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爺回府了!
遠遠的,身著一襲玄衣魁梧男人大走而來,一踩碎了滿地月光。
所行之處皆直奴僕分站在兩側垂首恭候,除了他的穩健有力的腳走聲以外,落院樓宇間一片靜謐。
避事宋逾跟在距離顧勝兩步外走,和緊隨其後的幾名隨從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他很清楚,今天雄爺的心情不大好,準確地說,整個黃歷七月他的心情都不會好,哎,阿彌陀佛,希望今夜先平安度過吧。
行至樓前,已有奴僕上前推開大門。
彼勝臉色陰沉地踏進精致樓宇,默不作聲地往樓上走去。可才走上幾級台階,就听到盤旋而上的樓梯盡頭傳來女子嬌脆的輕斥。
「我不要走,顧勝不是馬上就回來了嗎,我在這里等他……哎呀,我不走!不要啦我的腳啦……」
彼勝腳步未停,繼續往上走。
苞在他身後的宋喻在心里無聲地捂臉垂淚,完了,今夜注定不得安生。
幾天來大家也逐漸發現了這位新夫人的不正常。就算是新婚夫妻如膠似漆,可她黏顧勝也黏得過分了些,就像是破殼的小雞追著老母雞一樣,只要顧勝一出現,顏玉爾必定要追在他的後頭,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搞得最近顧勝咆哮的次數直線上升。
真的是因為感情太好嗎?看起來也不太像啊,因為據他所知,這兩人至今還沒同房呢,而且雄爺一見到這位新婚妻子就虎著臉大呼小叫,
到底是哪一點吸引著新夫人非黏著他不可呢?長得英俊?嗯,雄爺確實是很英俊沒錯啦,不過發起脾氣來的時候誰還會顧及他長得好不好……
胡思亂想間,一行人已經拐過樓梯轉角。
令人咋舌的一幕呈現在眼前,走在最前的顧勝忽然停下來。
只見顏玉爾上半身抱在樓梯欄桿上,雙腳被下人拉開,整個人都斜在空中。
黑眸一抬,目光落在那抹女敕黃色的倩影上。
她的雙臂死死地摟著欄桿,白女敕尖小的臉因為憋氣發力而變得圓鼓鼓的,像一顆圓潤的包子。
彼勝默不作聲地停了下來,身後的宋喻立刻適時地開口訓斥道︰「大膽!怎麼能這樣,呃……拽著夫人,還不快放開!」
察覺到主子出現,一眾奴僕當即嚇得放了手,跪倒在地。
牽制的力道驟然消失,下半身重重落地,差點崴了腳踝,不過顏玉爾卻根本顧不上,忙不迭地惻目往樓下望去,「你回來了。」
言畢隨即咚咚咚地跑下樓,接著奮力一躍,砰的一聲撞進那堅硬溫曖的懷抱,軟軟的小臉留戀地在他衣襟前蹭了幾下。
好曖和……真是沒有哪個地方比顧勝的懷抱更曖和了。
被她全力地一撲,顧勝卻仍是不動如山。
懷中的女人就像條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地攀著他,使得那柔軟的豐腴與硬實的肌肉緊緊貼和。
眸色驟深,顧勝立刻毫不留情地把她從懷里扯出來,揪著衣領提起來,扭來扭去的她就像一條掛在半空中的臘肉。
「我不是讓你們把她鎖在房間里?」顧勝望著顏玉爾,話卻是對下人說的。
「是、是,可是夫人她……」
「全部扣一個月的工錢。」
言畢將手里的「臘肉」丟到一邊,繼續上樓。
腳剛落地的顏玉爾忙不迭地跟上去,「不怪他們,是我騙他們開門的。」
彼勝理也不理地走進雲廳,奴僕湊上幫他卸載綴飾,顏玉爾則是橫著走在他身旁,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俊朗的惻臉,小嘴忙個不停,「工錢是什麼?我有嗎?你扣我的好了。還有,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房里呢?」
歪頭等了片刻,沒得到響應後又兀自開口,「我知道了,你還在生氣,對不對?」
彼勝直接揮開幫他除飾的僕人。
大手利落地直接扯下腰際的玉佩與香囊,加快了往臥室走的步伐。
「因為我咋天打翻的那個瓶子?還是前天踢碎的盆?啊,一定是大前天……」
砰!臥房的門大力地在她面前摔上。
聒噪聲戛然而止,世界終于清靜了點。額角上已經爆出青筋的顧勝默不作聲地開始親自解衣扣,只是那堪稱自虐的暴力動作泄漏了他此刻已經煩躁到了極限。
可才剛清靜會,身後的房門被迅速推開,輕輕巧巧的女聲繼續著方才的話題,「一定是大前天的那塊木頭對不對?」
彼勝青筋猛地一跳!當初設計房間的時候為什麼不在臥房里裝上一把鎖呢。
顏玉爾卻渾然不覺,繼續湊上前,「對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的,以後我……」
「夠了!」顧勝忍無可忍地霍地轉身,猛然揮手指向門口,「閉嘴,滾……」滾出去三個字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悶響打斷,剛剛還在念叨著的顏玉爾被顧勝一胳膊掃倒在地。
察覺到有東西撞到手臂上的顧勝立刻低下頭,錯愕地發現被自己誤傷的顏玉爾正傻呆呆地坐在地上,驚得連驚呼都忘記了,鼻子下還掛著兩管鼻血,顧勝也有些傻了。
顏玉爾這時才反應過來,長長地哀吟了一聲︰「痛……」
她的呻/頤摧佛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向顧勝的頭。
他、他居然打了女人!
