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強真的上樓洗了脖子。
正確來說,他是上樓洗了場澡。
不是因為劉凱逸肯見他,他心情放松了,而是為了干干淨淨地赴刑場,如果劉凱逸真要咬,至少不會太咸,而且部位可以任選。
當他甩著半干的頭發步下一樓,店里已經打烊,工讀生早就打卡下班,連外出找他的蕭旭書都回來,上樓漱洗休息了。
他獨自坐在一樓,雙手垂放到大腿上,默默在心里讀著時間,計算著劉凱逸大概還要多久才會到。
夜里很安靜,隨便一輛車呼嘯而過,都是極大的聲音,所以當機車聲響到店門口驟停,蕭旭強就知道他等的人來了。
他雙眼為之一亮,站了起來,像只听到主人回家,而興奮難當拚命搖尾巴的大型犬,哈哈哈地撲到店門口,看到臉色不善的劉凱逸,興奮立刻化為豆大的汗,掛在他的臉上。
他討好地輕喚︰「凱逸……」
「你還知道回來呀!」氣憤難平,又一路哭過來的她,紅著一對小兔子眼楮,把安全帽砸到他懷里,聞到他身上傳來沐浴餅後,淡淡的白麝香味,整個人就像走火入魔的任我行,差點沖上去揍他。「你還有閑情逸致洗澡?」
「你叫我洗脖子,我就順便——你的手怎麼了?」蕭旭強雙眼倏瞪,扶起她的手肘,看著上面一圈擦傷,血珠混著泥沙,觸目驚心,而且兩手都有。他緊張地問︰「你怎麼受傷了?出了什麼事?還有其它地方嗎?」
他著急地巡視她的臉蛋、手腳,看到她膝蓋跟小腿一樣有傷口,難受到都說不出話來了。下午明明都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就帶傷來找他了?
「騎車不注意,摔了,反正不重要。」劉凱逸收回手,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人是找到了,也見到面了,但要怎麼開口?她突然惶惶找不到方向。
「什麼不重要,都摔成這樣了還不重要?」隨便一個小傷口都可能引發蜂窩性組織炎,她跌出這麼大的傷口怎麼能輕忽?「來這里坐好,我去拿急救箱。」
家里做吃的,刀傷、燙傷很常見,蕭旭書都會定期更換急救箱里的東西,一樓、二樓各放了一個,以備不時之需。
蕭旭強扶著劉凱逸坐到他原來坐的位置上,她來回騎了兩趟車,在外面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觸及的皮膚都冷得像泡過冰水一樣。
「這麼晚了,怎麼騎車不穿件外套呢?」他心疼死了,老婆照顧成這樣,他到底在干什麼?「你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坐車總是比較舒服。」
劉凱逸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看得蕭旭強一陣負疚,只能低頭先去拿急救箱,回來替她清理傷口。
輕輕地抬起她的手肘,上面有些地方跌得特別深,陷進一個洞不說,有的還嵌著髒兮兮的柏油碎石,他恨不得以身代之,痛給他,疤也給他!
「會有點痛,你忍忍,不能忍,叫出來沒關系。」他拿出食鹽水清洗她的傷口,瓶口對向她的手肘時,滿滿的不舍讓他差點使不出力氣,要不是擔憂她的傷勢惡化,他按出來的食鹽水可能直接滴到地,根本洗不到她的擦傷。
劉凱逸靜靜地看著專注為她療傷的蕭旭強,認真又寫滿顧惜的側臉,像一幅畫,直直地釘上她的心牆。
他是愛她的,就算他行事魯莽,會失去理智的原因,也全都在她身上。
如果她再留一點心就好了。
蕭旭強處理完她手肘上的傷口,先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接著才單膝跪地,低頭彎腰,處理她膝蓋上的大片擦傷。
他才用食鹽水清理完一邊傷口,背部就覆上一道溫暖,帶著濕熱的呼息,長發由他兩側垂散而下,讓他覺得有些癢,不過他沒空理會這點小不適,反而擔心起突然趴到他背上的劉凱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凱逸,你還——」
「對不起。」劉凱逸悶悶的聲音,掐斷了蕭旭強的問句。
她努力地想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這世上還有她疼他、照顧他,所以她才相當氣惱為什麼她做了這麼多,他對她的信任度還是如此薄弱易透,完全沒有想過他的不安是來自怕被丟棄的深度恐懼。
是她讓他害怕,是她讓他見到她身邊有其它異性就開始警戒緊張。
那不是危機感,那是恐懼感!
