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先生的車消失在眼前,谷雁安轉過身,看著曲東宇,臉頰氣鼓鼓的。
「怎麼這麼慢?快嚇死我了!」
「你還真把我當司機啊?」他邁出步伐,沿著走道走。
曲東宇本來是真的想直接離開的,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本能似地又轉了回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放心不下她。
「別忘了,你欠我的嘛∼∼」她心里甜滋滋的。「謝謝你。」
不感動真的很難,尤其是熟知他素來偏冷的性子,卻願意為她趕來,還替她解了圍。
比雁安心里那絲絲的暖意啊,逐漸泛濫,讓臉上笑容越來越大。
他找到停在路邊的車,打開車門,回首看著站在副駕駛座旁的她。
月光下,她清麗面容帶著微笑,眼楮閃燦迷人光芒,她笑起來時,臉上的梨渦讓她看起來很甜美,也讓他看著看著心就軟了下來。
他發動引擎,車子滑入車道,如箭般奔馳在黑夜里,有一瞬間,曲東宇迷惑了,時隔八年,怎麼跟她之間相處沒有違和感?
她的每個眼神與表情,依然能教他心軟折服,時間顯然沒有帶走他們之間的所有情感,還留下一些記憶殘渣,喚醒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次的七夕傳情活動大成功,客人反應都很熱絡,廠商方面也表示成績不錯。」助理戴可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翻著手中報表。
比雁安坐在辦公皮椅中,美腿優雅交迭,朝戴可伸伸手,接過遞來的報表,邊翻邊露出微笑。「效果有收到,很好很好,我們繼續努力!」
時隔八年,她如今已非那個只是掛名主管的谷雁安,因為感情不順,她將精力寄情工作,逐漸獲得員工信任,成為獨當一面的干部。
依然在百貨公司工作的她,這幾年一直待在「販賣促進部」,也就是行銷部門,專門規劃百貨公司的活動,以行銷為出發點,促進業績成長。
七夕情人節才剛過,他們與知名手工巧克力店家合作,推出期間限定的巧克力,七夕當天更在百貨廣場布置了鵲橋,邀請多對遠距離戀愛情侶前來,話題性十足,還上了新聞。
大家都知道谷雁安就是百貨公司老板的千金,但她從不擺架子,身在販促部的她,並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時常親力親為,扛重物、熬夜布置會場等等她都願意做。
「現在正在做夏裝促銷加上年中慶吧?」谷雁安想了想,又問︰「八樓的活動會場決定要做什麼了嗎?」
頗有資歷的葉姐主動回答。「考慮要做涼感衣的集中販賣,現在正好是夏天,很多廠商都推出涼感衣,這一塊好像還沒人做過,我們想試試看。」
「涼感衣有看頭嗎?」谷雁安皺了下眉。「感覺選擇性不高,沒什麼好特別挑出來的……」
窗外,熱浪來襲,炎夏的酷陽狠狠燒炙大地,一整個下午,谷雁安跟部屬認真開會,待在舒服涼快的辦公室里,等到下班時,已經將近七點。
她揉了揉酸澀的頸子,發動車子,駛出地下室,來到車水馬龍的街道。
手機響起,她掛上藍牙耳機,接通電話。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中年男嗓。「剛下班?」
「爸。」听出熟悉嗓音的她,很快喊人。
「打來是想問你昨天的相親如何?」
比玉斌的口氣很平淡,這些年來他已經不抱希望,女兒實在太挑了,條件再好的男性,她全都看不上。
難道就非得要那種窮小子……腦海中跳出一張俊秀臉龐,谷玉斌心頭一凜,多久了?又想起這小子。
「不行,完全不是我的菜。」她打了回票。
「雁安,到底要怎樣的男人你才滿意?爸很擔心你啊!」
也許是年紀到了,谷玉斌近幾年來逐漸收斂當年的氣勢,整個人溫和起來,若說以前的他像一把鋒利的刀,如今的他可能只是一把麥當勞吃松餅時贈送的塑膠餐刀。
「干麼擔心?我一個人很好啊!」
「不是這種擔心,我擔心你變成高齡產婦,更擔心你嫁不出去最後只剩鰥夫或者同性戀可以挑。」
她哈哈笑。「爸,你想太多了!」其實心里是想——爸你別再說了,我也很害泊啊!
「我的女兒啊,條件那麼優秀,卻找不到好男人,我實在看不下去……」他也只能遇到年紀相近的對象就介紹給女兒認識,其他還真的幫不上忙。
「爸,拜托你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弟弟也不小了,他有對象比較重要,至于我,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她玩笑道,很想快點掛掉電話,每次跟父親的話題都只有結婚這件事,讓她壓力很大!
比玉斌又再叮嚀幾句後,才掛上電話,他愁容滿面,問身旁的秘書︰「小張啊,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控制欲太強的父親?」
「董事長是個愛護孩子的父親。」
「是嗎……」谷玉斌喃喃道︰「八年前,會不會是我害他們分開的?會不會錯的是我?」
小張聰明地保持沉默,裝作沒有听見。
當逐漸年邁的上司「不小心」說出真心話時,保持沉默不發表意見絕對是明哲保身的唯一方法。
自從接觸瑜伽後,曲東宇身強力壯,鮮少感冒,每天吃得好睡得飽,可今天很奇怪喔,上完課後他打掃教室,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真是怪了,每天都打掃的教室不會有什麼灰塵,怎會引起他呼吸道過敏?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打噴嚏不只是過敏或感冒,還可能是有人在談論你,或者——麻煩降臨。
比雁安推開沒鎖的教室大門,像作賊心虛般先探出一個頭。
唔……這里並不大,平鋪的木地板,以及三面大鏡子,角落有置物櫃,除此之外,什麼也沒了,沒有過多裝潢,簡單干淨。
對上曲東宇的目光時,她起了退縮之意,但轉瞬間還是挺起胸膛,昂著下巴,走了進來,啪地將門關上。
她驕傲如女王逛大街的樣子讓曲東宇翹高了眉毛。
這是他的瑜伽教室吧?她是不請自來的吧?怎麼搞得好像巡按出巡一樣,難不成他還要跪地迎接?
