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妍哭喪著臉,聲音放得軟綿綿。「大嫂真的不理我哦?哎唷,讓你不開心的是我媽,又不是我,如果我在家,鐵定不會讓大哥和大嫂離婚的∼∼」
離婚當時,應妍剛好出國研習不在國內,回國得知消息後曾不下數次打電話約她懇談,希望能挽救這段被自個兒母親搞破壞的婚姻。唉,只能說小女生不懂感情事,如果談談就能化解,那這個世界還需要專辦離婚的律師嗎?
「我沒有不理你,我只是中暑不舒服。」
應妍總算發現前大嫂的異樣。「哎呀,老天爺,大嫂你中暑啦!」
這很明顯好嗎?凌飛揚閉上眼,頭好像更痛了……
她這個前小泵個性歡月兌不拘小節,和冷峻寡情的應家風格完全不同調,也因如此,小泵是應家最重要的潤滑劑,每回受到前婆婆刁難,只要應妍在現場,肯定出手搭救。雖說如此,她還是希望和應家上下人等斷了一切牽連,不相往來。
「對,我中暑了,如果應醫生不介意,我想休息了。」凌飛揚毫不客氣下了逐客令。
「嗚,我是小妍不是應醫生啊,大嫂這麼生疏我會好難過的∼∼」
凌飛揚面無表情,不理會前小泵的熱情。
應妍並不在意大嫂的冷漠態度,本來嘛,好端端被逼離婚,任誰都會不開心,就說老媽真的很奇怪,大哥和大嫂年紀又不老,沒必要硬逼著他們馬上傳宗接代吧?才剛進門不到一個月就開始進補為懷孕作準備,是女人都會受不了,真難為大嫂還撐了十一個月!
可憐她親愛的大嫂,她喜歡大嫂,喜歡她灑月兌開朗的性格,更希望大嫂能改變她陰沈龜毛的大哥,不要老是把工作當命,那和機器人有啥兩樣?
「中暑不能小看,要是熱衰竭可怎麼辦?」應妍邊和護理人員拿溫度計邊說。「這真的是緣分!我上個月才被調來台中的醫院,剛剛臨時接到通知過來支援,沒想到第一個病人就遇到大嫂呢!」
凌飛揚閉上眼,寧願不要有這種緣分。
「對了,大嫂知道大哥回國了嗎?他現在也在台中出差哦!」
吧她屁事啊……
應東不是在國外就是在台中工廠,這沒啥好稀奇。
「大嫂,我在想我們都能在這里不期而遇了,你和大哥會不會有可能也在台中不期而遇呢?」
凌飛揚心又抖了下,開啥玩笑?離婚就是老死不相往來,這道理不難懂吧?「不會,我明天就回台北了。」
應妍聳肩。「這可難說,我覺得一對因誤會而分手的愛侶在街頭不期而遇是很浪漫的!好像在演電影∼∼」
凌飛揚在心底罵髒話,她和應東才不是因誤會而分手的愛侶!「你電影看太多了,應醫生。」
應妍再聳肩。「電影反應人生呢。」
她放下溫度計,拍拍手,應醫生有了決定。「好,高燒四十度,必須送醫進一步治療。」
凌飛揚大驚,睜開眼,差點跳起來。「什麼鬼?!」
應妍雙手插腰顯擺醫師專業。「送醫院。」
醫護站里誰最大?當然是醫生最大嘍!
在沒得商量的情況下,救護車來了,差點嚇壞凌飛揚手下一票助理,不過幸好平時訓練有素,突發狀況雖然很驚嚇,但助理們已有一套流程足以應對,于是,這場主辦單位夸贊的單身聯誼會寫上一筆主持人中暑送醫的詭異紀錄。
就算凌飛揚再怎麼抗議,對上應家人堅若磐石的堅持也無可奈何。
算了,她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如果真要上醫院一趟,與其擔心和茫然不知,倒不如乘機補個眠,現在時間不到下午一點,她就不信黃昏前回不來!