「凱逸,你先起來好嗎?」蕭旭強看不見她的臉,又怕扯到她的傷口,不曉得該怎麼扶她起來,只能好聲好氣地哄著。誰知她像把全身力氣壓到他身上來,兩人反而貼得更近。他無奈但寵愛地低哄著︰「凱逸,乖,先起來。」
劉凱逸不情不願地坐了起來,頭低低,不知道是在生悶氣,還是害羞不敢看他。
「動手打人的是我,怎麼是你跟我道歉?」蕭旭強撥開她額前略微凌亂的頭發,見她神情低落,他也跟著難受起來。「對不起,我下午真的太沖動了,讓你丟臉,也打傷了你哥哥……他還好吧?我可以當面跟他道歉,幾次都沒關系。」
「不用了。」劉凱逸搖頭,撐起來的笑容有點破碎。她模著蕭旭強焦灼的臉,印象中,只要她不開心,他就會像現在這樣,急得團團轉。「我不知道Allan找過你,我應該早點介紹你們認識的。」
「不管他是不是你哥哥,我都不該動手的。」蕭旭強模模她蒼白的臉蛋,知道她氣消了,只是他不改進,之後她還是會為了這種事感到不開心。「說到底,是我太沒自信了,我保證,我會努力改。」他拉起她的手,貼到唇邊。「凱逸,對不起。」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跟你在一起,本來就該跟其它異性保持距離,我嘴上答應你會改,還是明知故犯,總想著沒關系,你會包容我。」劉凱逸深吸一口氣,補滿她的笑容。「雖然覺得挺對不起Allan的,不過他挨揍得剛剛好,我們都發現了自己不足的地方,我們一起改吧,就像你說的,且戰且走。」
「好。」蕭旭強笑亮了一對眼楮。他原本只想得到她的原諒,沒想到她連體諒都一並送給了他。「有話等下再說,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他謹慎地為她消毒、搽藥、包扎,還讓她活動關節,確定紗布不會影響動作。
「小傷口而已,你也包得太夸張了。」根本就是套了護膝,可以直接換腳進溜冰場了。
「新傷,要預防感染。」他還嫌包得不夠縝密,沒有紗網固定,貼在紗布旁的透氣膠帶都容易掀起來。
蕭旭強把急救箱放回原處,回來的時候,手上換提了一個紙袋。
「這個給你。」他蹲下來,把紙袋推到她胸前,是一家電信公司的紙袋。
劉凱逸不解地接過,打開居然是支隻果手機,還有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
「強哥,這是?」
「賠禮。」他靦腆地笑了笑。
她卻黑了張臉。「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過一場誤會,大家把話說開就好了,沒必要送到這麼昂貴的東西,而且伴侶之間口角難免,每次爭執都用禮物擺平,手機之後他要送什麼?機車?汽車?房子?
那還不如送她一盒大富翁!
蕭旭強擰了擰鼻子,老臉又紅了起來,指著紙袋說︰「手機是附贈的,真正的賠禮是旁邊那盒。」
到底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居然可以附贈手機?劉凱逸百般好奇,當場拿出禮物盒拆開,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
是一只貼滿水鑽的手機殼,中間有只抱著鍋貼的寶藍色的小熊,脖子系著紅色的蝴蝶結,四個角還貼著數朵紫色的軟陶花。
這個鍋貼她認得,是開幕的吊飾贈品。
蕭旭強看她拿出手機殼,就紅著瞼撇過頭去,臉龐熱到都可以蒸蛋了。
「這、這……這個是我做的。」他吶吶又不好意思地說。
「你做的?!」劉凱逸不敢置信地抬頭,他一個大男人去貼這種閃亮亮的水鑽還有玫塊花?「怎麼可能?你怎麼會?」
「我找店家教我的。」他堅持要自己貼,說要向女友賠罪,連找三家店,才找到一家願意教他,為了讓他能順利在今晚完工,還教他用軟陶花借位,就是這樣他才沒發現手機沒電。「因為你的手機已經買不到保護殼了,所以我才買了一支給你。」
「你……」她握著手機殼,久久不能言語。
貼水鑽需要多大的耐性呀,他向來就不是個有耐性的人呀!
