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後,何睿恆攤開菜單,好奇問︰「我還以為千金小姐應該很驕縱,為什麼你沒有?」听過璩季穎提起她父親去世後遺留給她母親、她和妹妹大筆遺產,她也算是小盎豪之一。
「小時候,我家很窮,一家四口住小鮑寓,讀一般公立小學,和其它人沒什麼兩樣。上小學五年級,有上市大公司買了我爸的軟件,還請他去當顧問,我們家才漸漸變有錢。」
何睿恆了悟,眸光閃現贊賞,只見她俏皮笑了笑。
「不過,可能個性也有關系。你應該看看我妹,她自詡名媛小鮑主,挑男友高、富、帥缺一不可。」她說。
「那你呢?」他眸光深沉,俊眉微挑,淡然說︰「璩季穎條件夠好了,你不要,就太挑了。」
她怔然無語,剛好這時手機響起。翻找之後接听,講沒幾句,忽將手機給他。「找你的。」是珍妮芙。打來問他怎麼不在家,由于他沒手機,才會轉問袁雪桐。
何睿恆眸光閃熠一抹訝異。接過手機,背舒服向後靠,簡短和珍妮芙聊起外出的原因,說他有事要和袁雪桐談,隨後沒講多久他就掛電話,隨即把手機還給她。
「你說有話要跟我說,是什麼?」袁雪桐睨著他,有些好奇,隱約含著擔憂。
「先點餐吧。」服務生已杵立一旁許久。何睿恆點了鵝肝醬、木香火烤肋眼牛排,袁雪桐點主廚色拉、燭烤龍蝦。服務生問他們要不要點酒,何睿恆還沒說話,袁雪桐低聲以中文說︰「想喝酒回去再喝吧。」以英語婉拒服務生。在這里開酒超貴的。
何睿恆目光深沉,靜謐研究著她,好半晌才說︰「難得出來,別為我擔心錢的事,開心一點。」
因為喜歡他,才會特別顧慮這麼多。她只是不想要他這麼辛苦賺到的錢一下就被花掉,如果是別人,她就不會顧慮這麼多了。哎呀,可是他就是不懂她的心思。
「想什麼?」見她長睫低落,垂眸凝思,他俊眉微挑,口吻輕松淡然問道︰「對了,你還沒說男友的條件,你喜歡哪一種?」
驀地收回神,袁雪桐靜想片刻,一雙明亮的黑眼珠凝視他,忽歪頭俏皮說︰「像我爸那樣的,聰明可靠。」
「璩季穎很聰明,也很可靠。」他語氣篤定,幫他同學背書保證。
「白手起家的,我喜歡白手起家的男生,跟我爸一樣的。」她眸底忽變得幽靜,僅燦亮一抹女生獨有的甜蜜光芒,卻在下一秒擔心泄露心事,暗自悄悄別開臉,專注研究附近牆上黑白色的幾何圖示,裝作從沒見過這麼稀奇的壁紙。
何睿恆跟隨她的目光,眉心微折,也研究起壁紙的圖案。很突兀地,他輕聲戳破沉寂︰
「我目前不想談戀愛,女生跟著我太辛苦了,我也怕分心。」他並沒有和珍妮芙曖昧,更沒有交往。他想告訴她的就是這個,應該很明確表達他內心想法了吧。
袁雪桐安靜幾秒,瞳眸黑漆浮現困惑,思忖後,終于了悟他話語的意思。眸光漸移向他英俊的面龐,會心淺笑。
她爸也是這樣,三十歲和朋友成立公司之後,直到三十五歲才考慮和她媽結婚,典型工作狂。可惜,在她國中的時候忽然得了骨癌,不出兩年就病逝了。
「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揚睫,深黑眼眸透著說不出的神秘。
「什麼?問吧。」他黑眸清澈,唇角微勾,淡淡回應。
