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之後,兩人一語不發地搭乘電梯抵達十六樓,開門進入攝影棚旁邊的梳化室,白芷蕾以及幾位專屬梳化師都已經到了,開始進行MV正式拍攝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一見兩人進入,大伙熱絡問候。
「早安,浣曦。」
「早。」李浣曦雙眼無神的微一點頭,話音簡短而持平,不帶抑揚頓挫。
只見他毫無生氣的任自己陷入角落的沙發里,堅守沉默是金的最高指導原則,靜靜地喝著自下車後便一直拿在手上,被批評嫌棄的過甜咖啡。
白芷蕾對他一大早要死不活的模樣見怪不怪,走過蘇衍聆身邊時,悄悄對她咬耳朵,說出心里話︰「最近浣曦都沒遲到,做得很好。繼續加油!」
一听,蘇衍聆受寵若驚地望向她,看見她豎起的大拇指,她抿起嘴露出一抹淡淡淺笑,朝她點頭致意。但是,她那信任、贊賞的眼神卻化作尖銳利箭,猛地戳入她的心窩,椎心的痛楚如電流般蔓延,遍布四肢百骸,令她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總算有一點明白當初雨薇姊所說的︰萬一事跡敗露,要怎麼做人,怎麼面對曾經相信過她的人?可是,頭已經洗了,豈有不剃的道理?現在想這些已無濟于事,不管以後將面對如何的內心煎熬,她都決定漠視。得到對方的信任,就表示她做得很好,唯有盡快達成任務,挖到精彩獨家,才是結束這場人性試煉的最好方法。
由于導演還沒到,李浣曦完成整體造型後便先回休息室等待。不過從剛剛離開梳化室起,蘇衍聆欣賞……呃,不,是打量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
但不是她抵抗力差,而是造型師們功力太強,居然能將一只仿佛熟睡中被吵醒的火大刺媢,在短短一小時內,打造成一顆閃爍耀眼光芒的星星。
李浣曦身著一襲改良式的黑色亮片軍裝外套,看來帥氣挺拔,裝飾于兩側肩頭的金屬流蘇,更會隨著舞蹈變化而擺動。為了搭配刻意斜向左邊的帽子,彩妝師別出心裁的僅在他右邊眼楮加上眼線、迷蒙煙燻妝和細致的神秘彩繪,增添視覺系的華麗效果。
他走到全身鏡前檢視自己,不論是隨意的舞蹈動作,甚至是一舉手、一投足,散發而出的絕對吸引力,簡直就像個超級發光體,令她迷醉視線牢牢瓖嵌在他身上,不由自主發出贊嘆的嘆息。
李浣曦不經意自鏡中反射發現站在他身後的蘇衍聆小嘴微張,被電到呆掉的著迷姿態,嘴角壞壞的微勾,利落轉身握住她的縴腕一拉,大手壓向身側兩旁鏡面,以體型優勢輕而易舉困住她嬌小身軀。
李浣曦一雙電死人不償命的魔魅電眼牢牢鎖定蘇衍聆那宛若被餓狼盯上的小白兔般的驚慌眼眸,看得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她吞下一口口水,囁嚅道︰「你要做什麼?」
蘇衍聆揪著眉心,完全不知所措。
「你看不出來嗎?我要……」
慵懶低嗓滑過耳際,只見李浣曦降下雙唇,眼看就要貼上她的唇瓣,蘇衍聆依照本能伸出雙手欲將逐漸逼近的饑渴野狼推開,豈料根本還沒踫到他的衣服布料,手腕就被燙得嚇人的大手攫住,耳邊傳來冷冷的警告。
「小心點。我可是畫好妝、做好造型了,如果你隨意搞破壞,延誤到拍攝,後果你擔當得起嗎?嗯?」
聞言,蘇衍聆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不想當害群之馬,但是她更不想平白無故失去初吻,這是要留給徐俊學長的!
下一刻,李浣曦意圖明顯的邪惡唇瓣近在眼前,千鈞一發之際,她掙開鉗制,以雙掌交迭護住嘴唇,緊閉雙眸,被動地抗拒他的侵犯。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緩緩流逝,他卻什麼也沒有做。
蘇衍聆不禁半眯著一只眼楮偷瞧,發現他已站直身軀對著鏡子撥弄頭發,瞥見她的目光,朝她促狹一笑,仿佛在取笑她思想邪惡,逕自邁開優雅步伐,走向梳化台前的椅子。
他是故意的,這筆她記下了!
