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簡短幾句話,但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安撫迷了路的孩童,聲音十分溫柔、親切。
盡避她內心不斷警告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與一個陌生男人隨意交談的這個舉動並不適當,但莫名的,打從撞見眼前男人的第一眼開始,她心中便盤旋著一股詭譎的熟悉感,彷佛他們之間有種相識已久的錯覺。
因此,她只考慮了短短幾秒鐘,便回答了他的話,「我表姊姓徐,徐鳳茜。」
「徐鳳茜?!」驀然,夏賢俊聲調一轉,變成神秘兮兮的低音,問道︰「她是不是在三年前結婚了?」
「是啊!」她一怔。
「丈夫的名字叫夏沛霖?」他又問。
「沒錯。」
「那麼,你是韓若水?」就像個半仙似的,夏賢俊正確無誤喊出她的名字,不但一字不差,還不拖泥帶水。
這教韓若水瞠目結舌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久久才愣愣地問了句,「怎麼,你還會看相啊?」
竟連她的名字,他都能猜得出來!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逗趣表情,他噗哧一聲,笑咧了嘴,決定實話實說,不再逗她了。
「我不懂得看相,只是你的表姊恰巧是我的親大嫂,而你的表姊夫則是我的親大哥。至于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完全是奉了我大哥之令,前來村口為他遠道而來的小姨子接風的。」
相互表明身分之後,他朝她招了招手,微笑催促道︰「來吧!我這就帶你過去,他們已經等你好一會了。」
※※※
結果初來乍到的韓若水,還沒放下行李熟悉一下四周環境,便一把被拉進了飯堂,享受表姊最熱情的款待。
三年前初嫁過來的徐鳳茜,決定在這一片風光旖旎、人文薈萃的鄉間小鎮開一家民宿旅館,而旅館內的供食也全都是清一色采用當地的名菜。
短短三年間,憑藉著夫家在當地的人脈,以及自己一手靈活的生意手腕,夫妻倆的旅館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天天忙得不亦樂乎。
「這一桌‘火盆鍋’豆腐宴是柳溝村遠近聞名的傳統名菜,鍋爐里的豆腐片兒,全是用村子里幾口明朝就留下來的古井泉水做的,口感滑女敕爽口,紅遍京城,你嘗嘗。」
難得表妹來一趟,徐鳳茜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藝,好生招待著這打從她出嫁後就沒再見過一面的丫頭。
只是,鳳茜表姊的熱情,也太過頭啦!
眼前這一席豐盛得嚇人的豆腐宴,就包括了一個主鍋、三個輔鍋、三個小碗、三個大盤、六個涼盤,主食有驢打滾、烙餅、蒸餃子、炸餃子、小炸糕、小油餅、南瓜、烤白薯片、小米粥等,以及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就有十余種,教她舉箸了老半晌,還猶豫著不知該如何「下手」?
見她一臉苦惱的樣子,坐在一旁的夏賢俊微笑的建議,「先吃塊玉米面貼餅子吧!」
他夾了一塊看起來像煎餅的東西放在她盤內,介紹道︰「這餅子吃起來松松軟軟、香香甜甜的,平日我一個人可以吃上好幾塊也不覺得膩!我想,女孩子應該也會喜歡。」
「好,謝謝。」接受建議的韓若水,低頭咬了一口玉米面貼餅,一股濃郁的女乃油香頓時溢滿雙腮,正如他所說的,餅子軟女敕中透著香甜,吃來非常適口。
「對了,左邊那小壺裝的是豆漿,豆漿是自家磨的,豆香十足,我給你斟一碗?」夏賢俊就像個專業美食解說員似的,不但逐一替她講解餐桌上的每一道當地美食,還不斷為她布菜遞巾,十分周到。
見狀,坐在對面的徐鳳茜,不禁笑眯了眼兒,樂呵呵的自夸道︰「瞧你胃口這般好,看來,我做這豆腐宴的手藝,已經是學得爐火純青了。」
酒足飯飽後,徐鳳茜給她安置了一間客房,房間就坐落于主屋東北處的閣樓,四周坐擁青磚黛瓦、星羅棋布的古色古香建築群,頗有鬧中取靜,別有洞天之感。
不過,畢竟是接待游客的農家院,房間的一切設備都采西式化,房內正中央有一張歐式大床,上頭鋪了一件純白色的皺褶花邊床單,床邊小桌上,還有一盞漂亮的雕花台燈,燈罩上也有可愛的花邊。
除此之外,窗台上還擺放了幾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在窗欞的下方,是一對輕巧的原木椅,椅上擺置了鮮明的拼布手工厚墊子,與地上的地毯相映著同樣的鮮艷色彩。
第一眼,她就愛上了這個充滿女性化的房間!