「如果你現在已經成功,是個大人物,你會喜歡我嗎?」桌上有調味鹽罐、胡椒鹽,她垂下眼眸盯著它們,手指撥弄湯匙,故作隨意,輕輕問。
好像只有兩、三秒,但等待他回答,卻像靈魂在漫長冬夜等光穿透黑暗天空,等待黎明破曉般一樣漫長。
「如果我是大人物,第一次遇見你,你公寓水管爆掉,當晚就會帶你去住豪華飯店。第二次在校圜林間遇見你,我就會吻你。」他眸光溫和堅定,語氣稀松平常,好像他們剛才一路上談論有關紐約的電影,在公園談論披頭四音樂那般。
袁雪桐心髒噗通跳得飛快,好像訂了火車票卻發現快趕不上火車,在月台瘋狂奔跑。然後,緩緩抬眼偷覷他,對上他沉靜的目光,兩人視線緊鎖,下一秒,她整張臉突地泛紅,從耳廓附近到雙頰透著羞意酡紅。
佯裝鎮定,何睿恆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雙唇微勾,帥氣臉龐自嘲笑了。
「但可惜,我不是大人物。」
「那我可以等你嗎?等你成功,我們再談戀愛。」話出口,袁雪桐突然感到唐突、天真,後來又想,管他的,反正臉一定紅得不象話了。
「啊?」他俊臉恍然,忽失笑,很訝異她的反應。接著,他眸光變得更深邃,不斷研究她,從小巧的下頷看起,移至豐潤粉唇,細致挺直鼻梁,終至她漆黑如潭的亮眸。
她清麗月兌俗,又是富家女。「為什麼?你會遇到更好的人。」怎麼會想等他,連他都想笑她傻。
雙頰羞怯,紅暈漸染,袁雪桐黑眸卻篤定似分外堅定溫柔。
「我喜歡你,所以你在我心中就是大人物。而且,我猜你應該很快就會成功,不會讓我等太久。」
啊,剎那,他內心受到不小的沖擊。
他曾對愛情築起堅毅城堡,配備完全——深邃護城河、高聳如雲城牆;城堡內重兵駐守,弓箭手、劍士、騎兵成群,但面對袁雪桐一心一意告白,如此柔情蜜意、深情款款,頓時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棄械投降,開城納君。
何睿恆濃眉微蹙,黑眸深思,試著想說笑話轉移這個問題,但察覺她態度很認真,半晌,忽地清朗笑出聲。听見他的笑聲,袁雪桐羞怯低頭,快把臉埋進白色瓖花邊瓷盤里。
棒著圓形的餐桌,他伸出手輕捏她細致下頷,讓她抬臉,眸光和他相對,她心緒跌宕不安,低喃︰「可以嗎?我不會干擾你。」
何睿恆手指輕觸她細膩粉頰,臉龐湊近,蜻蜓點水般吻她唇瓣一下。
「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他嗓音低喃,輕觸般撩動她的心。
袁雪桐頓時整個人松軟。她剛太緊張,緊張到心要跳出胸口,好像手上捏著車票,最後一步終于趕上跳到火車,一到座位就整個人放松,靠向椅背。
後來,何睿恆拉過椅子,坐近她身邊,她頭依偎靠著他的肩際,他手臂拉近她,唇熨貼她額頭,緊密圈緊摟著她。
雖然餐廳夏季維持清涼宜人的室溫,兩人相擁卻感到暖烘烘的,彷佛坐在爐火邊偎暖。然後,她臉龐靠在他溫暖頸窩里,他手親密勾著她的腰,他們維持這個姿勢,直到服務生走過來安靜為他們上菜。
這是,2006年的夏天,他們在紐約的初戀。
有時候,在紐約待久了,他們會很想吃台灣才有的地道美食。
像一碗熱騰騰的鹵肉飯、芋頭炖排骨湯、蚵仔煎,或是燒肉粽。
