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劉凱逸的作品集後，蕭旭強滿腦子都想把鍋貼店往主題餐廳發展，不過他這方面的敏感度比較低，除了籠統的中式跟日式外，他實在想不出其它設計，更別說細節要如何處理，只好把家里的人統統召集起來，共商大計。

「大哥，你是認真的？」嚴格說來是這次裝潢推手的石弈，就坐在蕭旭強的面前，難掩愧疚。

當初是他心直口快，以為大哥阻止他跟小慈在一起，才會月兌口說出萬一阿書未來的親家嫌棄他該怎麼辦？他真沒想到大哥會受這麼大的刺激，砸一半身家只為把面子做起來。

「你跟阿書是怎麼了？就沒人相信我是認真的嗎？」蕭旭強淋巴都郁結了，他是喊過幾次狼來了嗎？居然連質疑他的台詞都一樣。他開始拉盟友。「小慈，你信不信大哥是認真的？」

「相信。」蕭旭慈笑著點頭。大哥個性沖動，常常動作比腦袋快，但是沖動不可能維持好幾天還把事情掛在嘴上，加上這事是為了二哥，大哥不可能說著玩。

不過二哥跟石弈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後面這句話她就不敢說了。

「大哥果然沒白疼你！」蕭旭強都想把妹妹抱起來貼臉磨蹭了。「我又不是拿錢去賭，你們到底在怕什麼？還是你們大了，這個家我就不能作主了？」

「大哥，你知道我們沒那個意思。」蕭旭書頗為無奈。自從劉凱逸來過之後，他就沒有再勸退大哥了，怎麼對話還會往本土劇的方向跑呢？「說實在話，我們無非出自愧疚，你要裝修店面，是覺得對不起我；我之所以反對，是因為我不想再拖累你，你覺得你能給的不多，所以掏心掏肺把你有的東西全給了我跟小慈，可我跟小慈能為你做什麼？」

他們要的不是鍋貼店，他們要的是大哥活得開心、活得自在，不需要再為弟弟妹妹操煩。

「我把你們拉拔長大，不是指望你們為我做什麼。」蕭旭強眉頭都打結了。他會用心工作，全是為了不讓阿書跟小慈感到壓力，怎麼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

「我知道，可是我們想為你做些什麼，就像你會想為我們做什麼一樣。」不管如何，他們三人是世上最親的人，會想到彼此很正常吧？「話說回來，石弈會反對，是自責他的氣話帶給你這麼大的影響，卻忘了我們當中，最有資格決定怎麼用錢的是大哥。」

石弈一陣沉默。他還沒有正式進入蕭家……不對，是他還沒有娶小慈，蕭家的決定，他能介入的不多。而且阿書說得沒錯，大哥辛苦十幾年存下的錢，他要怎麼用，誰有資格插手過問呢？

蕭旭慈在旁，頭低低坐著，其實她沒有太多想法，就看最後協商結果為何，她負責表態支持就行了。

听弟弟這樣說，蕭旭強像搔不到癢處似的。「阿書，我是希望——」

「大哥，不用說了。」蕭旭書拍拍他肩膀，笑如拂面春風。「我支持你。」

蕭旭強一愣，馬上掄拳槌了蕭旭書一下，笑得可開心了。「就等你這句話！」

縱使他一心一意想要翻修鍋貼店，沒有弟弟妹妹的支持，再堅定的心，總有一處空蕩蕩的，現在總算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了！

蕭旭書淡淡地笑了，蕭旭強不覺得奇怪，坐在對面的石弈卻打了寒顫。這絕對有陰謀。

石弈一直盯著蕭旭書，好在對方很快就給出答案。

「那天來店里的劉小姐看起來不錯，難得大哥有機會接觸異性，花再多錢我都覺得值得。」劉凱逸的眼神幾乎在大哥身上繞圈圈，或許只是好奇，或許只是戲謔，但終究是個難能可貴的開始。

