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擋不住睡魔的襲擊,華清妍後來窩在一張紫檀椅上冷颼颼地睡著了,夜悄悄逝去,當她被一陣香味誘醒時,窗外已經天色大亮。
有食物?在哪里。由夢中急速清醒,她饑渴地睜大眼環視四周,急匆匆地跳下椅子往外廳沖去,只見廳中的大圓桌上,擺滿了熱騰騰、香噴噴的菜肴。
但她急切的眼楮同時也瞧見了那雙冷冷瞪著她的鷹眼,剎那間,她對食物的熱情消失了大半,因為她知道,那個王八蕭磊一定不會這麼便宜她的。
蕭磊將眼光調回滿桌的菜上,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舉起銀箸,他優閑從容地品嘗佳肴,那些燒的色澤鮮艷、軟滑香女敕的各式魚肉,一口口地供進他的五髒廟。
華清妍不敢靠近桌子,但光看就讓她口水直流;他……他現在吞下去的是什麼啊?那塊看起來又香又滑的又是什麼?看著他將滿桌子她從未見過的上好佳肴送進口中,她餓的腸子都快打結了,真想撲上去大快朵頤一番。
但不管再餓,理智仍是戰勝了一切,死蕭磊雖然還沒說要為了肩傷處罰她,但她最好主動收斂一下言行,在某些必要時候,她還是懂得能屈能伸,只要別又氣得失控就好了。
「王爺,我也要吃飯。」眨眨眼,她竟然臉不紅氣不喘的拋出這句話,臉上帶著垂涎的笑容。
蕭磊驚愕地挑眉,凍了一晚上,她腦子凍壞了嗎?
「王爺,您該不會連口飯都舍不得賞給我吧?不然賞我個饅頭也行,這樣我就感激不盡了。」她笑得更加諂媚,雙眼因笑意晶瑩發亮,和昨晚潑蠻的模樣真有天壤之別。
請搞清楚,她是一個很專業的乞丐,已經靠著乞討苟活了十年,討飯對她來說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她對蕭磊雖然怨恨,但卻無礙于她向他討飯的決心,反正只要把平常叫慣的「大爺」改口為「王爺」就得了,她不介意多叫幾聲。
蕭磊眸一眯,除了不習慣她的新態度,更沒想到自己竟然不喜歡听她規規矩矩地稱呼他為王爺,若要說為什麼……大概是因為除了她之外,從來沒人能這麼生龍活虎地吼叫出他的名字吧!只要她別加上什麼王八或白痴的字眼,他發現她嘶吼的頻率其實還不難听。
他的眼光落在她裹身的長巾上,濃眉緊緊一蹙,「你這什麼德行?還不去里面換上衣服!本王的房中容不下你這種邋遢的臭丫頭。」薄薄的布巾瞞不住她骨瘦如柴的身材,這種可憐兮兮的難民模樣,讓人看了食欲全消。
華清妍的眸中涌起怒火,該死的蕭磊,就是他讓她落到這麼狼狽的地步,現在居然還反過來指責她邋遢?要是有衣服能穿,她會不要嗎?是誰讓她僅包著一塊薄薄的布凍了一整晚的!
用眼光砍了他一刀,華清妍繃著臉踱回內室,在床畔的矮幾上發現了一套衣裙鞋襪,看著那一層又一層的衣衫,她厭煩地一股腦套上,然後又回到圓桌前。
「王爺,現在您可以基于同情的立場,讓我吃東西了嗎?」很標準的台詞,很專業的諂笑,為了食物,她可以永遠對蕭磊這麼和顏悅色。
蕭磊手一指,示意她在圓桌旁坐下,「想吃東西很簡單,只要你照著本王的話做,馬上可以飽餐一頓,至于你若想指望本王同情你,還是省省吧!」放下銀箸,他深沉地看著她。
沒錯,他絕對不會同情她,在她犯下了刺傷他的大錯之後,他只不過讓她挨凍一晚,這種薄懲其實太便宜了,他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錯。
至于昨晚那襲被裖的溫暖,以及他心底乍現的莫名情緒,他懶的去理。
華清妍根本不必問他要叫她做什麼,她知道自己被架回王府就是為了那場賭局,不管他有任何要求,一定和賭局有關。
「蕭磊,你要我做什麼都是沒用的,我的臉已經燒傷很久了,根本不可能變美,你拿我和朱威打賭絕對有輸無贏,如果你要贏,我勸你干脆找別的女人去比吧!」只要提到食物之外的事,她就沒興趣再對他好聲好氣。
听到她一副意興闌珊的口吻,蕭磊的眸中埋著復雜的情緒;這丫頭到底怎麼搞的,換作別人有個變美的機會,大概早就高興的樂翻天了,為什麼她卻這麼消極?難道她不相信他能找來世上最好的名醫和靈藥醫好那點燙傷嗎?