秋季正式來臨,何睿恆住在布魯克林區博士班的朋友,意想天開提議︰要不然我們來個家鄉小吃的聚會。
前一天,他們去唐人街的商店閑逛,買食材回去做菜。袁雪桐考慮激山藥排骨湯,還是人參雞湯;何睿恆想好了要做炸雞排。
後來,袁雪桐炖了山藥排骨湯,何睿恆想炸台灣小吃攤經常販賣的那種金黃酥脆的雞排,試做一次徹底失敗。
炸好的面皮不夠酥脆,濕濕的,表面結球一塊塊,結果他扯掉外皮,直接把雞排肉當中餐配菜。剩下的部分,全都是袁雪桐幫他做的,要不然他做的東西根本端不出去。
傍晚,璩季穎開車載他們一起去布魯克林,經過跨區那座有名的大橋,秋季晚風徐徐,清冷微涼。他們博士班的朋友杰克已經成家,有個不滿周歲的小嬰兒,這天他們許多建築系的朋友都來了,里面好幾個袁雪桐一點也不認識。
何睿恆個性溫和內斂,璩季穎則顯得外放多了,他熱情豪爽,灑月兌不羈,發現袁雪桐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反應很快,立刻拖著袁雪桐到處介紹,也不管她是不是尷尬,臉都快笑僵了。
璩季穎一派美式作風,聊到高興之余,手還會輕松搭在她的肩際,偶爾拽著她手肘引她注意,偶爾講話講著,他高大魁梧的身軀會愈說愈靠近。袁雪桐很小就認識他了,兩家雙親算舊識。
記得大約國中吧。
從小在美國長大的璩季穎每年寒暑假定期回台灣探親,有時他母親會帶著他來袁家拜訪。他熱情豪邁的舉動,老實說,袁雪桐也習慣了,偶爾頑皮起來,青少年的他會經常捉弄她呢。
本性上,璩季穎就是不拘小節,過度熱情。
何睿恆非常清楚自己同學的個性確實是這樣,而且他和袁雪桐戀愛談得很低調,朋友們除了莉莉以外,好像沒人知曉,他們從沒想過要公開。
直到晚餐結束,他們喝了點酒,那家伙開始豪飲,講話更豪邁,舉止更率直,近乎粗魯,他講到什麼好笑的,突然大力擁抱袁雪桐一下,嚇了她一大跳,急忙羞紅推退,嗔罵他好幾句,周遭朋友都被他鬧得笑開懷了。
袁雪桐很懊惱,轉身迎面遇上何睿恆,輕聲提醒說︰「你同學喝多了,回去由你開車,別喝太多喔。」她沒申請國際駕照,在紐約不能開車上路。
何睿恆黑眸深邃,散發利芒,直直地瞅看她。今天聚會,她穿著淺橘色小碎花洋裝,V領的領口開得有點低,露出雪白的肌膚,迷蕩在可愛與性感之間,襯托她清麗月兌俗的臉孔,更顯誘人。
「怎麼了?」她迷惑,搭著他手臂,總覺得他話少又沒表情,完全令人猜不透內心的意緒。
「沒事。」當下他語氣淡然,沒表明什麼。
後來,回程的路途,璩季穎在後座半暈半醉,兩人則在前座聊天,開車穿越東河,經過步魯克林大橋,袁雪桐說︰
「我听說橋上面可以騎腳踏車,改天我們去借單車,騎到上面。」
「好。趁秋天天氣好就去。」
先開到璩季穎住處,袁雪桐留在車上等,由何睿恆下車送醉醺的他回去,隨後,再把車開到他們公寓附近。
車停妥之後,兩人走在紅磚道旁,踩著細碎秋天落葉,發出沙沙聲響,澄黃柔煦的路燈映照,細碎不完整的葉片呈現一片金黃,走回住處的半途,他們看到路邊有人正在燒落葉,空氣飄散一股揮之不去的煙灰味。
兩人一起進入公寓大門,上到三樓,最後停在袁雪桐住處門外,她在肩背的背包中忙掏鑰匙,開門之後,詢問他︰「要不要進來?」抬手踫觸他俊顏。
