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早晨,意外地令人嗅出秋天的氣息。
周休歸來,忙碌的腳步,每個人臉上盡是禮拜一的倦怠。
一群人等著電梯,有人手上提著熱呼呼的早餐,有人掩嘴打個大大的呵欠,女生拿起粉餅撲撲撲,有人推擠著,臉色不太好看,好像一大早就想趕著去公司的廁所報到。
駱繽頤一手拿著公事包和報紙,站在人群外。
鮑式化的上班,中規中矩的發型,拘謹的深藍色套裝,一塵不染的高跟鞋,一貫的面無表情。
電梯門開了,沒耐心的現代人一涌而進,電梯里僅存半個人的狹小空間,好像再擠進一個人就會嗶嗶亂叫,駱繽頤立刻沒有考慮地往後退一步,她的個性絕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這般窘境中。毫無意外地,電梯門關得很快。
另一堆擁擠的人潮來了,把她往旁邊擠,推到另一部電梯前,那門上貼著「故障中」。
奇怪的事發生了,「故障」電梯竟然開門了,駱繽頤此時心無設防,不預期地和里頭一對澄澈眼眸四目交接。
然後,她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微笑。
簡直跟中樂透一樣不可能的機率,那微笑竟然讓她心神一蕩,駱繽頤難得慌亂地移開視線。
電梯里的男子一直按住開關好似邀請,外頭的人卻避之唯恐不及,假裝沒看到這部電梯。
他們心里紛紛想著,開玩笑,那上面寫著故障中耶,搞不好等一下停在半空中,還要自己爬出來,簡直是災難片的劇情嘛,對了對了,之前「絕命終結站」好像才演過嘛,哎喲∼∼恐怖喔∼∼
此時駱繽頤卻移動腳步,表情平靜無波地緩緩走了進去,好像听到後頭有人說她是傻瓜。
是真的不想跟人擠電梯所以寧願冒險,還是被那個笑容蠱惑?她聳聳肩,反正都無所謂。規律生活中,這算是小小的放縱吧?
等了半天沒其他人同乘電梯,萬晃臣心里雖然疑惑,還是按下了Close鍵,然後,他很紳士地開口問唯一的共乘者。「你要到幾樓?」
駱繽頤瞄瞄數字燈,上面亮著的是「7」。她雙眼直視前方,一板一眼、咬字清晰地回答。「跟你一樣,謝謝。」
密閉的狹小空間里,有男性古龍水的淡淡幽香漫過鼻尖,竟讓一向淡漠冷靜的駱繽頤有些緊張,好久不曾跟男性單獨相處,她拎著公事包的手心好像微微冒汗。
可惡的電梯,一定是真的故障,簡直像龜速一樣。平常一眨眼就到的,現在卻像一世紀般漫長,怎麼搞的?
「請問……」萬晃臣終於忍不住開口。「為什麼剛才那些人不進這部電梯?」
駱繽頤身體一震,在他低醇的嗓音侵襲她耳朵之後。
「你上來的時候,沒看到電梯門上貼著故障中嗎?」真是的,他的聲音這麼迷人,自己的語調就一定得這麼死人嗎?駱繽頤凜著臉,心里嘆著,可是雙眼還是沒有看向對方,因為這樣盯著一個陌生人瞧,又是在這麼窄小的空間里,對她來說太尷尬。
「我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好像沒看到啊,是被撕掉了,還是電梯已經修好了?」他根本像在自言自語,因為駱繽頤完全沒回應。
駱繽頤心里喔了一聲。沒回應是因為不知道要回什麼,現在氣氛已經夠冷了,她一開口至少會再降個五度。
這女人真有趣,站得直挺挺,面容冷冰冰,存在感跟顆石頭一樣。她一不說話,他便幾乎要忘記還有人與自己同搭一部電梯。
咦?那她還真奇怪耶,明明看到寫故障還走進來?
他玩心一起,故意面色憂慮地說︰「如果真的故障的話,我們要相依為命了?」他敲著電梯壁,叩、叩。
呃……她竟然還是面無表情……
沒有吃吃笑得花枝亂顫,也沒有驚嚇地喊「少烏鴉嘴!」,也沒有翻個白眼表示他很無聊,甚至根本懶得看他一下?
他的臉當場刷上三條黑線。
對於一個完全不理他的女性,萬晃臣無法欺騙自己不在意。
說真的,他長得還不錯,身材也可以,所到之處很少女人不主動靠近他的啊。
奇怪?他有哪里不對勁嗎?早上吃了個御飯團,牙齒上黏了片海苔?還是他的親切笑容今天看起來很色胚?他模模臉開始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思中。
他在跟她開玩笑?這個男人在調戲她?不、不,是在逗她……
喔!買尬……駱繽頤這下真的嚇到了,腦袋里有剎那空白,瞳孔驀地放大。
雖然老是凍著一張臉,其實她還是會緊張。
難得有人跟她多講幾句話,在無聊的禮拜一早晨,在上班途中,在她一成不變的生活里,多麼難得出現一段令人小小驚喜的插曲。
只是她現在只有微低下頭,讓人根本模不透她到底在干麼。
拚命想硬擠什麼話卻又想不到半句,她自暴自棄,干脆放任氣氛去尷尬好了,反正她平常就這樣,突然太熱絡一定也顯得不自然……
電梯不懂她不尋常的焦慮,盡責的執行任務,眼看數字燈逐漸跳著,1、2、3……駱繽頤突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電梯快點到,還是慢點到?
她還是低著頭,偷偷地瞄向身旁的萬晃臣。
幾乎在同時,她的瞳孔立刻又縮小了,銳利地注視著他身上某個地方他的褲襠。
「先生,」她收回視線,冷峻的表情看起來狀似鄙視,聲音一點高低起伏也沒。「你的拉練沒拉好。」
她以為用公事公辦的語調,比較不會讓當事人覺得糗,很貼心吧。
而且,剛好趕在電梯到達前跟他講,不然他這樣出去怎麼見人?
「……謝謝。」萬晃臣想撞壁了,他默默地背過身把拉練拉起來。
原來,她不理他,是因為他、拉、練、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