「你這麼說的意思,是在輕視本王的勢力嗎?只要本王召喚,多的是醫術一流的神醫可供差遣,你臉上那麼點傷算什麼?你不必有這麼多意見,只要乖乖配合就行了。」他鷹眸微眯,其中閃露著睥睨一切的傲慢。
痹乖配合?華清妍冷看著他,眼神恨恨的。「賭是你和別人打的,跟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我一定要蹚這淌渾水、乖乖配合你?」哼!懊死的自大狂,她又不是他手里的木偶,干嘛要任人擺弄!
蕭磊睨著她,薄唇扯出一抹迷人卻冰冷的笑容,似乎連空氣都能凍結,「你最好別不識好歹,能夠有一個從丑小鴨變成美人的機會,你實在應該感謝本王,如果沒有這場賭局,你永遠都是別人口中的丑八怪。」他突然冷然地瞪著她,「而且你應該搞清楚自己的處境,蓄意刺傷王公貴族,你的下場應該是砍去手腳、終生囚禁在不見天日的黑牢中,難道你希望本王這樣對付你嗎?」
華清妍臉色發白,背脊一陣寒冷;他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只不過將他刺出一個窟窿,她就需要付出斷手斷腳、老死監獄的代價?
皺著彎月般的眉兒,華清妍美麗的眸中纏攪著復雜的情緒。「死蕭磊,你居然恐嚇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她嘴硬地說,明眸氣沖沖地瞪著他,不讓心里的膽怯顯露出來。
雖然她是個乞丐,但她也有自尊心啊。只是不太多啦!先是被當成了打賭的物品,再來還要認命地受他擺布,她又不是他養的寵物,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雖然人在屋檐下,但她還想保有點骨氣,只希望那些話只是他隨便說說而已。
听見她強硬的口氣,蕭磊冷笑一聲,「哼!本王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沒想到你還是不听話!」他似乎被惹火了,但濃黯的眸中其實隱藏著驚詫的光芒。
這丫頭的膽子未免太大了,連這麼狠毒的威脅也不怕?他很懷疑是不是不論他說什麼,她都當成耳邊風,一點也不在意。
在朝中他是皇上的左右手,雖然父親生前官拜宰相,姑姑又是皇上的寵妃,但他卻憑著自己的才干博得皇上的青睞、受封為「唐王」,朝中上下莫不對他推崇萬分,就算是朱威,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和他作對,更不用說有人敢對他不敬。
只有這個丫頭,不但不把他這個王爺當一回事,甚至連威脅恐嚇也不怕,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特別的女孩,越來越覺得她倔強的個性很有趣。
「既然你不知好歹,來人!」他沉著臉朝門外揚聲一喝,「將這個意圖刺殺本王的女人帶去地牢!」這是最後一著,如果再沒效,就先把她關上一關再說。
華清妍瞪大了眼;什麼?他真的打算這麼殘忍的對她?她就知道他是個沒心沒肝的惡王爺!
她很想把他罵的狗血淋頭,但一見到那些應聲而來的凶狠衛士,滿腔的骨氣瞬間灰飛煙滅,不管再不甘心,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來開玩笑,有誰願意斷手斷腳的被關一輩子?
「好啦!算我怕你,我會照你的話做,可以了吧?」她一臉氣嘔地說。
她到底、到底倒了什麼楣?雖然做乞丐受盡了白眼、挨盡了揍,但那些人畢竟只能拿她的身分來侮辱她罷了,她才不在乎;可是現在為了活命,她被困在這座該死的唐王府里,還要很乖地配合這個王八,想起來這才是更大的侮辱,可惡!
