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好意思,我沒有什麼惡意,但……她是不是在整你啊?」
一間高朋滿座的啤酒屋里,孟以浩正跟他的合伙人徐天佑一起喝啤酒、吃燒烤,順便討論一下要怎麼處理違約交稿的事情。
就在徐天佑听完孟以浩陳述稿子交不出來的前因後果之後,他突然發表了這麼一句出人意表的感想。
「整我?」孟以浩錯愕地挑了一下眉。
他這是說到哪兒去了,鐘維楨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
「對啊!你看哦……」徐天佑放下筷子,細細地將他的一番論調解釋給孟以浩听,「她明明知道你事業繁重,卻又想盡辦法剝奪你的時間不讓你做事,一下子叫你在外面跑來跑去,一下子又要你背一些雜七雜八的鬼東西,最過分的是當你好不容易下班回家、有空可以趕稿了,她竟然又把你叫去店面粉刷廚房!現在更扯了,直接一杯咖啡倒下來,你費盡心血完成的設計圖立刻就泡湯了。」
「你想太多了啦!她不是這種人。」孟以浩完全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她是哪種人我是不清楚啦!不過依照我的常識判斷,會對我做這種事的人,要不是看我不順眼,那八成就是跟我有仇。」
「所以我才說你想太多了啊!在我爸引薦之前我根本沒見過她,跟她哪能有什麼仇?再說,她叫我在外面跑、給我工作量,那都是為了增進我的基本能力,畢竟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幫忙分攤業務量並不為過吧?至于粉刷廚房跟設計圖的事,那都是無心的,她本人也覺得很愧疚,你就不要這樣誣賴人家了。」听徐天佑把鐘維楨講成那樣,讓他都不得不跳出來幫她平反一下了。
「嗯……」徐天佑突然不發一語地盯著孟以浩,好像在思索什麼似的。
「你干嘛?」沒事這樣看他,讓他怪不自在的。
「你好像有點變了哦!」身為孟以浩多年的好友,徐天佑馬上察覺到異樣。
「變了?我哪有什麼變,還不都長這樣。」孟以浩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
「我記得你剛開始去實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你每次一有機會跟我踫面,就會大吐苦水,不是抱怨你爸有多難溝通、房仲工作有多無聊,就是抱怨你那個上司是多麼一板一眼的老姑婆,可是你看看你現在,說詞全都變了,什麼‘她不是這樣的人’,還有‘我也是公司的一份子’……孟以浩,你怪怪的耶!」徐天佑半眯著眼斜睨孟以浩。
「有嗎?」听好友這麼一說,孟以浩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不同。
「那個‘老姑婆’……長得很漂亮嗎?」徐天佑突然換上一臉調侃的表情。
雖然他們私底下都戲稱鐘維楨為「老姑婆」,但徐天佑其實也知道鐘維楨只是一個剛滿三十歲的輕熟女,並沒有他們戲稱的那麼老。
「你沒事問這個干嘛?我們現在討論的事情跟她的長相有什麼關系?」孟以浩不悅地皺起眉頭,不知怎地,看到徐天佑用那種意有所圖的神情打听鐘維楨的事,就是讓他覺得很不爽。
「呵呵……」看到孟以浩這種反應,徐天佑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你這種癥狀有兩種可能︰第一,你被洗腦了?,不過我看你爸做的是正當生意,不是直銷老鼠會,所以應該不會使用這麼低劣的手段才是,那這麼一來就只剩下第二種可能——美人關!」
「美……」美人關?這出人意表的答案讓孟以浩錯愕地愣了一下。
「對啊,孟以浩,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徐天佑一把將手上的筷子指向孟以浩,像是在對犯人逼供一樣。
「拜托,你真是越扯越遠了耶,我說過,我幫忙賣房子只是因為之前她也幫了我不少,而且我本來就應該分攤一點責任……」徐天佑丟的這顆震撼彈把孟以浩弄得七章八素,連思緒都亂了起來。
「好啦好啦,你對她有意思也好、沒意思也好,反正這不關我的事,只不過你最近因為那邊的工作而頻頻讓我們的案子出問題,這個情況確實已經有點嚴重了,當初我們跟人家簽的合約里載明,遲交一天罰三萬,一個禮拜之後還交不出來的話就立刻解約,賠償違約金,你可千萬不要忘記啊!」
「我知道啦!」孟以浩悶悶地灌了一口啤酒。
徐天佑見狀嘆了口氣,然後拍拍孟以浩的肩膀。
「好啦,其實我可以體諒你的處境,反正你盡力就好,真的不行的話大不了賠錢了事,那麼多建案又不差這一橋,再說,我手邊接的這些小案子都有賺到錢,無論如何我們的事務所一定撐得下去,嗯?」徐天佑怕好友壓力太大,最終還是不忍心對他太嚴苛。
「你干嘛,先教訓我一頓再給我糖吃啊?」孟以浩好笑地看了徐天佑一眼。
「沒辦法啊,誰教我是你的賢內助,當然要多包容你一點!」
「拜托,我可沒有那種嗜好,我的性向跟大部分的男人一樣好嗎?」看到徐天佑甚至還開玩笑地伸出他的八爪手抱上來,讓孟以浩當場忙不迭地閃躲他。
「好啦,別玩了啦!跋快吃一吃結束會議了。」他們每次都是這樣,一邊聚餐一邊討論事務所的工作狀況。
在啤酒屋門口跟徐天佑道別之後,孟以浩突然想到他有一件外套放在辦公室忘了帶回家,由于啤酒屋離公司很近,他就順道開車繞過去拿。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照理說公司應該沒有人了才對,但孟以浩一抵達公司門口,就看到二樓鐘維楨辦公室的燈是亮的。
「她還沒走啊?」孟以浩微微地皺了眉頭。
因為去年評鑒比賽輸給競爭對手的關系,最近主管級的人員會開得很勤,而且也突然多了很多報告要寫,所以這陣子鐘維楨總是在公司留到很晚才回家。
孟以浩上到二樓,沒想到進了辦公室之後,竟發現鐘維楨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的桌上堆滿一大堆紙張跟資料,還有店里每一個同仁的業績跟工作表現,看樣子應該是正在寫交給總公司的報告。
孟以浩輕輕把門關上,放緩腳步走到鐘維楨身旁。
他本想把她叫起來,但是看到她睡得那麼沉,又覺得不忍心。
因為要趴著休息的關系,鐘維楨把眼鏡拿掉了,此時她的臉一半枕在手臂里,另一半則完美地露了出來,在桌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
盡避她那一身制式的套裝跟老氣的包頭很煞風景,但孟以浩還是情不自禁被她雅致的容貌給吸引了。
他把自己的椅子拉過來,在鐘維楨的面前坐了下來,細細地端詳她的睡顏。
他真的對這個女人動心了嗎?