他一個大男人,大得跟熊一樣的男人,為了向她賠罪,為了讓她消氣……
「嗚——」已經好幾年沒有哭泣過的她,今天把過去的眼淚扣打一次用光光,淚流滿面,抱著手機殼放聲痛哭。「嗚啊——」
「你別哭,別哭呀!」蕭旭強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蹲跪在她面前,用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心疼地哄著她︰「不要哭呀……乖,不哭不哭……唉,就算我貼得很丑你也不用哭啊……」
「嗚嗚嗚——」劉凱逸雙手環上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嚶嚶啜泣。
「好啦,乖喔。」蕭旭強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不時在她發際、耳邊、臉頰落下親吻。
劉凱逸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淚才慢慢收了起來,她抬起頭,眼楮、鼻子跟臉龐都哭得紅通通的,蕭旭強皺眉,眉眼間淨是不舍。
「強哥,汽車鑰匙給我!」她卷著濃濃鼻音,眼神堅定地望著她心愛的男人。
「好,等我一下。」蕭旭強沒問她用途,拍拍她肩膀,就把汽車鑰匙取來給她。
劉凱逸小心翼翼地收好手機殼,放回紙袋里。「把隨身東西帶著,跟我來。」
「這麼晚了,你要帶我去哪兒?」蕭旭強問歸問,還是乖乖地听她的話,把錢包、手機往口袋里塞。
帶他出了鍋貼店後,劉凱逸放下鐵門,頭也沒回地問︰「你把車停在哪兒?」
「對面。」蕭旭強指著郵局方向,牽著她過馬路後,就被她一把塞進了副駕駛座。他恍恍惚惚的。「你還沒跟我說要去哪兒?」
「你不用問那麼多,不會把你賣了。」劉凱逸坐上駕駛座,調整了皮椅跟後照鏡後,發動車子,流線地駛了出去。
她已經不想再等了!
蕭旭強以為自己眼花了,不敢相信劉凱逸會把車停在這里,一眨再眨三眨,眼前的景象還是沒有變。
「凱凱凱凱逸——」他咽了口驚慌。「你是不是開錯路走錯地方了?」
「沒有。」劉凱逸按下車窗,從包包里拿出信用卡備用,坐等櫃台人員出來,完全不理會一旁慌亂的男友。
「小姐,您好,請問休息還是住宿?」汽車旅館的櫃台人員面不改色地問,笑嘻嘻的很有職業素養。
「住宿。」劉凱逸在工作人員的介紹下,飛快地選定了房型,刷卡付費。
其實她根本沒有仔細听,房型什麼的不重要,只要功能齊備就行。
劉凱逸拿了鑰匙,把車開到對應的房號外,等著櫃台人員遙控開啟鐵門。
「凱凱凱凱逸,你、你怎麼……你怎麼會來這里?我們來這里干麼?」蕭旭強抖著聲音問,嗓音跟他的體型完全成反比。
「還能有什麼?」劉凱逸轉頭過來看他,笑咪咪的,像尊完美的搪瓷女圭女圭,可是說出來的話,一樣跟她的長相不成正比。「我來驗收練習的成果呀。」
鐵門一開,劉凱逸驅車入內,停妥熄火。「下車!」
「可以不要嗎?」蕭旭強垂死掙扎。
「當然可以。」劉凱逸眯眼一笑,就拿著包包,直接上樓。
蕭旭書坐在車子里,突然一陣空虛,可是又拉不下臉跟在她後面上樓,只能盯著前方的擋風玻璃發呆。
在這悄然無聲的空間里,蕭旭強褲子里的手機驀然作響,回音劇烈。他像大夢初醒,連忙掏出手機,一看,居然是劉凱逸來電。
是叫他上去的嗎?