有了這個打算,凌飛揚不客氣地閉眼入睡,救護車何時到達醫院她沒知覺,護理人員幫她打上點滴時,她只是稍稍皺個眉也無所謂。
醫院超涼爽的空調,她卷著病床薄被,暈沉沉的腦袋瓜雖然還揪痛著,疲憊的身軀卻帶著她跌入飄忽安寧的世界。
老天,能好好睡個覺,是好幸福的一件事呢!
直到某個熟悉卻久違的嗓音驚醒了她。
凌飛揚微微睜開眼,發呆五秒,一頓好眠,頭也不痛了,也沒有時空錯亂的問題,她明白自己人在醫院,抬起手腕,現在時間剛過四點半。
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只是她完全不明白,為何離異三個月的前夫會坐在她床邊?
農歷七月遭受如此驚嚇,很晦氣好嗎?!
見她清醒,應東收起手機。
凌飛揚瞪著天花板,這悶氣生得莫名其妙,一覺好眠她應該神清氣爽,為什麼第一眼就看見討厭的人?!
中暑已經夠慘了,先是前小泵莫名其妙送她進醫院,沒想到連礙眼的前夫都不知打哪兒蹦出來,應家人像雨後春筍一個一個冒出頭來,是不是等一下前任婆婆也要出場晃一晃?
被啦!
「吵到你了?」
「這位先生,您坐錯位子了。」這話的意思等于請有多遠滾多遠,有耳朵的人都听得懂!
「你沒睡飽?」
哎呀,當她起床氣不成?她忍不住轉頭瞪人。「哼,我睡很飽,只是不習慣醒來的第一眼就看見討厭的人。」
應東沒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女人,神情平靜。
她沒變,一如三個月前毅然離去時的模樣,美麗自信,活力十足,依然是好惡分明,用力喜歡她所喜歡的,也用力討厭她所厭惡的。
那雙怨懟的眼神同樣沒變,在那十一個月的婚姻關系中,他見識她的眼神由起初的平和、好奇甚至熱情,轉變得只剩憤怒和荒蕪。
「小妍會很開心你恢復活力。」
凌飛揚冷哼。如果問,前次的婚姻,她有沒有遺憾?硬要說也只有應東低沉又很性感的嗓音了,噢,那簡直可以媲美廣播人的美聲,之前好幾次「期待幸福」有大型活動,她都好想找他錄一段開場白,鐵定會有很好的效果,只可惜……
呼,她只遺憾沒有實現錄開場白的願望,其他的沒了!她心眼小,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男人,應東只會讓她回想起那不滿一年的婚姻生活,她所承受的壓力和孤寂。
她不想再見到他,完全不想。
「你怎麼會在這里?」一掃幾秒前的冷漠不理人,她咄咄逼人問。
「小妍通知我的。」
「小妍沒必要通知你。」
「你在台中沒有緊急聯絡人。」
「我很好,不需要緊急聯絡人。」
應東看著她,眯起眼。「昏迷不醒叫‘很好’?」
「我在睡覺,不是昏迷,應醫生必須更準確判斷病人的病因!」
或者該說,是應妍故意提供錯誤情報,那純情小女孩一直作著大哥大嫂感情復合的白日夢。
凌飛揚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一樣面無表情,一樣疏遠,她一樣很想拿把槌子往他頭上敲下去,看他會不會哀哀叫,看他有沒有痛覺。
她也想借支听診器,听听他有沒有心跳聲,是人類還是機器人?她的人生如此開朗歡樂,卻遇上一個足以讓她炸毛崩潰的面癱男?
「況且,就算我真的需要緊急聯絡人,也絕對不會是你。」
凌飛揚勇敢表明自己的立場後,沒費心等面癱男的反應。
他能有什麼反應?!婚都離了,恢復自由之身的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男人離婚,價值不變,黃金單身漢還是黃金單身漢;女人就不同了,離了婚的女人就像過街老鼠,要承受外界質疑的眼光,所以她只能跑來台中主持聯誼會,被曬到中暑不說,居然還和討厭的人不期而遇!