支著頰,蕭磊的視線停留在華清妍燦亮的眸上,唇角竟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這丫頭現在在想什麼?一雙明眸生氣勃勃地轉動著,好似又氣又懊惱,難道和他這王爺合作真有這麼為難嗎?他不禁懷疑她究竟是太笨還是不識時務。
他無聲地揮揮手,將門邊的衛士斥退,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盯著她的黑眸微微失神,他不禁蹙起眉頭。
從昨晚的初見到今早醒來,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注意越來越頻繁,更發現他最常凝視的是她那雙靈動嬌俏的明眸;他不得不承認,她鮮活明亮的個性讓人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這種存在感他在其他女人身上從未曾感受過。
在計劃中,他要用兩個月的時間將她雕琢成京城中無人能出其右的淑女,但他不知道到了那時候,他會否想念她現在這副倔強的模樣,畢竟她是唯一敢這樣沖撞他的野丫頭。
見到那些凶巴巴的衛士退下了,華清妍心中松了口氣,看來只要她肯听話,他好像就不會為難她,但他為什麼一直沉默地盯著她瞧呢?
「我現在可不可以吃東西了?」她忍不住皺著臉沖著他大聲問道。她真的餓到快暈了,他為何還不一聲令下讓她開動呢?
蕭磊眉一挑,眼中閃爍著壞心的光芒,「你剛才說只要吃饅頭就好了,此話當真?」面對著滿桌美食,她的願望真的只有這麼小嗎?
沒想到華清妍臉上帶著垂涎三尺表情,「有東西吃就可以了,我不挑嘴的,甚至剩飯剩菜也行呀!」過著乞食的生活,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听她這麼說,蕭磊的眸中涌起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波濤,臉色黯沉不悅,好似情緒在一瞬間跌落了谷底;她居然願意吃剩飯剩菜,還能這麼不以為意地訴說著,難道她將這種日子過得很習慣嗎?
他的眉皺得更緊了,心頭充滿了難受的感覺,凝視著她晶亮的眸子,雖然心知她只是他撿回來的賭注,但他竟突然覺得她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被蕭磊深濃的目光鎖住不放,華清妍心頭一跳,不知他為什麼用這麼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呃!我的……饅頭呢?」她結巴地問,再怎麼緊張,她還是要吃飯。
听見她的話,蕭磊倏然起身,炯炯有神的鷹眼俯視著她,「別想饅頭了,你就吃這些菜吧!」他揚臂瀟灑地朝桌上一揮,意思是這些菜肴全部隨她享用。
「真……真的嗎?」望著他高大逼迫的身形,華清妍往後縮了一下。
直到現在他昂然矗立在她的面前,她才又注意到他的魁梧,雖然她對他仍帶著惡感,但這一刻仍是多看了他兩眼。
只見他穿著緞綠繡金蟒的長袍,華貴的衣著裹著高大的身材,讓人感受到他威嚴又高貴的氣勢,寬厚的肩上搭著御寒的披肩,更將他沉肅凜然的氣度突顯無遺,增添了王者般的非凡迫力。
昨晚沒能好好看清他,直到現在華清妍才發現他真的很英俊,端正深刻的五官性感迷人,臉上散發著光彩,好像天之驕子一般的尊貴,只要他的鷹眼不那麼傲慢銳利,像一柄利刃般傷人,他真的是個毫無缺點的男人。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不管他看起來再威風再出色,都不過只是個目空一切的自大家伙罷了。
見他往外走去,似乎要留她一個人吃飯,華清妍考慮了一秒,開口喚住他。
「蕭磊,你……你的肩傷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點?」畢竟他的傷是她的杰作,如果不聞不問,她還是會覺得良心不安。
蕭磊瞥了她一眼,「本王好的很,只要你別又發瘋就行了,否則下一次你搞不好直接割斷本王的脖子也說不定。」他露出一個惡笑,冷意堆在眼角。
華清妍杏眼一瞪,卻無話可回,只好恨恨地暗罵兩句,捧起碗用力的扒飯;好心詢問一下他的傷,他居然還開口挖苦她,早知道昨晚應該像他說的,直接拿剪刀伺候他的脖子算了,這樣她至少不用再看他那張似笑非笑的可惡王八臉。
看她開始用餐,蕭磊哼笑一聲,跨步離開房間後,手掌才按向衣下的傷口,眉心不由的一擰。
昨晚還血流如注,今早能寄望傷勢痊愈多少?他只是不想在她面前顯露出實情罷了。想到昨晚她的那些低語,他就更確定了要在她的眼前忍住疼痛;她不是說看他痛苦很內疚嗎?哼!他才不要一個女人來同情他……或者是擔心他。
至于他為何怕她擔心呢?是因為她憂傷的語氣,還是她真切的愧疚?