何睿恆沒有回答,俊臉低垂,直接埋進她溫暖頸窩,薄唇火熱熨貼她頸側肌膚的青脈,雙唇性感地輕柔啃咬,溫熱氣息襲上肌膚,引起她一陣搔癢。
她微閉著眼,忽輕柔喟嘆出聲,單手攀緊他寬大的肩,他這才親密摟著她走進屋內,靜靜地關上門。
兩人站在玄關,雙手互相摟抱,肌膚貼近,分享對方溫暖體溫與細膩氣味,就這樣靜靜相擁著,誰都沒移步先去開燈。
好一會兒,何睿恆放開她,凝視黑暗中的她,幽緩低喃︰「我不喜歡他那樣踫你。」
「咦!」袁雪桐唇角一牽,淡淡微笑,溫暖的指尖輕輕點著他堅硬胸膛。「你以前還想把我介紹給他。」
「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我不喜歡他盯著你的眼神,我不喜歡他踫你。」俊顏沒什麼表情,語氣溫和,眸光依舊淡然,但他講話的內容卻有些孩子氣。
袁雪桐柔柔展笑,踮起腳尖輕啄他的唇,只因為他不小心泄露佔有欲,她的心就像一朵花初初綻放;也像冬季來臨,第一場雪花,整個人心情輕飄飄的。
「哎,還笑,你還笑。」他伸出手指去戳她腰際,要搔她癢,她嬌笑忙閃躲,退後好幾步,小腿不小心撞到客廳茶幾,她噢了一聲,他順勢拉住她手臂,將她摟進懷里,手指輕輕扣住她下頷。
面容一低,她蜜唇忽地被何睿恆張嘴罩住,鋪天蓋地的熱吻,令她完全措手不及,只能仰起臉愣怔響應。
上次,他也曾這樣毫無預警地吻她,態度一點都不像冷靜自制的他會有的吻。事實上,他的吻屬于霸道強索,總是和她唇瓣緊緊膠著,彼此舌尖激烈相纏,熱燙廝磨,彷佛妄想啃噬探索她唇中任何一絲肉理,直到她完全無法喘息為止。
他安靜粗啞的喘息、溫熱氣息直接噴向她臉頰,她鼻息間全是他的氣
味,無法細細形容,她就是很喜歡他的味道,很喜歡他這個人。
擁吻的當下,她會忍不住踮起腳尖,身軀柔柔貼靠向他,雙手勾住他頸項,指尖來回撫觸他頸後的短發,任由他繼續吻她。
在此之前,他們僅有一次非常煽情的激吻,理由已經忘了,地點是在他住處。那次,他克制不住,將她上衣和蕾絲全月兌了,他坐在沙發上,她坐在他腿上,他手掌撫模她小巧溫暖的,唇還挑逗輕啃另一邊。
她雙頰泛紅,黑眸彌漫光亮水澤,體內翻涌不熟悉的yu/望,很無助地輕靠在他身上,頻頻咬唇,逸出嬌吟,卻還得壓抑內心那股無法言明的焦躁。
那次,他雖然很想佔有她卻急踩煞車,怕兩人都沒準備好,不敢越雷池一步,擔心一發不可收拾。但停下來剎那,兩人都快被那陌生卻強大的yu/望滅頂,茫然中充滿濃濃的無助感,事後幾天,誰都沒再提起。
被yu/望滅頂——那股強大的無助感,讓何睿恆茫然困惑,強度大概可比童年父親離家,親眼目睹母親大哭,大致相同。
經過那次,何睿恆已有心理準備了。
擁吻袁雪桐,手掌仍舊握緊她細致的肩際,薄唇溫熱熨貼她小巧耳廓,吐息輕問︰「現在可以嗎?還是你想等以後?」
袁雪桐黑眸迷蒙,困惑他的問題,認真思索著,听懂後,手指輕觸他下顎。「可是,你有——」沒把話說完,反正他懂她的意思。
「經過上次之後,我就去買了。」
她雙頰頓時羞紅,他親吻她額頭,聞到她如雲黑發的香味,低問︰「去我那里好不好?」