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
「嗯?」
「我的吐司沒去邊……」她悄悄說。
這時候水電工跟小女生已經又走回來了,就站在蘇亭亭的左手邊。
「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現在再幫你弄好!」老板娘從蘇亭亭手上拿回紙袋,把吐司拿出來仔仔細細切好邊之後又放回去。
蘇亭亭拿回早餐,又再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里面竟然有美乃滋?
「老板——」蘇亭亭自動把話切斷,因為她看到水電工正好伸出一只手準備要付錢。
「哎呀!不用啦!你每次來幫我們修東西都不收錢,我哪會跟你收這個?」老板娘笑嘻嘻地對水電工說,說完才又轉向蘇亭亭,「小姐,你剛叫我?」
「沒、沒事,謝謝。」蘇亭亭咽了口口水,決定還是不要再抱怨好了。
她看到水電工的手還舉在半空中,顯然是還要跟老板娘爭執,她可不想壞他好事被記上一筆。
可是這樣她就要吃到討厭的美乃滋了……
啊啊啊——都是他害的啦!
如果可以,她實在不想表現得像個惡鄰居。蘇亭亭心想。
真的。
可是就在她剛剛對著鏡子,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在這一個月內迅速發展成僵尸級別的時候,她實在不得不逼自己下樓挑戰惡勢力——水電工。
她覺得她應該要跟他好好談一談,或許他那人其實很好講話,至少每次「旁听」他的口氣都還挺溫和的。
就不知道他人長得溫不溫和?
ㄟ,身上刺龍刺鳳的人,長得溫和也很奇怪吧?
歪頭想了想,她模著餓扁的肚皮朝著巷口早餐店的方向看一眼。
她決定再給他一分鐘,他再不出來,她就要上樓烤兩片吐司來吃了。
打定主意的蘇亭亭看看手表,低頭再模兩下肚皮,抬頭就見到早餐店門口已經在上演十八相送了。
當然演的人是國中小女生,被送的那位倒是走得挺瀟灑。
謝天謝地,他回來了!
咬咬嘴,看著迎面走來的男子,她忽然有點緊張。
她想應該是因為在陽光下更加清晰的刺青?又或者是他走路有風的氣場?還是那身在白色吊嘎襯托下更顯強壯的身軀?
還是……還是……
還是他長得太驚人了?
驚人的……好看。
蘇亭亭鏡片後的兩只眼楮再一次睜得又圓又大,完全克制不住盯著那張臉看的沖動。
大概是因為在五秒鐘之前,她還幻想他長得滿臉橫肉或獐頭鼠目,甚至有刀疤劃過半邊臉什麼的,總之絕非善類啦!所以現在謎底揭曉,她竟然有種中頭獎的感覺。
當然也不是說他帥到爆炸,只是他的長相跟他的造型真的一點也不搭。
他不但沒有一臉橫肉,臉型還相當清瘦,襯托五官格外突出英挺,還有,他的皮膚真是好得不得了,近看臉上一個坑疤都沒有哩!
要是在他那張臉上架上一副眼鏡,就是一書生的模樣。
現在她的心情就像抱著只會收到垃圾的預期心理拆禮物,結果看見盒子里躺著一台最新款哀鳳手機一樣,看呆絕對是最正常的反應。
所以不能怪她一直發呆到他出聲為止才反應過來。
「你是誰?」他皺眉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凌厲。
嗯,殺氣?
「咳咳!」她假意地咳了兩聲才開口道︰「你好,我叫蘇亭亭,住在三樓。」
「然後?」他表情依然不變,包括眉心的皺折程度。
他這樣平靜的反應讓蘇亭亭有些畏縮。
听說像他這種人生起氣來最恐怖,說不定她真的會把他給惹毛?
不行!她不能打退堂鼓。
「然後就是,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有關……嗯,噪音污染的問題。」說完,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
沒想到,他竟然笑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勾起一邊嘴角,大概三秒鐘以後才意識到他的笑容有點奇怪,像是嘲弄?
「這問題你應該去找相關單位討論,比如環保署什麼的。不過如果是鬧鐘壞掉,我可以免費幫你修好。」
這絕對是嘲弄沒錯!
蘇亭亭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瞬間認知到他有一張可以氣死人的嘴巴。
「我根本不需要鬧鐘!因為托你的福,我連假日都得這麼早起!」
「早睡早起身體好,你該感謝我才對。」他聳聳肩。
「我為什麼要早睡早起?」她深吸一口氣,按捺著性子解釋道︰「反正,在我訴諸相關單位「取締」之前,我建議你盡早改進。」
她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加重語氣,期待能夠達到威脅的效果。
或許她成功了,因為他臉上那種討厭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現在他看起來——很不開心。
「取締?我?」他上前一步。
她後退一步,感覺自己的背脊發涼,一小部分是因為玻璃門太冰涼的原因,但是絕大部分是因為他整個人散發的氣場。
太恐怖了吧!他果然是流氓!是角頭!是黑社會!
可是她要是再睡不飽,她就要變成僵尸了啦!所以她怎麼樣也要據理力爭一次!