「什麼劉小姐？哥，你快說！」蕭旭慈激動了，這比中樂透還讓她開心！

「別听你二哥胡說，劉凱逸是遛龜介紹的設計師，作品看起來不錯，可她的打扮我看不習慣，根本就是穿了件遮不了什麼重點的金縷衣走在路上啊！」再夸張點，說不定就能直接拿她當鏡子了。

「啊？」蕭旭慈對大哥的形容滿頭問號，跟著石弈把目光集中在二哥身上。

蕭旭書支頤淺笑，微眯的雙眼看起來很迷人。「你不能因為對方的打扮風格就全盤否定這個人的價值，我看劉小姐挺大方的，個性又爽朗。而且你沒听過嗎？通常第一眼看不順眼的人，往往都是睡在你枕邊的人。」

「難怪有人說小心枕邊人。」蕭旭強嗤笑一聲，對弟弟的說法不屑一顧。「別說這些五四三的，快想想我們鍋貼店要走什麼風格？」

「鍋貼風呀，不然呢？」石弈接話接得很自然。難不成鍋貼店還能蓋成美式餐廳嗎？「大哥不妨考慮在門口設一只鍋貼公仔好了。」

「……你覺得我的長相適合走這種風格嗎？」他已經可以想象一群大學生在門口指著公仔說好可愛喔，一進來看到老板就說好可怕喔的畫面了。

「你們兩個呢？」他改問蕭旭書跟蕭旭慈。

「我沒有意見耶，只要不設計成鬼屋就好了。」蕭旭慈接受度很高，不過她實在想不出來鍋貼店能設計出什麼主題風格，最後餐廳裝潢比食物亮眼該怎麼辦？

「我也沒有特別的想法，好看就行了。」蕭旭書見大哥一臉苦惱，就好心指點他一條明路。「劉小姐不也是設計顧問嗎？你請她列幾種風格，就看哪一個能在我們的預算內做到最好吧。」

「這主意不錯。」蕭旭強想了想，問專家總好過他們一群人在這里討論半天，最後一個都派不上用場好。他抬頭看了眼時鐘。「十點多了，不曉得她睡了沒？」

明天她就要過來了，今天不講就來不及了。蕭旭強抓了抓頭，有點進退兩難。

「她看起來不像是早睡的人。」以貌取人不對，但他們這年紀的人真的很少這麼早睡，可能這時才正要洗澡吧。蕭旭書淡淡地說︰「你就打看看吧，劉小姐不至于為了這點小事生氣。」

「……說得也是。」問她是不是整過型都沒生氣了，十點多打電話應該還好吧。蕭旭強抱著忐忑的心情，按下劉凱逸的手機號碼。

等候接通的同時，蕭旭書站了起來。「石弈也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我熟門熟路。」每次來都讓大哥或阿書送他下樓，好像一直把他定位在客人，他不是很喜歡。

蕭旭書用嗅的就聞出石弈有心結。「現在打烊了，出入要開鐵門，你回家小慈一定送你到門口，這麼晚了，萬一有人在你走出去之後沖進來，小慈的安全怎麼辦？我是為了我妹妹，送你不過是順便。」

「原來如此。」石弈心里好過多了。

「怎麼說順便，你反而開心呀？」蕭旭慈推了推石弈，不懂男友的標準到底擺在哪里。

蕭旭書笑了笑，率先下樓，此時蕭旭強的電話也正好接通。

「喂？我蕭旭強，那個……呃……你睡了嗎？」這時段打電話好像觸發他的心魔似的，字字听出心虛。

「還沒，蕭老板有事請說。」劉凱逸笑著響應，背景很吵雜，听得出來有不少酒杯跟碗筷踫撞的聲音，很像海產店或燒烤店才有的氛圍。

蕭旭強皺眉問︰「你現在才吃晚餐？」

都幾點了？如果小慈到這時候才吃晚餐，肯定被他念到臭頭。

「沒有啦，跟客人出來談生意。」劉凱逸呵呵直笑，大哥印象中的豪爽嗓音像摻進了麥芽糖，每個字中間像牽了條甜甜糖絲。

「你喝酒了？」

「應酬難免。」她走到店外面，干擾音少了，聲音也清亮多了。「呼，還是外面舒服，里面熱死了。」

「你還要跟客人應酬？」蕭旭強老母雞本性又出來咕咕叫了，就算對她的穿著很感冒，也不能否認她長得確實漂亮，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跑業務還得喝酒，他怎麼想就是不好受。「你就不怕被人吃豆腐嗎？為了賺那點錢，值得嗎？」