蘇衍聆氣得握緊雙拳,在心里暗自盤算︰李浣曦不但是個超難搞藝人,還是個會對助理性騷擾的大惡狼,她遲早要讓那些盲目迷戀的無知少女看清他的真面目!
叩叩叩!突聞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後,門扇緩緩開啟,以輕盈步伐進入休息室的是一位身材窈窕,甜美長相完全不輸明星的年輕女孩。
「Hello,浣曦,好久不見!」
「佑萱,好久不見!」
一見來人,李浣曦露出友善笑容,仿佛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派輕松的上前跟她握手。「你是陪安德森導演一起來的嗎?」
佑萱?原來她就是豐采經紀的老板千金張佑萱,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嬌嬌女,果然不同凡響。蘇衍聆忍不住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她不只肌膚如凝脂般吹彈可破,細白似雪,一頭浪漫長鬈發配合身上那襲印有手繪薔薇圖案的粉紫色雪紡紗及膝女圭女圭裝,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櫥窗里高貴的陶瓷女圭女圭般美麗無瑕,氣質出眾。
「嗯,雖然我因為有預定行程無法留到最後,但至少開拍前我一定得現身才行。」
哇!就連嗓音都輕柔甜美得像棉花糖,令听者如沐春風。
「我想在正式開拍前先讓你們見見面,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嗎?」
「好。」李浣曦點點頭。安德森亦是他頗為景仰的名導之一,這次能與他合作,其實他也很開心,俊顏上不禁透露一絲興奮神態。
見李浣曦要離開休息室,蘇衍聆自然也跟在他身後準備陪同,卻被張佑萱一臉狐疑地擋下。
「請問你是……」盡避她口吻客氣、嘴角微揚,但瞥見蘇衍聆這張生面孔,眼妝完美的迷人瞳眸中,卻裝載滿滿的警戒。
「你好,我是李浣曦先生的助理,我叫蘇衍聆。」自我介紹後,她彎腰一鞠。
「嗯……請你在這里等吧!接下來有我陪著浣曦就行了。」張佑萱表面上禮貌性的回絕她,事實上卻沒有讓人說不的余地。
話甫落盡,她旋即挽著沒有拒絕的李浣曦步出休息室,于視野內消失。
有問題!這兩個人一定有曖昧,待會兒一定要傳簡訊請雨薇姊好好查一查!或許,要她直接跟拍張佑萱,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精彩獨家!
只是,為什麼看見她挽著李浣曦,兩人狀似親密的離開她的視線,心底會酸酸的?
一瞬間,蘇衍聆心中被滿滿的酸澀苦悶填滿,這個感覺和之前學長被花蝴蝶拉走時候如出一轍……
MV拍攝一直進行到傍晚,因為其中一盞布景投射燈燒掉,于是趁著工程人員維修時間,大家決定先放飯吃便當。才剛用完餐,白芷蕾的助理突然花容失色的沖進休息室。
「糟了!原本要廠商更換小一號的那件襯衫,他們居然送成大一號的過來!」
「什麼?我不是要你們確認過了嗎?怎麼現在才發現?」白芷蕾瞥了下壁鐘,五點十分,正屬交通繁忙的下班時間。「現在正好是下班時間,就算請他們馬上送過來,也肯定會塞在車陣中,一定來不及。這可怎麼辦?安德森導演一拍完就得立刻直奔機場,搭機赴美呀!」
每個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沒有一人能提出解決之道。
突然間,其中一名資深助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瞪大眼望向坐在李浣曦身旁,也跟著緊張的蘇衍聆。
「衍聆,我記得你是騎機車來公司,對吧?」
蘇衍聆不明所以,只能愣愣的點頭。
「可以請你騎車直接到服裝公司去拿合適的尺碼回來嗎?」
「不好吧!台北市的下班巔峰時段,人多、車多,如果還要趕在時間內回來,未免太危險了!」不待蘇衍聆回答,李浣曦便率先投下反對票。
「可是浣曦,沒有更好的方法了。」等一下所有工作人員都必須各司其職,接著進度拍下去,只有蘇衍聆勉強算是有空檔,是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
「好,我去。」
迎向李浣曦投來的不贊同眸光,蘇衍聆露出自信微笑,拍胸脯掛保證道︰「不用擔心。好歹我也算是個有資歷的機車騎士,對台北街頭有如戰爭般的交通尖峰時段並不陌生,我會小心的。」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他們公司其實不遠,我找張網絡地圖告訴你怎麼走,跟我來。」