「你是來報名學瑜伽的?」曲東宇出聲。
她僵了臉色。
「我筋骨很硬,學不得。」
「我很多學生都筋骨很硬,後來全部變很軟Q,不過我是沒遇過像你耳朵那麼硬的學生,搞不好真的學不來。」
「你在干麼?」她看著站在角落的他,手上拿著一個塑膠瓶,這是在干麼?
「消毒。」
她有點驚訝。
「不要跟我講你每天都消毒。」
「當然。」他一副大受污辱的樣子。「請不用懷疑我的職業道德,每天學員上課後,一定會有汗水,消毒是必須且不能荒廢的!」
比雁安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有一陣恍惚,忍不住問︰「為什麼跑來當瑜伽老師?我很意外。」記得他之前在生技公司上班的說……
他瞥她一眼,沒有回答,反問︰「你來這兒干麼?」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有點尷尬、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天我爸打電話問我相親結果,又說了一些怕我嫁不出去之類的話,我覺得有點煩,晚上就跑來找李教主,教主跟師姊都說我應該更誠心地招桃花,我就說我其實不需要桃花,因為已經很多了……」
她頓了下,嘆了口氣。「結果其中一個師姊大發飆,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從出生到現在四十三年,一朵桃花都沒開過。」
「所以你就躲到我這邊來?我這里不是你的避難所。」
「我知道啦……」谷雁安邊說邊走近他,提高手上的提袋。「我想找個酒伴,你陪陪我吧?」
其實本來心情不好時,她都會回家埋頭猛睡的。
可是從美園明教出來後,經過他的瑜伽教室,見門口成堆大嬸忙著穿鞋寒暄,她駐足听了一段——
「一直想幫曲老師作媒都失敗耶,難道他是同性戀嗎?」一位微胖大嬸開著玩笑。
比雁安差點笑出來,瞧曲東宇那白淨模樣,她也曾這樣問過他。
「絕對不是!我覺得曲老師是那種把感情看很淡的人,他的人生只有瑜伽,他為瑜伽奉獻犧牲,也是為了我們這些學員,忙得沒空交女友!」另一名高瘦的鬈發大嬸邊說邊感動。「曲老師在我心目中是神的存在,光看那張臉,就覺得舒服啊∼∼什麼煩惱都沒了!」
什麼煩惱都沒了?只需要看美男?
比雁安步行至附近便利商店買了酒,一路都在掙扎,要不要找曲東宇喝一杯?
心情實在煩悶,從晚上接到父親的電話,還有在美園明教的不愉快……她有種被孤立的感覺,更不願回家面對冷冰冰的電視,一個人孤零零地喝酒。
才這麼想而已,行動力超強的她已經上了樓梯,推開瑜伽教室的門……
然後,就這樣了,這個在學員心中是神的存在的曲老師,不大樂意听她抱怨、陪她解悶。
曲東宇朝她比了個手勢,阻止這個意圖喝醉的人繼續前進。「你來我剛消毒過的教室喝酒?」
「不然怎麼辦?我心情好悶,敗犬不好當,我壓力也很大。」
見她一臉可憐兮兮,他竟有些心軟了。「沒有其他人陪你?」
她搖頭。「沒有,如果我喝醉了,你最安全。」畢竟他們曾經交往過,她知道曲東宇絕對會保護她,不過她才不要這麼說,于是又胡謅說︰「就算真的酒後亂性,其實我們也做過了。」
「……」曲東宇瞪她,這是良家婦女該說的話嗎?
「你欠我的。」她看出他的不爽,連忙再補一句。
欠她的?
重遇她這幾天,已經不斷听她強調「欠她的」好幾次,簡直是變相勒索!
可是這也勾起他心底深處的內疚,還記得分手那日她跑來他家,倔強的面容、落淚的神情,曾經模糊的記憶因為重遇而變得清晰,當那些片段被想起,啃噬著他的良心時,他發現自己竟然感到很對不起她。
還真是欠她的。
「拜托。」她雙手合十。
曲東宇瞄她一眼,看見她大眼里閃閃的微弱淚光,著實愣了一下,月兌口而出︰「不要給我來排毒大會這一套!」
他很了解谷雁安,知道這女人只是表面笑咪咪大而化之,實際上是個很會吸收情緒的海綿,海綿吸久了也需要擰的,所以她稱之為「排毒」,就是大哭一場狠狠抱怨一番,有幸當她男友一年的曲東宇,見識過排毒大會兩次,不知道現在她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還記得啊?」她有些詫異,下一秒,心口涌上感動。
他也不是冷情冷意到分手就把對方從記憶抹去,還記得她脆弱時需要靠大哭一場來紆解,唔,還是他只是單純記憶力很好?
曲東宇表情有些不自在。「我記憶力特別好。」
她噘了下唇。「就知道。」
一來一往間,谷雁安已經進入他的領域,席地而坐,還開了瓶酒,正準備仰頭一飲……
曲東宇一臉拿她沒辦法,畢竟明知她此刻都快哭了,他又怎能把她丟出去?只能讓……排毒大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