打賭如果你能追上對方,我就穿婚紗跑遍校區,但是一個大男人穿婚紗真的有點丟臉,要不你再通融通融?

我也知道,上一次你打賭失敗,我還讓你叫我老公實在罪不可赦,但你可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好人,可不能跟我一般見識……」

陶怡都為自己覺得震驚,她竟然可以听到現在才彷佛回神般掛掉電話,明明還沒有到冬天,身體卻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窟窿里鑽出來一樣,一點溫度也沒有。

被她認為是命中注定的邂逅,竟然只是一場可笑的打賭?她回憶著前一刻自己那種甜蜜得難以自禁的心情,越是為自己感覺悲哀。

想不到從來不把男生當成一回事的她,有一天會被一個男生耍得團團轉,看到她這麼傻乎乎地為他神魂顛倒,對方一定很得意吧,心里也不知嘲笑她多少回,人生中第一次,她難過得恨不得就此暈過去,什麼都不用再想。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教室,根本听不進教授講的課,就茫茫然地對著黑板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發出震動,她垂眸望去,是一封來自于她所謂對她深情不渝的男朋友應沐的簡訊,我的手機在你那吧?PS,一不小心看到你手機上的簡訊了,哇,原來你把我們之間的簡訊都留著呀,真讓我感動。

靶動個屁,從頭到尾的騙局!

陶怡怒極反笑,也不自怨自艾了,腦子里迅速地形成了一個報復計畫,手指顫動,編輯完簡訊按下了發送鍵,去圖書館的天台吧,我突然很想見你。

我現在在學校外面,你先等我一會,我馬上過去。

應沐的簡訊回得十分迅速,陶怡眯起清亮的眸子,望著手機螢幕,眼底流動著的光芒彷佛可以灼傷人一般。

◎◎◎

學校圖書館的天台,應沐一上來就看見了站在欄桿處迎風而立的女生,她今天穿了一條亮黃色的長裙,大大的裙擺被風吹得幾乎要飛起來。

「陶怡,別站那,小心被風吹下去。」

「你來了。」

陶怡不僅擁有一張幾乎能魅惑所有男生的臉蛋,而且那與生俱來的嫵媚氣質、一顰一笑,簡直比罌粟還要令人著迷,看你一眼彷佛就把你的魂魄給勾走。

應沐大步地朝她走過去,「胡鬧,你穿成這樣站在這里,小心感冒了。」

他走到了她身邊,自然地月兌下自己的外套給陶怡披上,她也沒有拒絕,反而勾了勾唇角,笑得比狐狸精還要美麗,「你關心我呀?」

「廢話,你是我女朋友,我不關心你關心誰?」

陶怡微微低頭,所以應沐沒有發現她眼里一閃而過的諷刺。

「木頭,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三個月吧。」

「錯,是二千一百一十二個小時零二十八分鐘。」陶怡伸手指向天台的某一處,「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呢,今年我剛進校門,連軍訓都沒結束,你就帶我來到了這里,要我做你女朋友,當時我也穿了這條裙子,你夸我是仙女下凡。」

應沐訝然地說︰「啊,我以為我說得是狐狸精。」

陶怡不屑地撇嘴說︰「切,狐狸精哪里有我好看。」

應沐失笑的說︰「對對對,陶大小姐最好看了,連仙女都不能比擬分毫,還記得三個月前你就對我回眸笑了一下,或許也不是對我,只是回頭笑了笑,我就此念念不忘害上了相思病。」

陶怡拿食指頂住他的心髒問︰「現在相思病治好了嗎?」

應沐低頭親了親陶怡的額頭,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你說呢?」

陶怡怔怔地望著應沐的臉,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或許用最好看來形容並不恰當,因為他的五官雖然出眾,但長得比他精致的男生也不是沒有,然而當那些出色的五官以最恰當的方式聚集在一塊時,就形成了一種奇特的氣質,讓人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地停留在他身上,為他著迷。

她從小就被各種男生告白,也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卻偏偏逃不過應沐的魔障,第一次見面,她就听到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這塊木頭鐵定沒有想到,如果他能再忍耐個三五天,說不定被告白的人就是他了。

「喂,想什麼呢?」自家的女朋友當著自己的面出神,應沐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陶怡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楮,「我在想啊,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把你甩了,你才會永遠記得我?」