他略帶期盼地接起電話,卻被另一頭的聲音嚇到手機差點滑進椅縫里。
「啊……嗯……強哥,我好難受喔……」帶著哭音的她軟軟嚅嚅地輕哼著。
「凱、凱逸……你怎麼了?」蕭旭書喉間咕嚕的聲響十分清晰,想起平常練習的橋段,他差點在車內窒息。
……
她的聲音似乎變得立體了,不只在他耳邊,還像似在他面前。
正當蕭旭強覺得奇怪的時候,車子前頭突然沉了下去。
他訝異地睜開眼,就見劉凱逸雙腿微張,正對著他,跪坐在車頭蓋上,背披著昏黃燈光的她,除了四肢關節有他親自包扎的紗布外,一身赤果,傷勢更讓她有種楚楚可憐的病弱美。
「強哥……人家好難受……幫我……」
她的嗚咽透過手機,清楚地傳來,原本只存在他腦海里的畫面,此刻正真實地映現在他的面前,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他的想象力有多糟糕,根本不及現實震撼的十分之一。
蕭旭強打開車門,快步來到她旁邊,單手摟過她細致的脖子,身體前傾,狠狠地、毫無空隙地吻住她。
「唔……嗯……」劉凱逸雙手纏抱住他,緊貼著他的胸膛,激切地汲取他的垂憐。
這是他的寶貝,他幻想過無數回的寶貝,他用言語模盡她全身肌膚的寶貝。
蕭旭強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不陌生。
他輕吮著她脖子,電話里看不見的雞皮疙瘩布滿了她的皮膚,電話里感受不到的輕顫,正觸動著他的掌心,這些細微的變化,全部都是他帶給她的。
「小寶貝,你準備好驗收我練習的結果了嗎?」他輕笑,一路吻下她的鎖骨,舌頭在她頸肩的凹槽里畫著圈圈,手也沒閑著,一把托上她尖挺誘人的胸脯,拇指在她敏感的紅豆上細撥輕按,送入他嘴里之前,已經先溫熱好了。
「唔——」劉凱逸承受不住這波襲人的歡愉,低吟出聲,抬手咬著手背,卻咬出更多細碎且魅惑人的渴望。
「這里不適合,我抱你上去。」他貼在她的唇上說,舍不得分開一秒。
「嗯……」劉凱逸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兩腿直接纏上他的腰,磨過他yu/望的瞬間,兩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
「乖。」蕭旭強親了她一口,托著她的腰臀,步上二樓。
他沒有心思觀察二樓的擺設,一上來就直奔Kingsize大床,輕輕地將她安置上,目光深沉地町視著雙眼氤氳迷蒙的她,覆身而上,又是一次激吻。
劉凱逸扯著他的衣服,想替他月兌下,卻被他按手制止。
「乖,別急。」他舌忝了一下她的耳殼,笑得賊賊的。「不是說要驗收我練習的結果嗎?我還沒有模遍你的全身呢。」
劉凱逸頓了下,隨即笑開。「怕你不成?」
她手伸進蕭旭強的衣服里,手指順著他的肌里,沿著精練出來的線條,一路留下麻癢的記號。「把衣服月兌了,我要數數你是不是真的有八塊!」
「小壞蛋。」他重重地啾了她一口,三下五除二,把上衣月兌了,結實的肌肉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面前。「你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好好數。」
「好,那我要重復數個八十次。」她笑著迎接他落下的親吻,伸出手指,愛戀繾綣卷著他披散的頭發,滿足得好想哭。
「蕭旭強,我愛你。」她眼眶逼出了淚,卻是喜悅的結晶。
他以指揩去她的淚珠,吮入嘴里,笑得一臉甜蜜。
「劉凱逸,我也愛你。」
一輩子。
除了你,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