孟以浩伸出手,輕輕撥開鐘維楨的劉海。
或許吧,他承認自己對她確實有點不一樣,本來應該會力抗到底的事,竟然因為她的關系一步步妥協了,他被她的善良、被她的熱誠所吸引,在她一次次的付出當中不知不覺被感動了,所以他才會願意放下跟父親的對峙,全力投入工作之中以助她一臂之力,即便後果是讓自己的事業受到延誤,但他似乎也很甘之如飴,完全沒辦法生她的氣。
這時候,鐘維楨竟然開始說起了夢話。
「沒問題,區長……我們一定可以達成……一定可以……」
「呵……」孟以浩模模她的頭,用一種近似寵溺的語氣溫柔地對鐘維楨說︰「你放心,我會幫你的,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
這時窗外一陣冷風吹到鐘維楨身上,熟睡中的她便因此微微瑟縮了一下。
孟以浩深怕這麼一來她會感冒,于是拿起她的外套要幫她蓋上。
因為這個舉動的關系,孟以浩突然發現鐘維楨的後頸深處有一個小小的粉紅色胎記,這個胎記平常的時候看不到,是因為此時她趴在桌上才剛好顯露出來。
孟以浩第一時間沒有細想,只是因為好奇心的驅使所以湊上前去看個清楚,結果這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形狀極其特別的粉紅色心形胎記。
孟以浩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個胎記以前好像在誰的身上看過。
「奇怪?到底是誰啊……」因為發生過肌膚之親的對象太多了,要想起來是誰對孟以浩來講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陷入沉思,腦中的記憶開始一幕幕番飛。
一些模糊的畫面漸漸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來,印象中那是一個美艷的女人,被他抱在懷里親吻,地點好像是在汽車旅館……啊,對了!
孟以浩興奮地彈了一下手指。他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跟他一起去開房間的那個……
下一秒,孟以浩的興奮之情突然凍結在臉上,接著他遲疑地轉過頭看著鐘維楨。
她是……那個「第一次」的女人?那個後來被他放鴿子的女人?^
罷才徐天佑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在此時毫無預警地跳進孟以浩的腦中——
會對我做這種事的人,要不是看我不順眼,那八成就是跟我有仇。
孟以浩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完全無法思考,他不由自主地回溯起過去這段時間跟鐘維楨相處的點點滴滴,並且開始用一種新的角度來思考這一切。
她沒有認出他嗎?不可能啊,因為他幾乎沒什麼改變;但如果她認出他了,為什麼她不罵他、不生氣,反而還裝作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
她是不是在整你啊?
罷才徐天佑那些讓他不以為意的玩笑話,此刻都變成一句句的利刃,殘酷且毫不留情地在孟以浩心上劃下一刀又一刀。
事實真的如同徐天佑所說的那樣嗎?這一切只是她設計好的報復劇目?她的好,她的善良,還有她對他全心全意的付出……都是假的?
孟以浩踉蹌了兩步,跌坐在椅子上。
哼!多麼諷刺啊,就在前一刻,他才剛承認自己對她動心了,結果下一刻就讓他得知這麼殘酷的事實,從不輕易拿出真感情的他好不容易動心的對象,竟然是一個打從一開始就只想要設計他的女人?
孟以浩看著鐘維楨純真的睡臉,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麼……
「店長早安!」鐘維楨一踏進辦公室,問候聲便此起彼落響起。
「大家早。」鐘維楨朝氣十足地一一回禮,今天的笑容似乎特別燦爛。
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讓她很開心的事情,她自己一個人在公司加班寫報告,工作一段時間之後突然覺得有點累,于是便趴下來小睡一會兒,結果當她醒來的時候,背上竟然多了一件衣服,她困惑地環顧一下四周,接著便發現孟以浩忘了帶走的那件外套不見了,當下她立刻明白這件衣服是孟以浩幫她披上的。
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讓鐘維楨的心情從昨天晚上一直好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