她在抱怨嗎?
對,她就是在抱怨!
炸毛的凌飛揚按了一旁的呼叫鈴。
她要拆點滴,她要回市民廣場,就當這個不期而遇是自己睡太飽,作惡夢!
男人沒說話,只是看著前妻生氣地嚷著要離開,應妍則閃得遠遠的不敢過來。
她和醫護人員清楚說明自己的狀況以及她必須回去主持十分重要的晚會,現場沒有她會死。
口條清晰一直是她最大的優點,她只會對他毛躁,對外人完全是游刃有余。
醫護人員被她說服了,拆下她的點滴,交代要用坐姿休息幾分鐘才能下床,她根本听不進去,急著下床。
「離開」已是她腦袋里唯一的想法,她很沖動,壓根兒沒顧慮自己的體力能不能配合她的急性子,也沒想到情緒太激動會不會造成體力的負擔,只想快快離開,一意孤行的結果就是才跳下床,雙膝發軟毫不意外地跌進男人等待的懷抱里。
「王八蛋!」
她罵髒話,更生氣了,急著掙月兌。
嬌小的她伏在他身上,長發披散在他胸前,兩人的距離回到過去,熟悉的馨香竄進鼻息,男人眼里閃過蒼黑幽深的光芒,扶在她腰上的大手不禁收緊。
她感受到他肌肉的熱度,她想到那十一個月的婚姻關系里,兩人沒多少機會的共枕而眠,他總愛把她當抱枕摟著睡,這樣的熱度,這樣熟悉的陽剛氣息,她咬牙,推人。「放開我!」
凌飛揚真想咬舌自盡,這太丟臉了!
她用力推開他,看也不看轉身離開,不管腳步凌亂,不管呼吸紊亂,哪怕是盈在眼眶里的眼淚,她也不要管!
她大步走出戶外,讓她中暑頭痛的罪魁禍首——太陽公公無畏黃昏將至,依然火力四射高掛著。
但比起渾身發冷的不安,室外的高溫顯得可愛許多。
手機響起,她瞄了眼來電顯示立即接了起來。「小紅?我剛離開醫院要回現場了。」
範姜紅一愣,以為飛揚沙啞的聲音是中暑的關系。
「身體還好嗎?我快到台中了,你啊,嚇壞我們大家了,你現在出院可以嗎?還是我開車去醫院接你,你先在醫院等我?」
不,這里她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凌飛揚深深呼吸。「中暑而已,在醫院睡幾個小時就沒事了,我搭計程車過去,我們現場見。」
凌飛揚結束通話,舉手招車,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回頭。
在急診室大門外的應東,他高大的身形頎長挺拔,腰背如松柏般挺立著,是那麼的坦然,那麼的氣勢凌人,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僵硬的肩膀下負重著濃濃擔憂。
「大哥……大嫂沒事啦!呃……我打電話和你說的是夸大了些……」
應妍縮在一旁唯唯諾諾,深怕大哥動怒,雖然她從來就不信大哥會對大嫂無動于衷,否則不會她一通電話過去,大哥立即由機場跋過來,原本今天大哥是要到日本出差半個月的!而且一見到昏迷(呃,睡著……)的大嫂後,大哥甚至斷然取消出差計劃,但但但……但大哥的反應也太陰沈、太可怕了吧?兩個因為外界阻撓而分開的愛侶再重逢會是這樣的嗎?嗚嗚嗚,電影明明不是這樣演的啊……
「你回現場看著,有狀況馬上送她回醫院。」
「哦。」
這下應妍哪敢提晚上要值班的事?唉,只好和同事調班了,也好啦,否則大嫂要是有個閃失,她的小命就不保啦!
「小妍,听著,看好她。」
「哦。」
應東望著前妻已經離開許久的方向,如深潭的黑眸閃過一抹難解的情緒。
他緩緩嘆息,沉重的壓力下也是深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