回神之後立刻蹲下來,比顏玉爾臉還要大的手掌無措地亂揮,似乎不知該如何下手,「你、你還好吧?」老天,她的鼻梁是不是被自己揍斷了?
「嗚嗚鳴,我好痛……」
「宋喻!」
半個時辰之後。
「怎麼樣?」
年輕郎中擦了擦頭上的汗,「回雄爺,夫人並無大礙。」老天爺啊,這位爺下手可真狠,對這麼漂亮的娘子都能下黑手。
「沒骨折嗎?」
「沒有,喝上幾副活血化瘀的藥就……」
「死不了?」顧勝還是最關心這個問題。
「死不了。」
彼勝沉了口氣,揮揮手,「嗯,去樓下開藥方吧。」臉色不快地轉過身,就瞧見鼻孔里插著紙管的顏玉爾正乖乖地坐在床上,右手還抓著冰袋敷在鼻梁上。
她微仰著小腦袋,鵝黃色色的前襟上染了點點血跡,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昂罪感拚命拉扯著顧勝冷硬的心。
懊死的,他有什麼好愧疚的,明明是這個女人不長眼,看到手臂也不知道躲一下。
彼勝看她幾眼,煩躁地轉過身去。
這樣也好,被揍一下應該就知道怕了,省得她總是沒完沒了地黏著自己不放。
明明府上和顏悅色的下人這麼多,可顏玉爾卻偏偏喜歡跟著脾氣不好的他,而且眼神還充滿了信任與依賴,好像把自己當作了最親近的人……
他討厭這種感覺,被那種溫曖的眼神望著會讓他想起很多事情。
他神色一黯,忙對著一個下人做了個手勢。
對方立刻會意,默默地走到床前,「夫人,奴才送您回房。」
「不要。」脆生生地拒絕,目光滑向不遠處那聞言轉身過來的男人,再度強調,「我不走。」
還不走?顧勝咬牙,厲聲嚇唬,「再不走,你斷的可就不止是鼻梁了!」
「我的鼻梁不是沒斷嗎。」捂著冰袋跳下床,輕巧地朝他走來,「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
彼勝下意識地退一步,「我就是故意的。」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就擊潰了顧勝的虛張聲勢。
鐵拳一攥,「你走不走?」
「待一會嘛。」顏玉爾取下冰袋仰頭瞧著他,「我想和你聊聊天,好不好?」
她精致鼻梁上的青紫瘀血令顧勝的心底閃過一絲不忍。
又是這種眼神,純粹、善意,充斥著滿滿的善意與示好,溫曖得讓他受不了。
他的目光滑過顏玉爾的眼、鼻,最終落到那水潤嫣紅的唇瓣上。
炙熱的火苗在眼底起起伏伏,這種一見到她就會浮現的奇妙感覺令顧勝覺得很不安。
她到底是誰?時而呆呆笨笨、時而通透機靈,初見那日顧勝以為她是個痴兒,所以沒有踫她,現在他又覺得顏玉爾不是傻,而是像是剛來到人世間似的天真無畏。
可不管她是哪一種情況,顧勝都確定她不是病秧子。
其實他也並不在乎顏玉爾到底是誰,反正他花了錢,只要娶回來個活的就行。
不管她是否是別有用心,顧勝都不在乎,因為他足夠自信也足夠自負,不相信有誰可以從自己這里佔去一點便宜。
真正讓他不想接近顏玉爾的理由,就是她所帶給自己的溫曖感覺,這讓他覺得不安,所以時至今日他都忍著不去踫顏玉爾。
她很天真、很誘人,但卻很危險。
「沒什麼可聊的。」顧勝目光一閃,從她身邊走開。
「有啊,我今天有很多話想要和你說呢。」顏玉爾顛顛地跟上去。
「你每天都有很多話。」
顏玉爾咯咯地笑起來,那是因為陽界有很多新鮮的東西啊,她來到這里才幾天,對一切事物都充滿了好奇,整天都興奮得不得了。
不過她可不能把這個理由告訴顧目生,于是只好岔開話題,「我今天發現了一樣特別、特別、特別好吃的東西。」
彼勝招了招手,守在廳里的下人便走進來幫他寬衣。
方才被打斷的流程繼續進行,他沒再搭理顏玉爾,卻也沒再轟她走,就由著她在旁邊叨叨,「不是特別好吃哦,是特別、特別、特別好吃!真是吃起來就停不下來呢。他們告訴我那叫……唔,瓜……瓜……瓜……」
呱呱呱!呱什麼呱,她是青蛙嗎?正在淨臉的顧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神色無奈,卻又摻雜了一絲絲的莞爾。
「夫人,子、子。」不知是誰在壯著膽子悄悄提醒。
「子瓜!」
子瓜你個頭!彼勝受不了了,「那是瓜子。」
「啊,對對對。」腦袋點得像是小雞啄米,「瓜子!畢子真是好好吃啊。」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顧勝冷哼著嘲笑她沒見過世面,然後扔掉汗巾踱到桌前喝冷茶。
「真的很香啊。」顏玉爾也跟過去,「還很解悶呢,可以吃一下午。」
將冷茶一飲而盡,顧勝放下茶杯抬起眼,「聊完了嗎?聊完就回房。」
「唔。」嘴一抿、眸一瞠,立即擺出小狽似的表情來,「你就這麼煩我嗎?」
彼勝無言以對。
顏玉爾巴巴地彎腰湊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