「台灣人就是這樣，有時候實力是喝出來的，加上我又是女生，沒酒量，那就拿酒膽。當然不是每個客人都這樣啦，只是踫到了也沒辦法。」她輕描淡寫，一點也不以為意，甚至還笑出聲來。「你不用怕我被吃豆腐，你反而要擔心別人被我吃豆腐，我在這一行可是出了名的朝天椒。」

「……」蕭旭強擰眉，朝天椒又怎樣，也要吃到嘴里才知道辣啊！

送完石弈上樓的蕭旭書跟蕭旭慈正好見到這一幕。蕭旭慈正想開口問，就被二哥攔了下來。

「大哥沒事，他天生長那樣。」他拍拍小妹的頭。「你去洗澡，早點休息。」

「喔。」蕭旭慈看了眼大哥，就照著二哥的話做。

蕭旭書則斜倚在樓梯處的牆壁旁，靜靜听著。

「你就這麼喜歡這份工作？」蕭旭強猶豫了很久，卻還是問出口了。「你……很缺錢嗎？」

小時候缺乏關愛的人，好像都會做些事情，企圖引起別人的注意，她一身重金屬裝扮該不會就這樣來的吧？看起來價格不便宜，難道是為了維持這些開銷，她才會這麼拚命？

「啊？」劉凱逸腦袋一度轉不過來，等她回神後，又是一場大笑。「噗——哈哈哈！如果我說是，蕭老板要借我錢嗎？」

「……我們還不熟。」蕭旭強老實回答，對她這要求也滿苦惱的，如果她開口了，他會不會借？

「哈，我開玩笑的，蕭老板別當真。」不知為何，她總愛逗逗這長得精明，實際上卻憨厚直接的男人。

「我為什麼對這份工作執著？可能是情感的寄托吧。我爸媽都是粗工，雖然賺不到什麼錢，但我很喜歡他們指著某棟大樓說這是爸爸、媽媽蓋的，一臉驕傲滿足。我就想如果我也可以蓋房子，他們會不會為我驕傲？不過他們不讓我當粗工，我就走設計了，雖然辛苦，不過都決定要做了，就要做到底，做到好。」

她仰天哀了一聲。「我怎麼跟你說這些？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果然喝多了。」

蕭旭強受到不小震撼，甚至有點疼惜，她越堅強，他心情就越復雜，或許是他也背負了一種情感的寄托，對此特別有共鳴吧。

「你喝了酒，等下別騎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習慣性又說出叮囑的話，想了想，又補了句。「也別讓客人載你回家。」

「哈，不然你來載我好了。」看不出來他有著老媽子的個性，沒有說多喜歡她，還是忍不住念她兩句，這就是所謂的慣性關心？

蕭旭強沉默了，劉凱逸笑了笑，倒不覺得有什麼難為情的。「我開玩笑的，蕭老板別當真。」

「……也不是不行。」把人送回家，至少是他看著進家門的。「你把地點給我，我過去載你。」

劉凱逸嚇到了，就算是開玩笑——重點是蕭旭強不像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呀！

「不用了，我等下坐出租車回去就行了。」她剛才有一瞬間差點點頭說好，果然喝酒會卸了堅強，她怕一坐上蕭旭強的後座，貼上他寬闊的背後，就再也不想下來了。「對了，你找我什麼事，是設計方面的事嗎？」