「你你你先別激動……我我我的意思是……是……噢!」他這樣瞪著她,她是要怎麼講話啦!她懷疑她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被揍飛了。
「你的意思是什麼?」他倏地舉起一只手。
他這個舉動讓她不小心溜出一聲驚叫,趕緊閉上眼楮。
她以為他要打她。
「該死!我沒有要打你!」他的聲音變得又低又啞,隱隱透著惱怒。
沒有感覺到預期中的疼痛,蘇亭亭因為恐懼而絞緊的眉目終于一點一點地打開來。
待她把眼楮睜到最大,她怯怯地往上瞄去,正巧對上他低垂的視線。
膽怯的視線不自然地飄來蕩去,她才意識到他剛剛只是想把手放在她身後的玻璃門上而已。
不是要打她……幸好……
不過他們這樣靠得好近喔……好像有點怪怪的……
怦!怦!怦!怦!
一定是他太凶惡了,她才會心跳快得不像話吧?
曾清賢低頭凝視著身高只到自己胸膛的女人。
他現在才知道剛搬來的新住戶原來長這樣。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臉。
她的臉蛋小小的,皮膚白白的,眼楮圓圓的。
嗯,還不錯,沒他想像的嚇人。
不能怪他沒事月復誹她的長相,因為幾次在門口遇上,她都是頭垂得低低的,腳底抹油就溜得不見人影,他當然以為是她的長相出了什麼問題。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從她的眼神里讀到了她對他一身造型的「敬意」,八成是把他當作是什麼地痞流氓了吧?不然剛剛也不會誤以為他要揍她了。
既然這樣,她還敢跑來跟他說什麼取締?還有什麼噪音污染?听都听不懂。
「我是哪里吵到你了?」他說。
「嗄?喔!那個喔……」她看起來像恍然大悟,然後又是一陣結巴。
曾清賢看了不由得一陣好笑。
這女人好像挺呆的?這樣也敢跑來找人家理論,這算傻人有傻膽嗎?
反正現在閑著沒事,逗逗她好了。
蘇亭亭當然不知道對方正在打什麼主意,她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確定他真的沒有想罵人或扁人的意圖之後,才稍稍放心一點。
「我知道生意太好,這里左鄰右舍習慣用喊的叫你也不是你的錯,可是能不能請你縮短你的營業時間?比如朝九晚五之類的。」
「我的營業時間本來就是這樣。」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玻璃門。
她這才讓開一步,瞪著玻璃門瞧。
上面不但寫著營業時間,還說周末公休耶,哪里有休?
「那為什麼在其他時間還有人在叫你?就像剛剛那樣。」她睜開眼楮的時候才七點耶!尬的!
「有需要的人就會叫我。」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你應該嚴格遵守營業時間啊!這樣才不會隨時都有人站在這里大吼大叫。」
「為什麼?」
「因為才不會吵到我睡覺啊……」她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還不敢太用力,怕他獸性大發送她兩拳真正的黑輪。
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再一次逗樂了曾清賢。
她看起來無奈又無辜,讓他起不了一絲反感,反而覺得好可愛。
現在才「認識」她,真是太可惜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口氣平靜,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
「我剛剛說了我叫蘇亭亭。」她噘著嘴,隱隱流露著不滿的口吻又是一絕,終于讓他忍不住貝起嘴角。
不過蘇亭亭沒注意到,她覺得兩個人的距離太尷尬,所以站遠一些,視線黏在兩個人的腳上。
他竟然穿著藍白拖?好——有特色。
「喔,我剛沒注意听。」他聳聳肩。
「啊?」蘇亭亭呆了一下才抬頭看他。
這人講話真是一點都不修飾。
「我叫曾清賢。」
「喔,你好。」她微微點了下頭,後知後覺現在的情況似乎有點詭異,好像他反客為主了?
「看來我的工作帶給你極大的困擾。」他說完沉吟一下,似乎正在想怎麼解決這件事。
「也還好啦,只是方便的話,就請你幫個忙。」她笑逐顏開。
他能正視她的問題真是太好了!丙然跟她預期的一樣,他還挺好講話的嘛!
「不過大家都是老鄰居了,而且水電的問題也沒辦法等,比如水管破裂還是馬桶不通什麼的,是吧?」
「是這樣沒錯啦……」她的笑容沒了,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
他說得有道理,可是她的黑眼圈……
「所以——」他繼續沉吟。
「所以?」她跟著說,鏡片後的兩只眼楮瞪著大大的,像只討食的小貓。
曾清賢愣了一下,眨眨眼,一個想法迅速在他腦海里形成。
「所以為了補償你,不如你被吵醒的時候就下樓幫我顧店吧?我算你薪水怎麼樣?」
「嗄?」蘇亭亭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形。
這人的腦袋是被門夾到了嗎?听听他說的是什麼話?
「就這麼說定了,時薪一百五,可以吧?」他顯然自顧自說得很快樂。
這個人是不是神經病啊?能跟神經病講道理嗎?當然不行。
所以五秒鐘之後,腮幫子氣鼓鼓的蘇亭亭就像一陣旋風一樣沖回自己的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