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湯子燦在走廊看見坐在椅子上垂著頭雙手緊握的母親，立刻上前詢問。

「媽，爸到底怎麼了？」她緊張的問。

湯太太看了跟在女兒身後的男人一眼，連忙緊握女兒的手。

「子燦，你爸幫好朋友當保人，可是那人跑了，高利貸就來找我們討錢，我們交不出來，他們就打你爸，還警告再不還錢，下次會打得更嚴重。」湯太太說得聲淚俱下，哭紅了雙眼。

「總共欠多少？」她手上只有十萬塊。

「一百萬，如果明天還，利息又多兩萬了……」湯太太邊搖頭邊哭。為了交房貸還有保險費，他們手上根本沒有那麼多錢，要他們一時找誰籌這一百萬？

「一百萬……」對湯子燦來說，一百萬超過她的負擔太多了，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找得到人借，而且每延遲一天就要多兩萬塊的利息，這是要他們怎麼還？

如果金額在五十萬以下，她還能想到辦法，可是一百萬……她實在想不出來有誰能借她這麼一大筆錢。

即使心里很急，湯子燦也只能先安撫母親的心情。「媽，不要擔心，錢的事我來想辦法，爸爸的傷勢還好吧？」

「擦傷跟骨折，幸好沒有什麼大礙。」

其實湯子燦第一個念頭是報警，畢竟要對付那些混蛋就是要找警察，可是她怕事情若沒處理好，倒霉的還是他們一家人。

一百萬不是小數目，她該去哪籌錢？

「媽，家里還有多少錢？」

「只有十幾萬。」他們跟親戚間少有往來，突然開口借這麼大筆錢肯定借不到，她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媽，你好好照顧爸，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

「放心，反正會有辦法的。」千頭萬緒，她也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只能先安撫母親的不安。

餅了一會兒，醫生來了一趟，說明父親的傷勢後，湯子燦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另一顆一百萬的石頭仍然壓著她，讓她無法喘息。

到了十一點多，她要母親先回家休息。

「子燦，那位是……」湯太太臨走前才想到那個陌生男人始終站在女兒身後，他不多話，也沒什麼表情，不過替她們處理不少事，醫生來巡房，也是他幫她們母女問了一些沒有想到的小細節，令她印象深刻。

「他是我上司。」她簡單介紹。

湯子燦送走母親後，疲憊地走到病房門口，這時終于注意到始終跟在她身側不發一語的徐軒江。

都晚上十一點多了，她想他也應該要回去了；當然她沒忘記跟他道謝。

「經理，謝謝你送我過來，時間晚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她沒想到徐軒江竟然會留下來幫她，讓她大感意外也非常感激。

「你一個人在醫院，我不放心。既然醫生說你父親沒有什麼大礙，你也不要太擔心。」

「我知道。」父親沒事固然不必太擔心，可是接下來才是更棘手的問題︰錢！要是籌不出錢，才是最糟糕的部分。

「有時間嗎？能不能陪我去附近吃點東西？」

湯子燦本想要他自己去吃，可一想到是她耽誤他的時間，心里有幾分過意不去，便隨他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

餐廳人不多，只剩幾間賣面以及粥品的店開著，徐軒江點了碗面並替她點了碗粥。

「你晚餐也沒吃，快點吃。」

看著熱騰騰冒著白煙的粥，見他竟還能吃得下，湯子燦突然覺得很厭煩，口氣不好地問︰「身上背著一百萬的債務，我怎麼吃得下？」

好煩，真的好煩！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事？

「無論如何，還是要吃飽顧好身體不是嗎？」徐軒江好聲地勸道。

「又不是你要還這筆錢，你當然可以輕松自在！」一時心煩意亂，她口氣很沖地回嗆，「如果今天換成你背負這個債務，我就不相信你吃得下！」

原本應該是很順心如意的星期五，如果早上沒有遇見他，下班時間他沒有故意刁難，她的心情或許還好一些，可如今又發生這件事，她竟幼稚地怪罪到徐軒江身上。

而且明知自己幼稚，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還是會吃，事情不會因為我不吃就能解決，等吃飽以後，說不定我也想到解決的辦法，不是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可是如果你的身體不堪負荷倒下了，也不會想到解決之道。」徐軒江慢條斯理地解釋，不慍不火，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彷佛就算有天大的問題也難不倒他似的，讓湯子燦終于平息了焦躁的怒火。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氣出在你身上。」她道歉，承認自己是遷怒。