蘇衍聆起身跟隨過去,卻因為李浣曦毫無預警地扯住她的衣袖而停住步伐,疑惑地望向俊顏上寫滿擔心的他。
「蘇衍聆,要小心騎車。」
教她頗感意外,沒想到關懷的言語自他口中說出,還滿順耳的。
「嗯。」不由自主報以淺淺甜笑,她快步跟上走在前頭的資深助理。
不知怎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一股不踏實的陰影竟在李浣曦心頭游移,徘徊不去……
MV拍攝已進入尾聲,拍完目前李浣曦這段與舞群搭配共舞的畫面後,就只剩一段他于夜色中獨舞的重頭戲,也就是那件尺寸不合的襯衫該上場的時候了。
拍攝進度相當順利,但幾位坐在角落的造型師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早該換好衣服回來的蘇衍聆遲遲不見人影。
白芷蕾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不能再拖,她索性決定將疏失坦白。就算被責備,也好過不敢承擔。
「我們直接找安德森導演商量吧!再拖下去,情況只會更糟。」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都明白她說得沒錯,紛紛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點頭。
正起身準備面對現實的當口,從攝影棚入口處傳來一個大家等候已久的好消息。
「衍聆回來了。」大伙循聲往後一望,只見一名助理人員扶著走路一拐一拐,看來有些狼狽的蘇衍聆朝他們走來。
「衍聆,你總算回來了。你在流血,怎麼回事?」白芷蕾一看她不只手肘外側有擦傷,連牛仔褲都磨破一個大洞,緊張得眼眶都紅了。
「回程時發生一點小擦撞……衣服拿到正確尺寸了,我有趕上吧?」蘇衍聆將一直抱在懷中,像寶貝一樣守護的紙提袋交給她,不擔心自己身上的大小傷口,反而心系于MV拍攝進度,教眾人一陣感動,直贊嘆她的敬業程度不輸給李浣曦。
此刻,李浣曦也正好結束拍攝,他遠遠地就發現她的牛仔褲破了,上頭似乎還沾染著鮮血,立刻面色不佳的快步朝她走來,一開口不是關心慰問,竟是語帶諷刺的責備。
「蘇衍聆,你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說過要你小心嗎?」他一走近,二話不說直接抓起她的手,檢視手肘上約五十元硬幣大小,還微微滲血,慘不忍睹的擦傷。
一想到她是為了成就自己才受傷,李浣曦頓覺眼眶發熱,喉頭像是梗著異物,連呼吸都受到阻礙。
蘇衍聆噘著嘴,忍不住在心底嘟囔道︰我都受傷了,講幾句好听的安慰來听听,是會怎樣嗎?非得一開口就那麼尖酸刻薄嗎?
「好了,浣曦,我們先去換裝吧!快來不及了!」白芷蕾在一旁提醒,要他注意拍攝流程。
「嗯。」他點點頭。蘇衍聆都為這支MV灑出了熱血,他也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表現來回報才行。但離去前,他仍不忘交代一旁的工作人員,「馬上帶她去醫院。」
「不用了,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用去醫院。我想留下來看MV拍攝……」
一听到她對工作人員這麼說,原本被眾人簇擁著往更衣室移動的李浣曦霎時停住腳步,毫無預警折返,雙手交叉胸前,高高在上的睨著她倨傲詰問︰「你的意思是要我‘親自’帶你去嗎?」
話音甫落,現場響起一陣抽氣聲,蘇衍聆一雙杏眼掃過站在李浣曦背後,頭搖得像波浪鼓的造型師們,最後也只好妥協。誰教他們「人多勢眾」,她可不想成為千古罪人。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對大家一鞠躬,她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走出攝影棚。
在前往醫院的車程中,蘇衍聆默默承受著自身上多處傷口傳來的灼熱痛感。她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拚命?只要一挖到獨家內幕,她隨時做好要人間蒸發的準備,不是嗎?她只是來作臥底而已,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