「你看看還缺些什麼,盡避跟姊說,我馬上再給你準備。」
「姊,不用麻煩了,你這房間樣樣好,相較起我在台北家中的那間狗窩,根本沒法兒比!」
把行李提進去放在床邊後,她轉過身來,撒嬌地用力抱了一下熱情的女主人,笑了一笑,催促道︰「好了,姊,你一整天為了招呼我,不斷忙里忙外,著實也夠累人的了,你還是趁早跟姊夫休息去吧!我若是真缺了什麼,會跟你說一聲的。」
「那好,若夜里你有什麼需要,我就在樓下主屋里。」徐鳳茜最後叮囑的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嗯!知道了。」
目送徐鳳茜出了房間後,她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仰頭一倒,隨意把自己拋在松軟的大床上,平躺了下來。
不一會,一陣睡意排山倒海涌來,教她忍不住緩緩閉上一雙酸軟的眼楮,呼吸漸漸平緩,沉沉地進入夢鄉。
怎知,才剛剛入睡,耳邊即傳來一縷不知名的寥寥樂聲,低低切切,輕緩低回,伴隨著潺潺細涓的流水聲,讓她感到十分愉悅、輕松,想一輩子就這麼長久的沉睡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幽幽地睜開眼楮,蒙朧之際,見到床櫃邊的一盞燈光,也見到昏暗的燈光前,還佇立了一個龐然身影!
就在恍惑間,她听到一個不斷低低細語的嗓音在耳畔揚起,雖然不知道那道嗓在訴說些什麼,但神奇的是,那一抹輕柔如煙似幻的嗓卻意外令她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接著,隨著那道嗓音越顯清晰、接近,她感到一只堅實、溫柔的大手,以極其溫柔的力道,輕輕劃過她的面頰,其間盛滿了柔情與憐惜。
漸漸的,這一股詭奇的力量,讓她心生惶恐,不安了起來,不斷地在床上扭動身子,想要從這一股力量中掙月兌出來。
可是,她越想掙扎,想反抗,那種感覺就會越來越強烈,于此同時,一道幽幽的,恍若來自遠方的呼喚,在她耳邊輕輕的響起──
「雲仙……你終于回來了。」
「啊!」
一聲低呼,韓若水從夢魔中驚醒了過來,就在這瞬間,她發現身上那股被束縛的力量也統統都消失殆盡了。
晃晃悠悠地坐起身來,她扶著床頭支撐住身體,心里覺得迷迷糊糊、亂糟糟的,腦海中回想的,全是剛剛那一抹似真似幻的嗓音以及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就這樣,她在床邊呆坐了一晌,當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心悸的當兒,驀然發現自己渾身都讓汗水給浸濕了,全身濕濕粘粘的,令她感到很不舒適,于是她決定到浴室洗個熱水澡,去去一身的粘膩。
坐在飄著騰騰水霧的浴白里,她雙掌合並,勺了勺水,抬高雙臂,感受那溫熱水流拂過肌膚的舒暢感,接著她幸福無比地浸入溫度恰好的水中,讓水流淹沒她的頸項及肩膀。
深陷在黑色的大理石浴白內,她粉白的肌膚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她張開了雙臂,搭放在浴白的邊緣,讓縴細的身子隨著水流而移動起伏,就像是大海里的海葵,在波濤中飄浮蕩漾。
享受半個小時的泡澡後,她心情又平靜了許多,但也感到了一股饑餓感不斷襲擊著她的月復腔。
本嚕咕嚕……
「不會吧?」晚餐才過三小時,她怎麼又餓了?
輕嘆口氣,在擦干身體後,她又花了一點時間把一頭濕濃的長發烘干,最後將半干的長發隨興的梳成一個松散發髻後,穿套上一件寬松的連帽長擺洋裝,閃出了臥房,朝廚房方向,鎖定目標,直奔而去。
饑腸轆轆的來到廚房,看見蒸鍋內的點心之後,她不由得贊嘆。表姊那神乎其技的廚藝,以及她善解人意的細心體貼,著實令人窩心不己。
由于她初來乍到,表姊知道她可能吃不慣當地菜,居然還特地為她做了幾樣台式小吃,好讓她解解饞,排解一下思鄉之愁。
于是她大肆搜括廚房內幾樣點心後,端捧著滿滿一托盤的「戰利品」轉身回房,打算好好地獨享、大快朵頤一番。
就在即將抵達自己房門口前,她發現長廊轉角處的最末一間房門是虛掩著的,隱約間,可見從里頭還傾泄了一地的光亮。
在好奇心驅使下,她走近那間半掩著門扉的房外,歪著頭,從門縫間偷覷了房內一眼。
她發現這個房間內的書架上列放著許多古舊的線裝書,除此之外,房中四壁還掛著一些煙黃龜裂的古字畫與一排排接著畫框,看起來較為時宜的人物素描畫和油畫。
就在她眸光細細蕩過房內一切景物之後,在房中左側的落地窗前,她看見了一道頎長的身影。
窗外的月光在男子眼中投下怪異的光芒,英俊的臉上帶著如謎般的神情,不過,他顯然在沉思,因此並沒有注意到她,而是一動也不動,專注凝視著窗外的夜色。
呵……原來這里就是表姊那個不但長得漂亮,還挺有氣質的小叔「閨房」啊!
對了,他說過他的名字是叫……賢俊是吧?
望了望此刻手中堆滿各式各樣的台式小點心,她微笑心忖,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也邀他一同共享好了。
「賢……」就在她預備開口,剛從嘴中發出一個單音時,眸光不經意瞥見在他身後的畫架上,還有一幅尚未完成的中國古代仕女圖樣。
這時,窗外的月光正好透過窗戶,斜斜映照下來,也讓她更加看清楚了那一幅畫中女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