應沐當她玩笑,不以為意的說︰「俗話說,人走茶涼,你要真狠心甩了我這麼一個溫柔多情的男朋友,我最多喝上幾天酒,醒過來大概也就會把你忘得一干二淨了。」

「是嗎?」陶怡對他挑了挑眉,忽然轉頭面向欄桿,雙手做喇叭狀圍在嘴邊,「大家請注意,大家請來這邊……」

圖書館前面是風景如畫的人工湖,這里多的是各種約會的情侶和看書的學生,陶怡喊沒幾遍,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望了過來,應沐和陶怡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見是他們兩個,底下頓時沸騰如同滾水一般。

應沐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陶怡。」

陶怡沒有理他,看火候差不多了,繼續大聲喊道︰「謝謝大家的配合,請大家給我作證,今天我要徹徹底底地和應沐分手,他這個人沒品又不愛衛生,又愛吃醋又還背著我劈腿,我早就想跟他一刀兩斷了,但他一直纏著我,以後如果大家在路上看見他對我糾纏不休,請記得幫助我,謝謝。」

圖書館下面越來越鬧騰,觀望的人也越來越多。

應沐已經震驚地幾乎要下巴月兌臼,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完全無法料到為什麼事情會有這樣的走向,「陶怡,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誰跟你玩笑了。」陶怡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可愛的笑容,「我今天就是要甩了你,而且要你一輩子記住我,喏,你的手機還給你,至于我的手機,我也不要了,你就留著當個紀念吧,嫌看著礙眼,也隨便你處置。」

見陶怡放了火就要拍拍離開,應沐下意識地伸手去攔,「陶怡,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問題攤開來說啊,有必要……」

陶怡抬了抬眼皮,「放手,不然我就喊非禮,我相信很多人都會為我打抱不平。」

「你!」應沐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底下群情激昂搞不清楚狀況的人群,听不見此刻陶怡用平靜的聲音跟他進行的對話,還以為女神又被欺負了,好幾個耐不住性子的男生沖進了圖書館,打算來個英雄救美。

「不要忘記我喔,再見。」

應沐眼睜睜地望著陶怡朝自己露齒一笑,那笑容說不出的美麗、道不盡的風華,然後拖著長裙裊裊婷婷地走出了自己的視線,他胸中的一口悶火越燒越烈,又發不出來,差點把五髒六腑都給灼傷了。

◎◎◎

應沐的名聲算是徹底地毀了。

三人成虎,更何況陶怡給應沐戴了這麼大一頂帽子,他又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不知道被多少男生視為眼中釘,不到一天的時間,關于他的傳聞就傳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而且越傳越夸張,簡直把他妖魔化了一般。

不管在哪,都有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倒有些女生不受傳聞影響,依舊痴心不改,圍著應沐打轉。

但應沐已經沒了那份心思,他是個超級愛面子的人,雖然個性浮躁又沒耐心,為了營造良好的形象,對外都保持著不錯的禮節,但這事一出,輕而易舉就把他以前的全部努力毀于一旦。

而他想找罪魁禍首卻拚了命也找不到人,陶怡當天下午就離開了學校,隔天她的家長就來學校幫她辦了退學手續,連電話也打不通了,瀟灑地從這場被她掀起的軒然大波里銷聲匿跡。

應沐幾乎要瘋了,第一次被一個女生甩也就算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但對方卻把他甩得莫名其妙,還搞出了一出鬧劇,鬧得滿城風雨。

「小沐,原來你是這種人,騙得我好苦!」

一道裝腔作勢的聲音不期然在前方響起,應沐懶得理他,繞過他往前走。

聲音的主人卻不屈不撓地跟在他身後,繼續用那種恨得牙癢癢的聲音說話,「你不仁,我可不能不義,走吧,好歹你失戀了,看要陪你去喝酒,還是你想拿我出氣,我都陪你。」

雖然應沐好幾天對他不理不睬還掛電話,但他這麼心胸寬廣的人,是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的,而是會用更積極主動的態度,讓應沐意識到他有多麼偉大。