「……嗯，除了中式跟日式，我想不出其它風格，而且好像太普通了。」蕭旭強張了幾次嘴，知道她有心繞開話題，也沒有不識趣到一直咬著這件事不放。不過她現在微醺，腦子還能動嗎？「還是明天談好了？你幫我準備幾個方案。」

他可以問問店里工讀生的想法，大學生吃香的不就是敢夢想有創意嗎？

「也好，我現在還有客人，不能跟你講太久，明天我帶數據過去跟你討論。放心吧，蕭老板，我一定會做出讓你滿意的設計。」她今天早上在整理這份案件的資料時，已經有了初步想法，明晚應該能討論出進度來，就算沒有明顯的推進，起碼可以刪掉部分選項。

「嗯。」這通電話差不多到尾，該收線了。蕭旭強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叨念幾句。「等下你進去，開過的飲料就不要喝了，知道嗎？自己在外面小心一點。」

「哈——知道了，謝謝。」劉凱逸也不嫌煩，反而覺得窩心。「我先掛電話了，蕭老板早點休息。」

「嗯。」確定劉凱逸掛了電話後，蕭旭強才把貼耳的手機放下，一回頭，又對上蕭旭書似笑非笑的表情。「嚇死人！你站在那里做什麼？」

「等浴室。」蕭旭書推了下眼鏡，輕巧的笑意看得蕭旭強一身毛。

「不會坐著等嗎？站在樓梯口是想嚇死誰？」害他尿意都竄上來了。

蕭旭書聳肩，沒有表示，走回房間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次不錯。」

「什麼不錯？裝潢嗎？」蕭旭強漫天抓不到頭緒。「還沒討論出根毛來耶。」

「……唔，沒事。」他不能太苛求大哥，只盼他的老媽子屬性有加分，早點帶個大嫂回來。

「神神秘秘的，等下洗完澡早點睡，沒事不要想些有的沒的。思慮這麼重，小心得憂郁癥。」蕭旭強揮手要他進房間，留了盞小燈後，他也回房了。

鬧鐘調了半小時，他打算先眯一下再起來洗澡，看到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了，沒來由的，他想起剛才在靠酒拚經濟的劉凱逸，不曉得應酬結束沒？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她家人難道不會擔心嗎？

蕭旭強盯著手機，果斷地跳出鬧鐘界面，寫了一封簡訊，傳給劉凱逸。

夜深了，早點回家。

劉凱逸一手支在機車儀表板上，看著署名蕭旭強的簡訊。

從昨天收到這封簡訊起，她已經看了不下十次。

蕭旭強沒有散發出想追求她的意圖，反而看不慣她的穿著打扮，甚至延伸到她的行為舉止，一路負分連連，所以可以確定他的關心沒有任何雜質。

她握著手機，咂了下嘴巴，隨即緊緊抿著。這種關切真要不得呀，就算沒喝酒也很容易醉的。

包別說蕭旭強長得就是她的菜，融化速度堪比挖一球冰淇淋放上燒熱的平底鍋，此刻正磁磁作響著。

她背起放在腳踏墊上的包包，攏了攏豐盈的鬈發，走進蕭好呷鍋貼店。一到前台，就瞧見被她評為極品體格的男人，正將洗好的湯鍋倒扣在台上陰晾。

「你打烊了？」劉凱逸錯愕地看表，現在才八點不到半耶。

蕭旭強聞言回頭，也覺得在這時候看見她很神奇。「你也太早到了吧？我還沒整理好耶。」

「我本來想在這里順便吃晚餐的呀。」不過她前天來的時候，他弟弟還從後面端出鍋貼，或許還有一絲希望。「還有鍋貼嗎？」

「賣完了，一個不剩，下次要吃先打電話給我，我幫你留。」今天生意好，加上他又少包，不到八點就可以收了，連他自己都意外。「我去外面幫你買吃的吧，我妹說附近的露天廣場有家咖哩飯很好吃。」

「喔，不用了啦，等我們討論完，我回去的路上再買就好了。」她想念的是鍋貼的味道，又不是咖哩飯，只怪自己沒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