他不知道!她是他遇到第一個渾身帶刺的女孩,因為她,他發現自己心中蹦出許多前所未知的情緒,但他相信慢慢的他就能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麼了。
像在作夢一樣,華清妍將桌上一盤盤從沒吃過的美味食物全都掃進肚子里去了。
她也搞不清自己究竟吃了些什麼,反正那些菜統統好吃的不得了,她甚至來不及嚼,就囫圇吞棗地將它們全部送進五髒廟,在將菜湯也喝的一滴不剩之後,她終于滿足地打了個響嗝。
如果在王府能天天吃到這麼好吃的佳肴,別說兩個月了,就算是兩年,她也會考慮待下來……只要她能忍受得了那個混蛋蕭磊。
她不禁想起他那雙既銳利、又深不見底的鷹眼。方才和他交談的時候,她發現他時常會沉默地凝視她,那種眼神又深邃又專注,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想要探索什麼,和昨晚初見她時的蔑視完全不一樣……
雖然他看起來冷酷威嚴,但他的眸中卻埋著令人害怕的火焰,每當他無聲地凝視著別人的時候,那股藏在冷窒背後的灼熱,彷佛能將任何人都燃燒,也彷佛灼燒著她的心。
他的權勢,能讓天下間的男人為他效命,他神秘迷人的眼眸,能讓世上每個女人傾心……她終于知道流言不是假的了,她見到了唐王蕭磊,更被那雙炯然似火的眼眸凝視過……
房門突然被推開,華清妍驚慌地抬起頭,只見進來的是蕭磊。他眼一瞥,先是望著桌上被清得干干淨淨的盤子,而後鷹眼攫住了她的眼眸。
她不動聲色地板起臉,趕緊收住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怕他看出她慌亂的眼神。她看見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群婢女,在見到她時,她們的臉上皆是一副緊張的神情。
昨晚在浴間她們已被她凶惡的舉動嚇的半死,後來又得知她居然還將王爺刺得鮮血淋灕,這種膽大妄為又不要命的瘋丫頭,任誰見了都會害怕。
華清妍不解她們為什麼個個一副死臉,她狐疑地望著蕭磊,「你帶這麼多人來干嘛?」她知道來者不善,但才剛吃飽而已,他就不能晚一點再來煩她嗎?
蕭磊冷峻的臉上凝聚起不悅的情緒。瞧她說的是什麼話?難道他做每件事她都要質問一番嗎?
「吃飽了就別再浪費時間,你們去幫她把藥涂上。」他將一個瓷瓶交給婢女,然後坐進一張椅中,支著頭睨看著她,深沉的眸中瞧不出情緒。
「你要給我擦什麼藥?」華清妍杏眸一瞪,不知蕭磊想搞什麼鬼。好端端的,她哪需要擦藥?受傷的人不是他嗎?
「這是今早本王特命宮中御醫調出來的藥膏,專治你臉上的燙傷,現在把你的嘴閉上,不準再問東問西。」在他面前,沒人敢像她這麼多問題。
听他這麼說,華清妍不禁好奇地靠過去打量,既是要擦在她臉上的東西,她當然要關心一下;婢女將蓋子打開後,只見瓷瓶里裝的是滿滿的綠色藥膏,而且一股難聞的怪味隨之而出。
「等等,我不要擦這個鬼東西!」好臭喔!聞到這種味道,華清妍轉頭就跑,但這些婢女們對于如何制伏她已經有些經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