「趁熱快吃吧。」他溫聲道，依舊面無表情。

湯子燦點頭，默默吃著。

不知何故，以往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他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這會兒不止坐在她對面，竟還讓她有一種放心的感覺，這是她未曾想過的，至少在今天以前她連想也沒想過，如今卻發生了。

她食不知味，但還是乖乖把粥吃完。

晚上餐廳人少，也安靜不少。

結完帳後，兩人走到病房門外，湯子燦也不再希望徐軒江快點回去，畢竟她一個人留在醫院確實會害怕，她怕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她會無法處理，有人陪著總是好的。

很怪，對吧？

在今天以前，她真的是希望徐軒江有多遠就離多遠，最好一天之內都不要看見他。

結果現在呢？

她竟然希望他別走，真是有夠諷刺的改變。

徐軒江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一杯遞給她。

「謝謝。」手上捧著熱咖啡，她的心里浮現一股暖意。「坦白說，我實在弄不懂我爸在想什麼。在我小的時候，他就曾當過一次保人，那時候對方也跑了，把債務留給我爸，雖然只有十幾萬，可是他還沒受到教訓嗎？這次為什麼還要再當保人？而且還是一百萬這麼大的數目，為了朋友也不需要這麼講義氣吧？最後還不是害到我們一家人。」

等說完了，湯子燦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明明不喜歡透露自己的事情給外人知道，然而這會兒她並不後悔，反倒覺得松了口氣，她並不是希望徐軒江能幫助她，只是想找個人說說。

「你還是愛他不是嗎？」

湯子燦苦笑。「當然……他是我爸啊。」

他們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一同面對解決，不可能扔下任何一人，所以盡避抱怨父親的義氣，她依然會站在他身邊。

徐軒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陪在她身邊。

湯子燦也因為有他作伴，心情顯得平靜許多，不過腦子里仍舊想著該怎麼解決這筆大數目的債務問題。

想著想著，她疲倦地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看見母親坐在身旁，卻不見徐軒江的身影，身上只留著他的西裝外套。

「媽，我上司呢？」

「他說今天要出差，去趕飛機了。」

他要出差？她沒听他提過，這會兒內心更加愧疚，因為他陪了她一晚。

「他什麼時候走的？」

「二十幾分鐘前。子燦，你公司的福利真的不錯耶。」湯太太眉開眼笑地稱贊著。

「怎麼說？」

「你看。」湯太太拿出一張支票給女兒看。「你上司說我們家有急用，就緊急跟公司申請一筆急用救助金來幫我們渡過難關，而且還不收利息，也不用簽什麼單據，這個福利真好不是嗎？」這下最麻煩的問題解決了，湯太太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湯子燦不用接過支票，就知道徐軒江說謊。

鮑司根本沒有這種福利，這張支票肯定是他私人借給她的。

可……為什麼呢？

她不過是小小的工讀生，而且剛進公司還沒滿一個月，昨天下午還嗆過他跟他對立讓他沒面子，平常對他也不太尊敬，為什麼……

她不懂，畢竟這不是幾萬元的小數目，而是一百萬！他為什麼能如此大方，甚至連張借據也沒要她簽就無條件借給她？

難道他不怕她跑掉嗎？

就算不怕，還是太大膽了，即使是親朋好友，她也不可能二話不說就拿出來，更遑論是沒有關系的他們，她真的不懂徐軒江在想什麼。

「子燦，你在想什麼？」

「不，沒有……媽，我上司還有說什麼嗎？」

「他說這些錢不用急著還，可以按月分期，看我們每個月想還多少就還多少。子燦，你公司的福利真的很好，上司也很好，我還沒踫過這麼幫忙下屬的上司呢。」湯太太對徐軒江的幫助十分感激。

湯子燦手上抱著徐軒江的外套，上頭沒有半點煙味，內心充滿不解。

可惜，她要的答案並沒有在星期一獲得，因為徐軒江出差半個月，而她則是接獲人事命令，要將她調至業務部協助。

「子燦，恭喜你，業務部還不錯！」工讀生們不斷恭喜她。

換做以前她肯定樂不可支，可是現在……她竟然有些猶豫以及困惑︰是她表現不好才會調至業務部嗎？

為什麼徐軒江沒有事先跟她說？

即使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工讀生，也該事先跟她說一聲吧？

難道是他對她的忍耐已經到達底線，所以才要調走她？

如果真是如此，為何他又大方幫助她呢？

她真的是愈來愈不懂了。

也不知何故，之後湯子燦依然繼續逃避徐軒江，或許是人情、是心虛……總之，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錢這個因素吧，債務沒還清之前，她也很怕踫見徐軒江，因為她不曉得該跟他說什麼。

既然她已經外調至業務部，那就暫時維持這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