應沐實在忍不住,一個拳頭就朝著對方那挺翹的鼻子揮去,對方卻顯然早有準備,游刃有余地一個側身就躲過了攻擊。

「好了啦,你又不是真心喜歡陶怡,追她也是因為跟我打了賭看誰能先拿下她,你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眉毛皺得都能把蚊子給夾死了。」

「方默!」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怕輸對不對?別這樣呀,勝敗乃兵家常事,堂堂男子漢要拿得起放得下,別給我一臉凶神惡煞的,頂多、頂多算個平手好了,好歹你們也像模像樣地交往了三個月,雖然還是被甩了,看樣子我也不必穿婚紗了,人生真是充滿了各種令人驚喜的意外呀。」

方默表面上打著知心好友的旗幟在為好友開解,但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無疑都在火上澆油,應沐的臉黑了又青、青了又白,形狀完美的雙眼里幾乎能蹦出火光來,「方默,你別太過分!」說完他不再理會對方,錯身離開。

被落在後面的俊美男生疑惑地模了模下巴,「居然真生氣了?他也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人呀,難道說小沐對陶怡不只是……」他眨了眨眼,越來越覺得這個假設可能性極高。

三天後,陶怡坐在飛去英國的飛機上,單手支著下巴,縴細的眉毛輕輕地皺了起來,那眼神一看就是沉浸在回憶里不可自拔。

「姊,如果你舍不得你的櫻木花道,就別主動提出去英國念書呀,又不是自虐,也省得讓我陪你一起去背井離鄉。」

陶昕可不願意了,他對金發大波的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是喜歡本土清純俏麗的小女生,但老爸老媽只曉得疼這個掌上明珠,怕她去了英國一個人孤零零的沒人說話,用不給生活費作為要脅,強迫他也必須隨行左右。

「對呀,我是自虐,但是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呀,要不是偏偏讓我听到那一段話,我鐵定還作著和他白頭到老的春秋大夢。」

陶怡憤怒地開始撕扯報紙,那狠勁看得陶昕心一跳一跳的,姊姊簡直是把報紙當成了她的櫻木花道,不碎尸萬段就無法解恨。

「姊,你也沒必要這麼生氣吧,對啦,他是騙了你,他只是因為一個賭約才向你告白,而且最過分的是,都經過了三個月的相處,他居然還沒有死心塌地地愛上你,簡直罪無可恕!但你更應該迎難而上呀,施展你的魅力讓他死心塌地地愛上你,沒有你活不下去,然後你再狠狠地把他甩掉,這樣才大快人心嘛。」

陶怡瞪了自家小弟一眼,「你這種報復方法才叫落伍,繼續把自己搭進去,說不定會賠了夫人又折兵,你老姊比你高段多了,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甩了他,他就算不愛我,也會一輩子記住我。」

陶昕嗤笑著說︰「姊,你少幼稚了,記住你一輩子又怎樣?你會更快活嗎?」

陶怡死鴨子嘴硬的回答,「當然呀,等過個十年八年的,他一定會後悔沒有愛上我,錯過了我這樣的好女生,只要想到這個畫面,我就想仰天長笑。」

「你要真笑得出來才好。」陶昕喃喃,他不再試著點醒自家老姐了,因為即使她美艷的瓜子臉一直做出無謂的笑容,但眼楮不會說謊,她的眼底深處是大片暈開的不甘和悲傷。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了,姊,我困了,先睡了。」

「喔。」陶怡有點發怔,沒了跟自己作對的聲音,她的思緒又開始飄了起來,飄到她和應沐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第一次說喜歡她,漆黑的眉毛緊張地盯著她,好像怕被她拒絕;他第一次為她唱歌,誰能想到他長得俊帥無倫,居然五音不全,偏偏他一直望著她深情歌唱,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她笑得腸子都要打結。

他第一次吻她,形狀漂亮的嘴唇先輕輕地踫到她的眼楮,有點軟又有點癢,然後再親她的鼻子、她的臉,到最後才溫柔地覆上她的唇。

陶怡握緊了拳頭又松開,只不過幾天的時間,那一個個關于他們兩個人的畫面漸漸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她甚至沒有力氣去追,她知道自己就算追也追不上了。

木頭是那樣一個愛面子的人,而她當面給了他狠狠一擊……或許他真的會一輩子記住自己吧,但這卻不是愛。

陶怡的心忽然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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